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確也從房內出來,不理會四周,將剩餘符紙置於八方牆腳之處。她飛身上了屋簷,立於院落中央屋脊之上,再次掐訣、施法、結印。隻見放置符紙的八個方位,忽然凝聚出虛影,狀如粗柱,一路向上瘋長,高入雲霄。隨後,虛影向兩邊延伸,如一根根橫棍將粗柱兩兩連接。乍看之下,宛若牢籠。
構建完成,虛影連同符紙,同樣隱於空中,再不見蹤跡。
布完陣,安確也緩緩落地。
江父迎上前,滿眼欣賞,正欲開口,卻聽安確也道:“江伯父,我還有事要忙,就先失陪了。”
“……好,好。”
陶醉快走兩步,跟上安確也。終於沒有旁人在場,他直言道:“我該稱你為安姑娘,還是祝姑娘?”
安確也將關山月接過,回道:“我隻喜歡做安確也。”
陶醉將笑意藏進嘴角,“那在我麵前,一直做安確也吧。”
他正色道:“我已經將你的話轉達,江伯父下令,在場的人不許將布陣之事向外透露半分。”
“好。”
“是為了防江家小姐?”
“希望不是。”
“你不願泄露,但布陣動靜如此之大,能瞞得住嗎?”
“布陣景象,唯方圓五步間得見。方才在場的人中,可有人神色有異?”
“沒有,圍觀眾人反應皆尋常。”
“現在,就等……自投羅網了。
“確也,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你先去安置,我需要出府一趟。”
“我不能同行嗎?”
安確也不言,隻是看他。
街上行人三三兩兩,安確也抱著貓,沿街而行。
關山月道:“阿也,這個江鶴清好奇怪。書中,他明明對祝瑤一見鐘情,人也溫柔。怎麼今天說話夾槍帶棒的!”
“可能因為我不是祝瑤?但他能聽懂你的話,不是更奇怪嗎?”
“他可是主角,能聽懂有什麼奇怪?對了,你出府是要做什麼?”
忽然,一個女子撞到安確也身上,對方牢牢注視著她的臉,連聲稱歉。
安確也心中想著狐狸的事,並未在意。
女子離去。
安確也餘光忽然瞥見她的手腕,那裡赫然纏繞著鐵鏈。這鐵鏈察覺到她的注視,甚至鬼鬼祟祟地向寬袖裡縮了幾寸。
這鐵鏈?!
“阿也,阿也!”小貓爪子咚咚拍她的肩膀。
安確也終於回神,想追上女子,前望、左顧、右盼,人早已不知所蹤。
“阿月,”安確也呼吸急促,“你還記得祝瑤的鏈子長槍嗎?”
“當然記得,我很喜歡。對了,你槍呢?”
“那槍自己跑了,就在你找到我之前。”
“跑了?自己跑的?”
“我剛剛好像又看見它了,它纏在彆人的手腕上,還是那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武器和神魂綁定,難不成是祝瑤?!可是祝瑤的長槍怎會鬼鬼祟祟?書中從未提過。”
“我見過它鬼鬼祟祟的樣子。”
“既然找不到,就先彆想了。你出府,是要做什麼?還不許陶醉同行。”
“多了解一些這個世界。陶醉,他不需要看到一無所知的安確也。”
安確也尋到一處書局。將幾本博物誌拍在賬台結錢。
關山月道:“有什麼不知,問我就好,怎麼還自己買書?”
“書中可提過這書局?”
“……不曾。”
“阿月,這個世界,在沒有劇情產生的邊邊角角,同樣真實。你能確保我們之後遇見的事,都在書中出現過嗎?如今,那本書已經燒了,若哪天你忘了,我們怎麼辦?”
“阿也,你怎麼這麼認真,這隻是一個故事衍生出的世界。”
“你會後悔這樣想的。”
不再爭辯,安確也被一棟高樓吸引注意,門匾上書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奇物閣。
內裡寬敞,僅是第一層,便有各類稀奇古怪的東西,琳琅滿目。
一位女子笑盈盈迎上來,道:“姑娘想看些什麼?是給自己的,還是給狸貓的?”
“想看狗狗。”
“其他犬類呢?狼、狐狸、可感興趣?”
“都好。”
“姑娘這邊請。”
一行人乘升降梯上樓。
關山月疑惑:“你看這個做什麼?”
“等我自由,你也已經回家。我總得給自己找個伴兒。”
“陶醉不是嗎?”
