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許芊還是給出了地址。

她的診所就開在那兒，自己不說對方也有的是辦法找到。況且許芊轉念一想就覺得應該早點給蜘蛛人治療，治好了自己就不用擔心會看到幾條大蜘蛛腿了。

賽斯伯特倒是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沉默跟在許芊身後，氣壓很低，一路走到診所都沒有好轉。他薄唇微抿著，將唇色壓得泛白，這下渾身就隻有一雙半掩的紅瞳透出點顏色，不說不動的樣子跟個超大號娃娃似的。

許芊將粉發仔細地掖進帽子，決定給朋友增加一點活氣。

“這些是幾個研究所給我發的消息，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吧。”

涉及到專業領域，賽斯伯特的氣場立即不一樣了。他認真嚴肅地點開許芊發給他的截圖，挨個點評。

許芊嗯嗯啊啊地應著，總結就是都不行。

她托腮想了一會兒，“那你覺得哪裡好呢？我們這邊緣區可選擇的也不多。”

中心區，和政府搭上邊的相關機構當然最靠譜，但僅僅憑兩個實踐案例就讓人接受一套新的醫學體係似乎不現實。再萬一碰上小人……許芊暫時是不敢想的。

放下光腦，賽斯伯特如同下定什麼決心般，“的確是中心區的科研所更好。”

“你願意搬遷到中心區嗎？”賽斯伯特捏緊拳頭，緊張地注視著許芊，“我家裡有一些商鋪可以出租給你。研究的事情我也可以求我父親幫忙……他在科研中心工作。”

許芊默算了一下這幾日的治療收入，再將店鋪和房子轉租出去也有一筆錢財，短期應該能支撐。但在邊緣區住了這麼久，感情上有點割舍不下，她猶豫著沒回答。

“我聽米婭說你是從中心區搬過來的？你……”許芊不知道該不該問出口。

賽斯伯特眼睫顫動，“你知道了？”

“嗯……但我覺得你不像是會乾那些事情的人。”

賽斯伯特自嘲，“怎麼不像？我這樣陰鬱孤僻，連話都不會說，人情都不會做的人，還是冷血惡毒的蛇……”

他雖然這樣毫不在意地說著，神色卻隱隱透露出痛苦和受傷。許芊沒讓他繼續說下去，打斷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賽斯伯特一怔，目光灼灼地看著端坐的許芊，眼底流淌出期待，但很快又側開頭去，“你和我才相處了幾天，能有什麼判斷？”

許芊半起身越過看診台去抓了一縷賽斯伯特的銀發微微扯動，賽斯伯特順從地跟著力道重新轉過頭來，隻是不看她。

許芊笑了下，一一列舉他對自己的幫助，他對自己的貼心行為，道：“起碼在這幾天短暫的相處中，我看到你是一個熱心善良貼心的好鄰居。”

賽斯伯特下意識抬手捂住心臟，它太吵了，一下一下泵出的血液太過豐沛，帶著灼人的熱意灌注到四肢各處。賽斯伯特感到一陣醉酒般的輕飄。

他想，許芊一定是獸神賜予他的陽光。

賽斯伯特褪去獸形特征後來自生理上的壓迫感和怪異感減少很多。如果說以前更多是將對方當做智慧動物去看待逗弄，現在的許芊更直觀地意識到了他也是一個很漂亮的大帥哥。

許芊無聲鬆開賽斯伯特的銀發，局促地坐回原處，微妙的氛圍在兩人之間縈繞不散。

“許醫生我來啦！”

米婭興奮地衝進診所，看到賽斯伯特又規矩地停下，聲音都低了八個度，“表哥。”

她還沒見過賽斯伯特的人形，偷偷瞄了一眼又一眼。

發現人形的賽斯伯特和自己差不多高，來自年長者的權威削減了些，壯著膽繞他蛇行來去。

賽斯伯特懶得理她，隻是見許芊的心神全被米婭吸引走，心裡有種說不清的失落。

她還沒有回答，是不願意嗎？

他臉上的柔和短暫出現又消失，變回米婭熟悉的那個冷冰冰沒有人氣的賽斯伯特。米婭躲在許芊身後悄悄探頭觀察。

許芊笑著揉揉米婭的腦袋，“怎麼突然過來，是痛症發作了嗎？”

米婭連連點頭。

許芊見有賽斯伯特在場米婭實在拘謹，貼心地將人領到治療間坐下。

米婭挽著許芊的胳膊撒嬌，“你說我如果變成人形會是什麼樣子呀？”

