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現(1 / 1)

安確也道:“阿安,起來。就算請罪,也跪到你師傅麵前去。”

“我無顏麵對他。”

“如果你繼續這樣萎靡,連麵對都不敢,你才真的無顏見他。”

“……”

“祝安,重活一世,你連麵對的勇氣都沒有嗎?”

重活一世?

祝安忽然抬起頭,眼中迸發出希望。

她迅速起身,三步並兩步、手腳齊用地向山上爬去。

是啊,如今是再一世。

她們此行避免了鐘北山崩解,師傅沒有被逼無奈使用禁術。他如今經脈未傷,法力正是全盛時期,或許……或許事情與上一世不一樣!

祝安大步、大步地向山上跑去,即使被絆倒,重重磕在石階上,她也立刻起身,不做耽擱、不減速度,繼續上山。

然而越跑,看見越多宗門內的景象,她心越空。

門內各處,橫七豎八地倒著許多屍身。有許多外人,和不少同門。

“師傅,師傅……”

祝安大腦無法思考,隻直直地向大殿奔去。

大殿中央,祝掌門盤腿而坐,眼睛閉合,雙手掐訣置於膝上,似在氣定神閒修煉一般。

“師傅!”祝安向殿內撲去,卻“咚”地撞在氣牆上。

祝掌門已用靈力將大殿封鎖。

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祝安一把抓住安確也的手,道:“你試試,你能不能進去。”她的聲音難掩顫抖。

安確也伸手,指尖毫無障礙地穿過。然而下一瞬間,她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順著自己的每一個毛孔往自己身體裡鑽,尖銳的疼痛令她立刻跌倒在地。

她抓向身側,竟真有實感。

頂著靈魂被擠壓般的疼痛,甚至被疼痛激發出一股咬死不放的力氣,安確也抑製不住地怒吼,伴著“喵嗷”一聲貓叫,她拽出一團烏糟糟的、紅黑相雜的靈力團,狠狠向遠處拋去。

“壓予。”祝安叫破靈力團的名字。

上一世,直到壓予修為大成、為禍人間,自己才知曉祂的存在。若非江鶴清相告,自己也無從得知能斬滅其神格的開山斧,就在聞天宗宗門大殿之下。隻可惜,自己修為不足,未能順利取斧,最終隻能拚個你死我活。

壓予不言,隻重整旗鼓,試圖再次黏上安確也的身軀。

祝安一把將安確也推進大殿之中。鐵鏈驟變,長槍橫亙在前,一戳、一抽,壓予再此被打飛出去。

她咬牙切齒道:“原來你這麼早就出現了。”

長槍變軟,祝安甩開鐵鏈抽向壓予。壓予如今這般孱弱,若能早早殺了,也能免得祂再生禍事。

鐵鏈在空中舞成一座囚牢,壓予困在其中,逃不開每一次鞭打。

身後有模糊的喊聲,祝安聽不清楚。

“阿安,停下。”安確也的聲音清晰了。

槍尖貫穿靈力團中央,將它釘死在大殿門口。祝安眼圈通紅,看向安確也。

槍尖之下,靈力團絲絲縷縷散去,又在不遠處恢複成原本模樣。

站在大殿之外的安確也說道:“壓予毫發無傷,我們得想彆的辦法。”

壓予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像是一條隨時會從陰濕角落裡竄出來的毒蛇。

幾人抬頭看去。

壓予聲音奇奇怪怪,時而尖銳,時而癲狂。祂盯著安確也,道:“祝瑤,我是來幫你的。你滿門遭災,不想知道凶手是誰嗎?”

祝安眉頭下壓,眼睛微眯,緩緩放下手中長槍。上一世是江鶴清所為,這一世或許有變?

不知何時蘇醒的關山月跳出來怒噴道:“少在這裡賊喊捉賊,不是你又會是誰?”

“你是個什麼東西?”

祝安一槍撞開襲向關山月的靈力,護在她身前。她問道:“阿月,你為何咬定是壓予害我宗門至此?”

關山月道:“祂一心圖謀開山斧。預言書中寫到,一年之後,祂會控製江鶴清,殺上聞天宗,威脅祝掌門交出開山斧。雖然不知為何提前了,但除了祂,誰會害聞天宗至此?”

預言書中的內容,怕就是自己上一世的經曆。自己如今才真正明白宗門之禍是誰帶來的。

祝安眼神發狠,正欲再度上前,卻被安確也拉住。

“放手!”祝安咬牙切齒。

關山月道:“祝安,你怎麼也變得衝動了?壓予沒那麼簡單,祂是死而複生的上古神,你這樣傷不了祂。祂如今這般孱弱,被你壓著打,怕是祝掌門費儘修為才將祂消耗至此,你若衝動,隻會辜負祝掌門的犧牲。”

安確也道:“彆總這麼畏手畏腳,我們就是顧慮太多才沒能趕在宗門遭難之前回來!”

