新的一天,許芊早起卻沒有在電梯口看見賽斯伯特的身影。
她奇怪了一瞬,準備下班回來去問問。
診所上午仍隻有米婭一個病人。許芊發現自己完全是杞人憂天,以為針灸能讓獸人恢複人形是多麼天大的事,提心吊膽了好些天,結果什麼都沒發生。除了院方和偶爾發信息的科研機構,診所安安穩穩,門可羅雀。
她起身迎接米婭,將人帶到治療室裡。
米婭興奮地給她展示自己帶來的衣物:那是一套翠青色連衣裙,無袖絲綢上衣,紗製裙擺層層散開蓬出。
許芊很給麵子地大力誇讚,“穿在你身上一定很漂亮!”
米婭坐在治療床上,蛇尾激動地扭動不停,“我有點緊張。”
“彆怕。”許芊擁抱她。
她的懷抱很溫暖,米婭埋首在許芊的肩窩,小小聲期許:“許醫生,你好溫柔啊,我想你做我的表嫂……”
許芊臉熱,她輕輕拍一下米婭的後腦勺,“說什麼呢。”
頓了頓,又道:“我不能做你的朋友嗎?”
“當然能!”米婭環抱住許芊的腰身撒嬌,“那你做我朋友吧,彆做表嫂了。”
她嘟嘟囔囔:“我表哥雖然長得帥,但整天冷著個臉,一看就不會談戀愛搞浪漫。”
“說得這麼有經驗呢,高中要以學習為主知道嗎。”
米婭傻傻笑著不應聲。
然而米婭今天的治療結束後沒有任何反應。
她失望地看著自己的蛇尾,尾巴尖在地上拍來拍去,“怎麼會這樣啊?要不然你再給我針灸一下?”
許芊站在一邊記錄醫案,安慰道:“你和安娜的物種不同,針灸效果不同也是正常的。”
她想起賽斯伯特是半夜化形,囑咐米婭晚上注意著些。
“好吧。”米婭大大的一個賴在許芊懷裡蹭了半天才肯離開。
許芊在座位上想了想,將今天米婭的治療結果發給賽斯伯特。
卻沒有收到回複,不知道在忙什麼。
賽斯伯特正忙著回家。
自從搬到邊緣區,他已經有近一年的時間沒有踏足過這裡了。
中心區三區布魯街儘頭一座華麗的莊園隱在一片薰衣草花叢後。
賽斯伯特穿著齊整,皮製短靴和青石路麵碰撞出規律的腳步聲。
此時臨近中午,賽斯伯特的父親迪爾溫通常會在中心第二科研所直到晚上七八點,但母親瑪薩尚在家中。她的工作時段在下午的三到五點。
賽斯伯特走進主樓,先迎上來的是一個圓滾滾的家政機器人。
他換上拖鞋,套頭看見聞聲出現在二樓母親。
瑪薩也是一個蛇獸人,渾身上下的白玉色澤,隻有瞳孔顏色是蒼翠的綠。
她從樓梯上急速蛇行而下,繞著賽斯伯特打轉,像是第一次見這個兒子一般。
不怪她這個反應。一年前出去的是三米高的蛇人,一年後回來的是近一米九的人形。如果不是那張萬年不變的麵癱臉,瑪薩都不敢相認。
“你的蛇尾呢?”
她甚至想上手去摸摸兒子的兩條人腿,被賽斯伯特皺眉躲過。
他簡要講述一遍。瑪薩沉吟,“我們這倒是沒聽到有傳言……這麼大的事,邊緣區那邊一點反應都沒有?”
其實賽斯伯特自己也覺得奇怪,沉默著沒有回答。
瑪薩早習慣了兒子的性格,一邊讓人坐下休息一邊問:“那你回來……是想找你父親做研究嗎?”
賽斯伯特垂著眼睫應是。
瑪薩小心翼翼地試探:“……你離家這麼久,你父親也是很想你的,隻是嘴硬不願意承認而已。”
見賽斯伯特沒什麼情緒波動的樣子,她繼續道:“還有你在迷嶽集團的職位,我們也幫你爭取保留下來……”
迷嶽集團,賽斯伯特先前任職研發藥物的公司,也是他搬去邊緣區的原因。
賽斯伯特將手中穩穩拿著的水杯放在茶幾上。
一聲小小的碰撞聲讓瑪薩停住話語。
她一直覷著賽斯伯特的神色,發覺這次回來兒子改變很大。如果是在一年前,任何人都沒法在他麵前提起這件事。
可如今,賽斯伯特隻是平靜地說:“他們不是覺得我偷竊兄弟的研究成果,品行不端嗎,一個有汙點的研究員誰會要?”
