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位是什麼?”
他們正在回小區居民樓的路上。許芊對著夕陽的尾巴伸了個懶腰,她回身看看賽斯伯特,有些好笑,“你苦惱了半天就是在思考這個嗎?”
賽斯伯特蜷了蜷尾巴尖,“嗯……很有效果。如果是獨家秘術就算了。”
“沒有,不是什麼獨家秘術。”許芊並不介意解釋這些,她麵對賽斯伯特背著手倒走,“這個,是另外一套醫學理論裡的名詞,是我偶然間學習到的。”
“這套理論認為人體內存在著經絡係統,經絡係統是運行氣血,聯係臟腑和體表及全身各部分的通道。而在這些通道上有很多特殊的點區部位,就是穴位了。”
“刺激不同經絡上的穴位,就能調節經絡之氣的流動,產生不同的治療作用。”
賽斯伯特冷著臉點頭,然後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拉過許芊的粉色斜挎包,“小心。”
前方不遠處有一個低矮的石墩攔路。
許芊身形不穩扶了一下賽斯伯特的手臂。
【不懂】
也許是收獲了奇異的金手指,也許是開診所有望,也許是難得有這麼輕鬆悠閒的漫步時光,許芊噗嗤一聲笑出來,“一句兩句的說不清楚,以後再慢慢跟你解釋吧。”
她放開賽斯伯特,揮揮手轉身跑向落日餘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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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所的地址最終選定在跟許芊小區隔了三條街的一個巷子裡。
這是許芊能找到的性價比最高的地方了。
進門的一小塊區域許芊擺了桌椅作看診處,再往裡分開四個房間作治療間,人類和獸人,男女和雌雄都有去處。
許芊將醫師資格證和申請下來的營業執照掛上高牆,“大功告成!”
她拍拍熱心鄰居的蛇尾巴,示意他放自己下來,順便還偷偷摸了一把。
賽斯伯特紅著臉將許芊帶回到地麵。
【人類好可愛,想一直纏著】
嗯?許芊這幾日忙於事業,倒是沒空實驗雞肋金手指。
她看著賽斯伯特沉吟,蛇人上身滾燙,蛇尾冰涼不說。難道想法也是分開的?
蛇尾巴這麼活潑,倒是比人可愛多了。
她蠢蠢欲動地想再摸一摸。
隻是為了研究,自己的金手指怎麼能不弄清楚作用呢?
許芊假裝忙碌地打掃衛生靠近賽斯伯特,然後眼疾手快地揪住蛇尾巴尖尖,冰冰涼涼滑滑的,像玉石。
賽斯伯特嚇了一跳,蛇尾巴飛速從許芊手中滑走,整個人如閃電般遊開一米。
【摸我摸我摸我摸我】
許芊下意識看向賽斯伯特,對方的臉上是抑製不住的紅暈。她乾咳一聲,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尤其是賽斯伯特反應這麼大。
她乾巴巴地找補:“……我是想掃這一塊地。”
兩人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陌生人和鄰居之間摸尾巴很冒犯,但她以為朋友之間還好?
前公司有一個鱷魚獸人,天天炫耀自己的寶貝大尾巴,熟識一點就邀請人摸自己的尾巴尖尖。
賽斯伯特尾巴原地蠕動一會兒,又慢慢蛇行回來,“我來掃吧。”
說著強硬地奪過許芊手中的掃把,尾巴尖卷來一杯泡好的水果茶,待許芊接過後又迅速滑走,生怕再被人上手摸似的。
那個,我隻是好奇,絕沒有其他意思。
許芊抱著陶瓷杯小口抿著,跟屁蟲似的跟在賽斯伯特身後,“……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能摸尾巴?”
賽斯伯特小聲讓許芊退後一點,沉默一會兒才說,“可以摸。”
許芊撓頭,但你這樣子看上去很不情願啊,以後還是克製一下好了。
朋友之間需要有邊界感。
為了彌補他們之間岌岌可危的友誼,許芊一口氣喝完茶,拉住賽斯伯特,“好了彆掃了,你跟我去治療室,我給你施針。”
【穴位?】賽斯伯特上身的心聲一如既往的簡單。
還想著這事呢?許芊發現賽斯伯特挺有研究精神的。
挽回第一步,先從解決朋友的苦惱和疼痛開始吧。
許芊在一張高腳椅上鋪上一次性布墊,讓賽斯伯特坐下。然後從一旁的抽屜中翻找出收拾齊整的銀針,和其他工具一起放在不鏽鋼小托盤裡。
考慮到蛇人是第一次接受針刺,她抽出一根短針展示給賽斯伯特看。
“你還記得穴位對吧?接下來我要做的就是用銀針刺進穴位來治療。”
說著她左手豎向上將虎口展示出來,右手大致找了下穴位後,用尖頭鉗夾酒精棉給整塊地方消毒。
隨後將銀針刺入。“像這樣紮進入,放心不會很痛的,最多是會有一些酸麻脹的感覺。”
許芊動作很快,輕巧地一使力,銀針就像紮進了泡沫板那樣簡單。
賽斯伯特眼神專注地看著,他學許芊的動作露出左手。
然後被摁下。
“我隻是用合穀穴做一個示範,你今天不用紮這裡。怎麼樣還能接受嗎?”
