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因為……你阿爹仍在槐安,旁人總不能同你一般時刻照看著他。”
“夫子的意思是,我該帶阿爹一同離開?可春熙樓該怎麼辦?那是阿爹與阿娘一同操持起來的,我贏下比試就是為了春熙樓能夠繼續開下去,若現在讓阿爹閉店,隨我離開,不就與先前之意背道而馳了?我如今暫且不知自己幾時可歸來。”路春熙有些猶疑,程夫子這般害怕,其中緣由怎會如此簡單?
“小熙,我是想你留在槐安呐,你為何非走不可?”
“有一位公子可幫我解除眼下困境,我若不隨他走,他便不會應我所求,王家不會放過我們。”
程裕終於了然,不禁長歎一口氣道:“好,我應你。”
路春熙見他不欲再多言,便也不再多問。她得儘快返回春熙樓,免得再生變故,終是拱手朝程裕躬身行拜禮道了聲“多謝”。
她回樓中時,米漿已發酵好。她立時去將其放入模具,而後動作快速地一一放入豆沙,再在其上覆蓋好一層米漿,撒上父親已經為她備好的桂花。
“阿爹釀製的桂花醬也已經裝好瓶了,一起帶上,亦可以配著其他吃食享用,可以吃上好一段時間了。”她隻當先前無事發生,臉上仍帶著笑意。
“路姑娘當真是心靈手巧。”抱劍應和。
“公子打算如何解決我的事?”路春熙不甚在意對方的誇獎,直奔主題。
“公子已留人在槐安。不久之後王臻便會被撤職,等到新縣令上任,我們的人手才會撤離。姑娘儘可放心,公子向來重諾。”
路春熙早就停下了手上動作,一瞬不眨地看著抱劍,見他麵色沉著,並無異樣才略微放下心來。
收拾好一切後,路遠將女兒送出門,囑咐道:“小熙,萬事小心,得了空記得捎信回來。”
“好。阿爹莫送了,早些回去吧。”她衝著父親揮手道彆。
她跟隨蕭祈寧上了馬車,車輪碌碌,前路未知。兩人相對而坐,她抬眸瞥一眼蕭祈寧,未曾想他也正看向自己,相顧無言,耳邊隻有馬車行進的聲音和不時撩起車簾的風聲,她垂眸,下意識拽了拽衣角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在此之前,她還從未與男子同乘過一輛馬車。
“路姑娘不必憂心。”他驀然出聲,那雙黑眸仿若輕而易舉就能看透人心,“你既是本王欽定的廚娘,往後本王自會保你萬全。”
“多謝。”
他第一次在她麵前自稱“本王”,顯得格外鄭重。
她再次抬眸看他,他已然瞌上了眼,身體微微向後傾,靠著馬車壁小憩。
春熙樓不僅賣午晚膳,也賣早茶。路春熙今晨卯時便起來幫父親準備食材,眼下馬車晃晃悠悠的,她又無事可做,不多時竟感覺到了困意。
蕭祈寧再睜眼時便看見一個上下眼皮正在打架的人,他失笑,好整以暇地瞧著她。半刻鐘不到的功夫,她便約見了周公。
“抱劍,駕得穩當些。”他撩開前車簾,壓低聲音吩咐道。
馬車仍在行進,速度卻減緩了。
路春熙轉醒時,眼前光線已然暗沉,她發覺自己竟半躺在馬車內,立時起身坐正,一瞬便對上了麵前蕭祈寧的目光。
“你還挺能睡。”他打趣道。
路春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頰,另一手撩開車簾。明月已上樹梢,秋夜清輝涼如水,又似薄紗一般傾瀉而下。竟已到了酉時。
“公子,姑娘,這附近荒蕪,恐怕短時內沒有客棧旅店歇腳,我們是繼續趕路,還是就地歇息?”抱劍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就地歇下吧,先前隻我們二人時也沒少宿過郊野,我看路姑娘在馬車上都能睡得格外香甜,想必不會介意。”蕭祈寧唇角微勾,帶了些許玩味。
“還好路姑娘準備了桂花米糕和牛肉燒餅,正好當晚膳了。”抱劍咧嘴笑道。
路春熙拿出一個牛肉燒餅遞給蕭祈寧,俏皮地挑了一下那彎月眉,“那你可小瞧我咯,就算沒有做這些吃食,在野外我們也能吃頓好的。”她眸中帶笑,又拿出一個桂花米糕遞給抱劍,最後才拿起一個米糕塞進自己嘴裡。
“哦?路姑娘此話怎講?”
