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兄這是落了東西,要專程回身來取?”
裴尚一副占有欲十足的姿態,搶先諷刺道。
氣氛被他這句火藥味十足的話,一下掀起高潮。
謝濯光卻沒開口,目光第一時間,落在虞明窈的唇上。
她的唇,唇色依舊豔麗飽滿,如同紅通通的小果子一般,瞧不出有撕咬的痕跡,但他也判斷不了,兩人是否真的清白。
他拂袖而走之時,沒想過自己還會回來,步子剛邁到庭院中,就見平日跟在虞明窈身後那個圓臉丫鬟,一臉笑意問他有無見到人。
他這邊正斟酌,就見那丫鬟又讚起虞明窈來,說她家小姐性子有多好,為人有多穩重,就是平日裡有時不愛搭理人。
不愛搭理人?
謝濯光聽到這話時,麵上簡直要控製不住他的譏諷之意了。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跟男眷這般拉拉扯扯,這還叫不搭理人?
十幾年來的修養,讓他將心中的無名火壓了下去。
那丫鬟見他一直沒出聲,又逢屋子裡施羅氏叫她,福了個身就此下去了。
徒留謝濯光立在原地,內心時而如墜冰川,時而如陷煉獄,冰火交織。
他想自己約莫是病了,所以才對這樣一對不知廉恥的男女,這般上心。
外頭豔陽高照,他腦子裡,卻全是兩人疊在一起的場麵。孤男寡女,若是兩人中有一個腦子不清醒,那……
他耳邊好似響起她吻人時的嚶嚀。
急促呼吸的熱氣撲在鼻尖處,相纏的唇瓣柔軟又帶這些濕乎乎的熱氣。
她當時還想解他的纏扣。
自己當時製止了她,但若是換做是被美色迷得不知西東的裴尚,說不定就半推半就了。
他不能眼睜睜望著摯友做錯事!
於是,他回來了。
謝濯光愣神的模樣,實在太過明顯。
他視線的落點,腦子裡在想甚,跟他同床共枕七年的虞明窈,怎麼可能會知曉不了?
這人現在,八成已將自己想得浪蕩不堪,什麼越距的揣測,都揣測上了吧?
就他不近女色,就他清高,他了不起!
一股無名火從虞明窈心中湧出,她狠狠瞪了謝濯光一眼。
“裴尚,我們走!”
“哦,好好好。”裴尚連忙搭嘴。
他腳剛抬起,看到麵前的謝濯光陰沉沉的,他不由地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
“謝兄,你聽到了麼?窈妹妹剛剛直呼我大名誒!”
“她也真是的,背地裡叫人家尚哥哥不說,現在還這般!不過誰叫我中意她,她就是打我罵我,我也是應該受的。”
“唉,就是不知道她使完小性子,還會不會將先前在繡的香囊,贈予我。你未見那香囊,不知她針線活有多好。這要是能娶窈妹妹為妻,真是人間想不出的美事。”
他一臉憧憬,謝濯光在裴尚對麵,心似臘月飄雪。
涼,實在太涼了。
他竭力控製自己麵上的冷意,淡淡來了句:“有損閨譽,慎言。”
裴尚聽完瞟了他一眼,也沒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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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提前招呼了裴尚要一同用餐,虞明窈過來之時,桌上菜式琳琅滿目,她先前讓做的甜糕、鬆鼠桂魚,皆已陳列好。
施羅氏還在每人座前,放了碗酥酪,旁人的酥酪上,放幾朵褐黃乾桂花點綴,好看,吃起來也多幾絲清香。
唯有一碗糖蒸酥酪,與眾不同。
虞明窈一看,便知這是施羅氏將自己叮囑的聽進去了,專程為裴尚那嗜甜的準備的。
“尚哥兒呢?”
施羅氏見她一人氣衝衝進來,不由地發問道。
虞明窈沒好氣回:“正跟他那摯友扯嘴皮,煩人得緊。”
她望著麵前的酥酪,百無聊賴把玩匙柄,對施羅氏蒼老、銳利如雪的目光,避而不見。
施羅氏見狀,隻得無奈搖搖頭。
這女兒家大了,開始有自己的心思了。先前她還不明為何自家這嬌嬌外孫女,一個勁想回去。今一見那兩小子的表現,哪能不明白?
桃花惹上身,是緣也是劫。
“明兒回?”
她眼帶笑意,隻問出這句。
“回回回,當然回。”
外祖母那滿臉的戲謔,虞明窈隻需一眼,就瞧得明明白白。
老人家心思又燃起來了,就是不知這會她看上的是裴尚,還是謝濯光。總不能兩人都瞧上吧?