“唔，”許芊故意想了一會兒，才在米婭催促的目光中笑盈盈地說，“那肯定是個大美女呀！”

米婭反而在直白真誠的誇讚中紅了臉。

閒聊一會兒，許芊讓米婭趴下，取頸夾脊穴配合大椎、合穀、列缺針刺。

即便趴著，米婭的嘴巴也不停歇，一會兒求許芊輕點紮針，一會兒小聲吐槽賽斯伯特，一會兒又說起安娜的近況。

安娜和米婭之前都在獸人學校，這下安娜突然變成人形，父母擔心她在獸人學校受欺負想給她轉學。

安娜是個大膽活潑的小姑娘，聽到可以去新的學校，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就像隻是出去旅遊一樣。

米婭嘀嘀咕咕地抱怨：“還說什麼她們的友情不會被距離衝散，將這種煽情的話。她就是好奇人類學校是什麼樣子。”

“有好奇心正常的。而且她說的沒錯，你們還是可以一起約著玩的。”許芊安慰，“不過為什麼會在學校受欺負？”

“有些獸人很討厭人類啊。”

許芊表示理解。兩個相似但不同的物種之間不可能全都是和諧的聲音，是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了。在學校的時候她先是一心兼職加學習，後是一心考取醫師資格證，其實並沒有真正地深入參與過校園生態。

“安娜都站在他們麵前了，他們都不信，說肯定是吃了什麼違禁藥劑才能變成人形，說話還挺難聽的呢。”米婭說著又自己原諒了安娜。

她鬥誌滿滿地握拳：“你等著，等我也變成大美女，他們就相信你的針刺效果了。”

許芊製止，“彆亂動，手上還有針呢。”

不過她也感念兩人的努力宣傳，“好，我等著呢。”

——————

送走米婭，下午竟然看到蜘蛛人找來了，許芊驚訝他的行動力。

蜘蛛人維拉的八條大腿著實占地方，顯得許芊的小診所尤其逼仄。

維拉裡外打量著這個簡陋的地方，神情中是明晃晃的嫌棄。

許芊隔著一些距離請人進入治療室，詢問症狀。

賽斯伯特在中午的時候被許芊趕回去了，至於搬遷的事情她隻說再考慮。

現在她有點後悔。

儘管許芊儘量維持著禮貌，維拉也一眼看出她的排斥懼怕，他因為獸形而收到過數不清的偏見，冷哼一聲，臉色沉下來，聲音也陰仄仄的。

“肩膀。”

他的肩痛和安娜的又有些區彆，是鎖骨，肩腋，前臂等處的放射性疼痛。

許芊細致詢問了是腋下部疼痛為主，心裡有了方案，照例取出銀針說明操作。

維拉緊緊盯了閃著冰冷反光的銀針一眼，似是懼怕。須臾又偽裝出驕傲不屑的表情，“一根細針而已。”

許芊便當他不怕了，依次取頸夾脊穴，肩周穴位及少海，內關穴等處下針。

不太願意和蜘蛛人共處一室，許芊記下時間就出去了，隔幾分鐘回來門口觀望一下了事。

等到時間取下銀針，蜘蛛人活動著肩膀，疼痛是減輕很多，但他有點失望，眼神裡滿是不悅，“還以為會變成人形。”

許芊：“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而且即使是未成年獸人也沒有針一次就變人形的。”

“太慢了！”維拉幾隻蜘蛛腳原地踱著步。

過一會兒擺出倨傲的姿態，“我出你診費的十倍，聘你當我的私人醫生。”

他甚至連請都不說。許芊心裡厭煩，故意說了個高價三萬。

邊緣區稍微體麵點的工作也才一個月一萬。

維拉的臉色僵住，但還強撐著說：“沒問題。”

許芊看冤大頭似的看他，不準備和錢過不去，但當私人醫生是不可能的，“你如果願意出五倍的話，隨時過來診所，我都可以給你優先安排。你如果要下班時間才能過來，我也可以開著診所等。”

“但治療進程是加快不了的。最快一天針刺一回。”

“就你這小診所，也需要排隊？”

許芊聳肩，“那你願不願意？”

維拉咬牙，“……行。我下午六點下班，六點半過來。”

“好呀，你到時候直接過來。”許芊笑眯眯地送維拉出門。

維拉氣勢洶洶地拎著皮包離開了。

許芊伸了個懶腰，果然金錢的力量是無窮的，現在看蜘蛛腿都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