說完,她起手掐訣攻向壓予。祝安也飛了出去,長槍直衝壓予而去。

汙濁的靈力散開,從祝安周身掠過,徑直衝向安確也。

安確也被衝擊得連連後退,帶著試圖鑽進自己身軀的壓予,一同跌進大殿之中。

陶醉立刻撲向大殿,被攔在殿外。他大喊道:“確也!”

祝安與關山月也立刻上前,試圖撞開靈力牆,毫無作用。

壓予一進殿內,就棄安確也而去,直奔祝掌門,或者說直奔大殿中央的圖騰。

祂聲音癲狂道:“老東西,你以為你能攔得住我?一群凡人,本該見我都不配!”

壓予衝入圖騰之中,殿內頓時電光頻閃,滋滋啦啦聲不絕於耳。

祂倉皇從圖騰中逃出,口中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哪裡有半點神明的模樣。

安確也嘲笑道:“你又算什麼?如今這般不人不鬼的樣子,連天上都回不去,還當自己是受人敬仰的神明嗎?”

如果壓予此時有個動物樣,祂一定狠狠地呲著牙。

紅黑相間的靈力團愈發混亂,倏忽間再度衝進安確也身體。

安確也躲閃不及,尖銳的疼痛再次襲來。她奮力試圖將壓予拽出,身邊甚至出現一大片混亂的、模糊不清的殘影。她的身體前弓,似乎拉展到極致。

手中的殘影驟然消失,失去著力點,安確也猛地轉出一圈、摔倒在地。

等“她”再度起身時,眼神中已滿是冷漠與傲慢。

“她”嘴角微勾,緩緩踱步到祝掌門身邊,瞥一眼殿外焦急如焚的幾人,發出一聲嗤笑。

祝掌門設下的結界被拍的咚咚作響,壓予隻當有人為祂即將獲得的成功伴奏。

“她”伸手,探向大殿上的圖騰,手掌融進地板之中,壓予抑製不住地笑出聲。

指尖觸碰到開山斧的一角,身上的靈力開始向圖騰中湧去。

安確也想要將手抽離,卻敵不過壓予的控製。

原來取開山斧不需要獲得封都秘境中的傳承,隻需要雄厚的靈力。

可她如今沒有。

再這樣下去,靈力枯竭之後,她的神魂就會搭進去。

不可以!

想起博物誌中有關上古神兵的記載,裡麵有“借影”一說。

安確也心念一動,拚上每一分自己能使出的力氣,連額間的青筋都暴起,她猛然從大殿圖騰之中抽出一把斧頭。那斧頭晶瑩透亮,有顯而易見的靈力流轉,是開山斧的虛影。

她反手一抓,從身後再次扯出混亂的殘影。借開山斧的力量,殘影被生生扯出,狠狠摔向一旁。下一瞬,安確也便握緊手中的開山斧向壓予砍去。斧子與壓予同時消失不見。

安確也跌坐在地,雙目失神,隻覺得大腦還在“嗡嗡”發疼。

“瑤兒?”

身後傳來一道沉穩有力的聲音。

安確也回頭。

是一道幻影,與祝掌門形貌相同。他看見祝瑤的麵龐,眉頭舒展,眼神溫和,柔聲道:“瑤兒。”

安確也眼神看向殿外,祝安趴在牆上,目不轉睛地看著祝掌門地幻影,眼圈泛紅。她敬慕、她不舍、她自責,她也隻能控製不住地喃喃道一聲“師傅”。這已經不是她的師傅了。

祝掌門的視線順著安確也而去,看到殿外那個眼神複雜的陌生女孩,眉頭微微蹙起。他想擦掉那個小姑娘的眼淚,問她發生了什麼事,他想再收一個徒弟,可是沒有機會了。

安確也久久沒有應聲。

祝掌門看看她,又看看門外那個陌生姑娘,疑惑道:“你……你是瑤兒嗎?”

安確也起身,走到大殿門口,與祝安一門之隔。她看著麵露疑惑的祝掌門,想起祝安“不要露餡”的囑托,最終,祝掌門語氣中的遲疑讓她下定決心,答道:“不是。”

祝安不可置信地看向安確也,心緒混亂。

“那瑤兒……”祝掌門再次看向那個陌生姑娘,他小心翼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祝安低垂著頭,不敢看祝掌門的眼睛,氣若蚊聲道:“祝安。”

祝掌門嘴角微動,不知是想笑還是想哭。

他後退一步,同時看向這兩個姑娘,道:“瑤兒,這一趟下山發生了何事?你驟然變成這樣,是吃了多大的苦頭?”

祝安眼中含淚,笑著搖頭。她取出自己先前買的糕點,拎在手中,展示給祝掌門看,輕聲道:“師傅,我給您帶了糕點。我一一嘗過,特彆特彆甜,您嘗一嘗好不好?”

“好。那瑤兒燒給我好不好?燒的時候,要一直想為師,這樣才能送到我手裡。可不要因為自己貪吃,想偷偷把糕點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