她苦中作樂想道。
“什麼回不回的?誰要回,回哪?”
裴尚剛踏進門,就聽見虞明窈說什麼回不回的,他一時也沒多想,話衝口就出。
虞明窈白了他一眼。
“說我,我明兒就走。”
話畢,她瞟了眼裴尚身後那個默默無言的影子。
這人什麼時候這般厚臉皮了,被人甩臉子都不走?不過一向,也沒旁人敢給謝國公府府上世子甩臉子,京都炙手可熱的勳貴之家,可不是開玩笑的。
她煙眉微蹙,謝濯光該不會,就喜好旁人對他愛搭不理這路數?
“是要我請二位坐下?兩位公子,來彆人家做客,就這禮數?”
虞明窈自認為自己脾性相當好,性子溫柔,做事也不急躁。
但不知為何,現在有時她見了謝濯光那張臉,就想使小性子,不發點脾氣,渾身都不舒坦。
施羅氏見狀,在一旁找補:“明窈這是作甚?再說這小兒賭氣之言,外祖母可要罰你了。”
一聽要罰虞明窈,裴尚臀剛沾上凳子,立馬起身。
“這可說不得,分明是我倆不請自來,怎地還成了窈妹妹的錯。”
他一臉執拗望著施羅氏,直盯著施羅氏改口,不怪虞明窈,這才坐下。
施羅氏麵上笑意更深,又招呼謝濯光一同用膳。
桌上一共四人,主位是裴尚,裴尚左側是謝濯光,右側是施羅氏,虞明窈坐在他對麵。
這餐飯,裴尚的嘴就沒合過。
虞明窈見了,是真不明白,不過就是共桌食了餐飯,這人有什麼好樂嗬的,連吃的也堵不上他的嘴。
她無奈瞅了他一眼,從一旁侍立的雁月那,取了雙公筷,夾了一筷鬆鼠桂魚給他。
“窈妹妹有心了。”
魚還未到他碗中,裴尚嘴角的笑,咧得趕緊要飛上眉梢。
他身側的謝濯光,拿筷的手,緊了又緊。
謝濯光自打進門,一直麵容冷肅。他這個人,一向冷情慣了,眉眼也不似裴尚這般有溫度。說得好聽點,是少年沉穩,說得不好聽點,那就是冰塊、悶葫蘆一個。
誰能從冰塊身上,看它到底沾了多少溫度?
能從悶葫蘆嘴裡,知他今日歡不歡愉?
虞明窈是一眼就知,這人又較上勁了。
可憑什麼呢?他醋他氣他惱,自己就得去哄?
彆開玩笑了!
她臉拉了下來,語氣也硬。
“多吃些,再不吃我們明兒回蘇州了,可找不著這般機會,大夥再在一張桌子上用膳了。”
她這話一落,堂內氣氛立馬冷凝。
裴尚剛拾起的筷子落下,謝濯光進食的動作,也一下止住。
施羅氏在心中暗歎了口氣,同雁月打了個對眼,兩人皆哭笑不得,麵露無奈。
“好好的怎又使起性子來,你這是存心讓謝世子心裡難受,還是讓你裴家表兄過意不去?”
“相逢即是緣,人生這般漫長,咱們又不是在京都無親無故,又無錙銖,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又來了呢?”
裴尚本眉眼耷拉,一口飯都吃不下去了,聽得這話,眼珠子一亮。
“姨奶奶,你是說真的嗎?還會再來是麼?”
施羅氏笑著安撫了他幾句。
全程,謝濯光皆緘默不語,似塊沒有感知的木頭一般。
虞明窈氣都要氣死了。
她用完膳,臉色一甩,誰都瞧得出她在送客。桌上幾人自然也沒了用膳了心思。
裴尚小心翼翼看了下她的麵色,對施羅氏提出告辭。
施羅氏剛開口,叫雁月去送送客,就見虞明窈硬邦邦接過話茬。
“不用,我去。”
三人就這麼消失在施羅氏、雁月眼裡。
雁月正想收拾桌麵,就聽得施羅氏喚了旁人,叫她坐下休息。
“你說說明窈這個性子,日後出了閣,有誰能忍得了?這夫妻之間,相處可不是一朝一夕,要寵要包容,可是一輩子。”
施羅氏罕見眉梢掛上些許愁意。
雁月望望她,又瞅了瞅虞明窈離去的方向,開口道:“我瞧那位一直沒出聲的公子還不錯,不都說,麵上瞧著冷情的人,才最神情。”
她說完話音一轉,“不過裴公子,也還行,先前小姐那般拿話堵他,他都沒生氣。您覺得呢?”
“我覺得啊……”
施羅氏話說了個開頭,半晌沒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