“媽媽是相信你的!”瑪薩急急道。
“我知道。”賽斯伯特狀似無所謂地說著,放在膝上的手卻不自覺地用力,“但你也相信他。”
“埃德他從小在我們家長大……”瑪薩下意識地為埃德說話,卻很快閉嘴,仿若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笑說:“難得你肯回家,我親自做一桌菜給你嘗嘗。”
她忍不住用手摩挲兒子的臉,“在外麵這麼久,你看著都瘦了。”
*
許芊喝下一管營養劑——在診所不好吃零食——吐槽著蜘蛛人的不靠譜。
現在已經是七點了,人還沒有來。
診所兩邊商鋪林立,許芊一手扶門一手搭在額上張望,思索著還要不要等下去。
昨天蜘蛛人走得太快,她也忘記要加個通訊號的事情了。
隔壁的蝴蝶獸人圖萊見狀搭話,“你在看什麼呢?”
她是一名雌性獸人,看著有些年紀了,黑短發,灰眼睛,臉型和身材都很富態,開一家日用雜貨鋪。
許芊收回手,目光在她背後閃亮亮的藍色大翅膀上轉了一圈,道:“有個約好的病人。”
“是超時了嗎?現在的人哦,沒有一點時間觀念。”
此時鋪裡沒有客人,圖萊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納涼,打量幾眼許芊的診所。
她以手掩嘴,神神秘秘地說:“現在都說有人能讓獸人變回人形,你聽說沒有?醫護圈子有沒有什麼靈通的渠道,是真是假?”
“呃,應該,是真。”
“嗨呀”圖萊雙手一拍,倒嚇了許芊一跳,“是怎麼個原理你給姨說說,不會真是像他們說的那樣有什麼違禁藥物吧?什麼用壽命做代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許芊苦笑不得,“不是違禁藥物,也不會要壽命。”
“你確定嗎?”圖萊觀察隔壁這個小診所醫生有幾天了,雖然現在的許芊看上去乾練靠譜,可圖萊見過她穿便服放下頭發的樣子,清秀可愛,沒什麼信服力。
許芊接收到對麵懷疑的眼神,也不惱,索性蜘蛛人沒來她也無聊。
“這個自己體驗一下就知道了。要不要進來看看?”
圖萊提起這個話頭就是心動的。外頭都在猜測是誰有手段,她可記得那天是隔壁來了一輛救護飛車之後才有的傳言。
加上昨天看見蜘蛛人維拉從許氏診所出來,他手上的公文包上有迷嶽集團子公司望山公司的logo標識。圖萊的女兒就在這家公司工作,猜測他就是女兒常吐槽的蜘蛛人上司。
公司領導都過來的診所,看著不簡單。
可是自己還有雜貨鋪要看。
猶豫間錯失良機,蜘蛛人突然出現在巷口,圖萊遺憾地跟在兩人後麵,在門口張望,不時回頭看看自己的雜貨鋪有沒有人光臨。
但許芊簡單詢問幾句就帶著蜘蛛人進治療室了,圖萊扇動幾下背後的蝶翅,回去繼續坐在小板凳上納涼了。
許芊加上蜘蛛人的光腦通訊,嚴肅要求他有事耽擱得先通知自己一聲。
要不是看在冤大頭的診費的份上,許芊早就關門回家了。
蜘蛛人維拉麵上不耐煩,“知道了,快開始治療。”
許芊深呼吸幾次調整心態,有條不紊地給維拉上針,記錄醫案。
打開光腦看看,中午發出的消息賽斯伯特還沒有回複。她有心想給米婭發消息詢問,卻又覺得不至於。
鄰居有自己的生活很正常。
隻是自己在診所開起來,完成了一大人生目標後,心思就落在了自己的生活上。賽斯伯特在她最覺得孤單的時候陪她時間最長,不意味著兩人就是真的深交朋友了。
*
賽斯伯特正靜立在書房。
大約是瑪薩提前發了消息,父親迪爾溫提前回家,抓著賽斯伯特上下研究。
“研究,必須研究!”迪爾溫雙眼放光,是探索到了未知領域的興奮光芒。
他激動地拍著賽斯伯特的肩膀,“你必須把人接回來,這可能會是改變獸人的重大裡程碑。”
賽斯伯特認同,但他有要求:“我要全權負責這個項目。”
迪爾溫沉吟一分鐘,“行,隨你。”
二十分鐘後,賽斯伯特推開書房的門下樓。
埃德端坐在沙發上品茗。
他是蜥蜴獸人,正麵看幾乎沒有獸形特征,棕色短發,圓臉圓眼睛,總是讓周圍人放下防備的親切神情。隻在背後拖著一條深綠色的蜥蜴尾巴。
埃德的父母和賽斯伯特的父母是深交,在埃德父母意外去世後,賽斯伯特的父母就將埃德接來家中撫養,和賽斯伯特從小一起長大。
賽斯伯特下樓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向大門要回邊緣區。
埃德放下茶杯,審視的目光在賽斯伯特雙腿上來回打量。
賽斯伯特即將踏出客廳時,埃德終於開口,聲音裡含著輕緩的笑意,似乎很高興見到賽斯伯特回家,“這麼晚了怎麼不再家裡睡下?爸媽看見你都很開心呢,多陪陪他們吧。”
賽斯伯特微微側頭,但沒有半點停留或回應。
埃德麵無表情看著他出了莊園登上一輛廉價的飛車,茶杯裡一口未動的紅茶涼透沒有半點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