賽斯伯特的目光盯在許芊左手上,過一會兒後點頭,“能。”
“真的能哦。”許芊看賽斯伯特一副要將自己的手看出花來的樣子,半信半疑,“我先針你額頭上的陽白穴,你感受一下。”
說著移動椅子靠近,重複操作:找穴,消毒,針刺。
賽斯伯特閉著眼睛,首先是聞到從許芊身上傳來的淡淡沐浴露香氣,沒有什麼味道,但她呼吸間有一絲水果的清香。賽斯伯特意識到那是自己剛剛泡的水果茶。
但很快,銀針刺入的輕微刺痛拉回了賽斯伯特的心神,他全心感受著。
刺破皮膚的疼痛過後,是一種很脹的感覺,像是真有一團氣聚集在那裡似的。慢慢的這種感覺又散去,賽斯伯特的感受像有一道清涼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向下流向眼睛,撫平他長年灼燒的疼痛。
賽斯伯特驚異地睜開眼,心裡掀起驚天駭浪。這感受比自己按摩穴位更明顯,真的有緩解疼痛。
一種全新的神奇治療方法,不需要複雜的藥物製作,不需要昂貴的醫療艙,隻是簡單的針刺穴位。
許芊不明所以地看他,“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賽斯伯特緩慢地眨眼,搖頭,“……沒有。”他想說的話太多,反而一句完整的句子都組織不出來。
“那就行。”許芊依據賽斯伯特的症狀,又搭配上攢竹,四白,下關,地倉,承漿,頰車等處的施針。
原本還應該有腳上的內庭,太衝,奈何眼前是個蛇人,就算了。她不懂怎麼給動物施針。
一通操作完成,許芊看眼時間記下,囑咐賽斯伯特小心彆去動針,然後就出門去繼續收拾自己的小診所了。
中間她每隔幾分鐘就會進來一次,防止病人出現暈針反應。
賽斯伯特看上去沒什麼不適的地方,麵色唇色都正常,隻是似乎渾身僵硬,許芊注意到他連蛇尾也一動不動的盤繞在高椅下,剛進來時是什麼樣,現在就是什麼樣,像一座隻有呼吸的白玉雕塑。
許芊不確定地靠近,手指虛虛點在賽斯伯特的袖子上。她還記著鄰居似乎不喜歡和人接觸的習慣。
“賽斯伯特,你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賽斯伯特微微睜開眼,“還好,沒有。”
【沒】
心聲如出一轍,許芊放下心來看看時間,“沒有就好。還有十分鐘就結束了。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時間說出來知道嗎?”
“好。知道。”
……怎麼感覺賽斯伯特又變成初見的樣子了,說話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迸的。
許芊沒再出治療室,耐心地坐在一旁邊守時間邊刷新聞。
等到銀針被逐一取下扔進垃圾桶,賽斯伯特還端坐著不動。
許芊叫了他一聲,他才放鬆下來,近兩米長的尾巴鋪開在治療室內。
他緩緩開口,聲音冷靜,“許芊女士,我能否對你所說的穴位進行研究,關於穴位對獸人痛症的治療效果研究。”
許芊正洗完手擦拭,聞言跳坐到治療床上,思考了幾秒問:“你想怎麼研究,壟斷技術嗎?還是商業運作?”
她想起在大學遇見的那些同學。
賽斯伯特微微蹙眉否認,“不,我認為這是一項非常有意義的研究項目,或許會成為痛症治療曆史上的一個裡程碑。”
為了加強說服力,他調出自己一年多沒有打開過的電子證件展示給許芊看:“我曾任職於中央科研所研究員,研究穴位並非是出於商業目的。”
許芊搖晃的雙腿停下,她驚訝地瞪大眼睛,沒想到賽斯伯特還有這樣的身份。他平時看上去就是一個陰鬱孤僻內向的普通獸人。
不過,她遲疑地指出問題,“上麵寫的任職時間……是去年?”
去年也是賽斯伯特搬過來這座小區和許芊成為鄰居的時間。
賽斯伯特沉穩冷靜的表情凝滯,他有些狼狽地低頭沉默,身形也彷佛佝僂下去。
許芊有種戳到了彆人痛處的錯覺,“……你怎麼了?”
賽斯伯特的蛇尾重新收回卷上高椅的支撐腳,眼中因為研究燃起的熱情熄滅,“是的,我已經離職了。抱歉,請你當作我沒有說過這些話。”
蛇人那麼大一個,此時卻縮成一團像個小可憐,許芊看得有些好笑,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等下,我也沒有說我不同意。”
賽斯伯特眨著眼看她,纖長的白睫撲簌簌地閃。
許芊思考了一分鐘,組織語言,“我不介意彆人對針刺穴位技術的研究,甚至說我是樂於看到這些知識的傳播和應用的。但是我不希望這項技術發展成為某些階層控製和牟利的工具。”
“我問你的任職,是因為我對研究員不了解,我以為沒有科研所的資金和技術支持,研究應該比較難進行下去,比如說分析數據寫論文之類的。”
許芊搖晃著雙腳,白色長褲邊的裝飾流蘇帶子舞出輕盈的姿態,“你如果隻是想學習經絡穴位知識,我可以免費教你沒問題啦。”
擰在一起的蛇尾忽然散開,賽斯伯特瞬間蛇行到許芊麵前,“我保證,會找到新的科研所任職的。請等我。”
許芊來不及收回的腳踢在賽斯伯特腰間。
【芊芊 芊芊 芊芊】
她被撲麵的灼熱體溫逼得雙手向後撐在治療床上,抬頭看到賽斯伯特眼中嚴肅認真。
倒也,不必這麼激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