路春熙咬了一口桂花米糕,黑白分明的眼在月輝下流光奕奕,“以公子和抱劍大人的能力,想來打個野味不成問題。而我有路家特製的調味料,出門前特意帶上了。生了火,烤得外焦裡嫩時,撒上一把調味料,一口咬進嘴裡,又香又脆。”
蕭祈寧下意識滾動喉結,抱劍聞言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公子,看來這幾日我們有口福了,不論在哪都能吃上一頓熱乎的。”自家主子最棘手的問題得以解決,抱劍笑得開懷,一口吃下一大個桂花米糕。
蕭祈寧沒幾口便吃完了兩大個牛肉燒餅,轉眼看見抱劍和路春熙吃了一個又一個桂花米糕,一想到路春熙出色的廚藝,便不由得想,這甜膩的桂花米糕也許並沒有想象中的難吃?
路春熙咽下最後一口米糕,正準備將包裹束口,卻感受到了停留在自己身上許久不曾挪開的灼熱視線。她緩緩抬首,目光交彙,手上動作一頓。
“公子……可要嘗一個?”路春熙笑得狡黠,“若真覺不好吃,你還我便是。”
“咳……你既這般盛情,那我便嘗一個吧。”蕭祈寧錯開視線,伸出了手。
她強忍著笑意,重新打開包裹,拿出了一個桂花米糕遞給他。下一瞬,便見幾個時辰前還信誓旦旦說不吃甜食的人細細咀嚼著桂花米糕。
“還可以吧,比京城賣的那些好吃一些。”蕭祈寧吃下大半個後,略有些含糊地評價道。
抱劍看著有些愣怔的路春熙,不禁出言寬慰道:“對於膳食,公子向來有一套自己的衡量標準,不過能得他一句‘可以’,那這吃食便已然是極好了。”
蕭祈寧卻嫌他多嘴似的瞪了他一眼,抱劍立時收了聲。
一匹馬,三個人,途中雖有顛簸,卻也怡然。這一夜後的路途中反倒都遇上了有人煙的小鎮、縣城,野味不曾吃到,但路春熙每每借了客棧的膳房來為三個人燒一餐可口的膳食,就這般趕了五日的路終於快要抵達京城。
“過會兒馬車會停,還有大半日的路程,你隻需跟著抱劍,他自會帶你入王府。”蕭祈寧嗓音憊懶,卻仍帶威壓。
“公子不與我們一道回府?”她心下不解。
蕭祈寧卻隻向她微微頷首,傾身撩開簾子,吩咐抱劍:“你繼續架著馬車進城,切莫聲張。”
“卑職明白。”
蕭祈寧先行下了馬車,抱劍帶著路春熙繼續向城中駛去。路春熙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雖心下好奇,卻也不好多問。
馬車在城門守衛處停下,抱劍亮明身份後,守衛便放了行,一刻鐘的光景,馬車已然在王府門前停下。
“王爺您可算回來了。”府中管家一看見抱劍,就喜笑顏開地迎上來。
抱劍跳下車道:“王爺路上有事耽擱了,過些時日才回府,他吩咐我先將人帶回來。”話音還未落儘,他便撩開簾子,“路姑娘,下車吧。”
路春熙聞言下了馬車,入目的除了斬風,還有一位老人家,而他身後是顯赫華貴的宅邸,高掛起的牌匾上書“瑾親王府”四個大字。
抱劍笑了笑,解釋道:“這是王爺命我帶回來的廚娘,名喚路春熙。”
“老奴明白,這便讓人安排姑娘的住處。”
“全叔是王府裡的管事,也是王府裡的老人了,你有不明白的便問他,我還有事,便不與你一道了。”抱劍同她道彆。
路春熙跟著全叔入了王府,去了住處。
“按王府的規矩,新來的本是要與旁人睡通鋪的,唯有一等仆役,才可住兩人一間的屋子,不過你既是王爺親自吩咐人帶回來的,便先在這兒住下吧。這睡另一張床的丫頭名喚‘錦繡’,也是近兩日才升為一等丫鬟的,還未來得及安排人與她同住,她在府裡的時日也不短了,你有不明白之處也可詢問她。”全叔麵帶慈愛地同她闡釋。
“好,多謝全叔。”一路行來,雕梁畫棟,古樹參天,儘顯雍容,卻獨獨不見她所需要的東西,見全叔欲要離去都不曾告知,她隻好開口問道:“請問膳房在何處?”
此話一出,全叔卻愣了。“姑娘當真是來府上做廚娘的?”他上下打量她道。
路春熙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衣著,目露不解:“自然。敢問管家,可是我有何不妥之處?”
全叔連連擺手道:“你如何會有不妥,隻怕是太妥當了些。你莫嫌老奴多嘴,可老奴實在未曾見過如姑娘這般的廚娘。罷了,待王爺歸來,他自會交代明白。膳房就在東麵,你若有興趣,便可先行過去熟悉熟悉。”
路春熙頷首應下,卻實在不明白全叔這般奇怪的態度究竟是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