“他是人,他的生活裡不能隻有我。”
關山月神情微妙。
見一人一貓不再交談,女子適時接話:“姑娘竟能與狸貓交談?可還會彆的?我奇物閣廣納賢才,姑娘有興趣可以考慮。”
“是貓特彆,不是我。”
女子看著安確也懷中那隻普通狸貓,麵不改色。既被婉拒,便不多言。
出了升降梯,一根根高低錯落的柱子上放著狗狗。籠子無色,可讓人將裡麵看個清楚。
“姑娘若有合眼緣的,我可將其放出,供您細看。您隨意挑選,我們家出去的動物絕不會傷了您的狸貓。”
穿過狗狗“叢”、狼“叢”,狐狸叢中,有一隻光彩奪目。
它位於正中間,皮毛油光水滑,毛色明亮,分布得當。隻靜靜閉目趴著,端看那狐吻,也覺得十分漂亮。它體型修長而優雅,蓬鬆的尾巴逃出籠子,在空中輕晃。
見安確也的目光落在那隻狐狸身上,女子笑意加深:“姑娘好眼光,這隻狐狸是我們店中最奪目的。”
安確也手輕搭在籠子上,眼睛一寸寸掠過籠中狐狸,問道:“什麼價?”
“姑娘恕罪,這價,小店做不了主。”
“?”
“這隻狐狸出眾,先前有兩位貴客同時看中,爭相競價,最終出到三百兩金。贏主一時局促,但有家世作保,我們老板便認這樁生意。隻是狐狸到底沒有賣出,若姑娘想要,也可以如此。”
“金?”即便不了解物價,安確也知道這貴得離譜,“三百兩金,狐狸就不隻漂亮了吧?”
狐狸微微睜開一隻眼,看見安確也,它似感興趣一般,向安確也方向挪動些許距離。腦袋在前爪上輕蹭,似在尋找舒服的姿勢。躺好,狐狸眼睛直直看向安確也,狐吻勾起弧度。尾巴也似有似無地晃向安確也的方向,撩撥。
“自然。這隻狐狸靈竅已開,已然成妖。”
“妖?”
“通人言、講人話。化形、移物、幻術。三百兩金,每一兩都有回響。”
“可信嗎?”
女子不言,隻輕敲兩下籠子。
狐狸眯眼看她,微微呲牙。
籠內有電光閃過。
狐狸尾巴蕩出一個圓,一團赤紅的靈力拂過安確也眼睛。
眼中世界一片赤紅,迷蒙間,安確也看見自己死前的場景。
寒風侵體,江水聲滔滔不絕。
將茶杯斟滿,水聲瀝瀝。安確也在奇物閣沉迷狐狸之際,江鶴清正與江父在書房閒話。
江鶴清關心道:“爹,您的失眠症如何了?”
“好多了。自從將那植楮放在枕邊,我睡得便一日比一日好。”
“那就好,也不枉費我一番辛苦。”
“清兒有心了。可將祝姑娘安頓妥當?”
“院落已遣人收拾乾淨,布置妥當。她的友人也已經住了進去。我已吩咐門房,待祝姑娘回來,他們自會領人前往。”
“如此甚好。”
“爹,這幾日我不在家,生生她……”
江父扶額:“你想問什麼?”
“今日從書房出來,生生有話想與我說。可等我閒下來去找她,人早已出府去了。丫鬟說她近日總是早出晚歸,她是遇到了什麼事?”
“她看中一隻狐狸,要花三百兩金買下,誰說誰勸都不聽,整個人都魔怔了。”
“三百兩金倒不是不行,但隻為買一隻狐狸?這未免太不值當。”
“你妹妹怕是被人騙了。”
“生生單純,但也聰明。想來這事定有內情。”
“不管內情如何,我都不可能同意她再養一隻狐狸。一個姑娘家,成天與狐狸為伍,成何體統。”
“馬上就要過年,你想一直這樣吵嗎?”
江父默不作聲。
“你這女兒的性子,是你一手養出來的。她可不會先低頭。”
“她自己承諾過,隻養一隻狐狸。她這是言而無信。”
“您這樣子,倒像個小孩。不過,生生不是任性的人。晚些時候我再去找她談談,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非要這隻狐狸不可。”
江父頭扭到一邊,道:“你好好與她說。”
直到太陽西斜,霞染半邊天,安確也與關山月才回到江府。
門房剛言明,要帶她們去居住的院落。江鶴生的丫鬟便出現,道:“祝姑娘宿在哪座院落?小姐見完了人,我們院自然會將人送到。”
跟在小丫鬟身後,關山月悄聲道:“阿也,你真要買那狐狸?”
“現在還不。就算要買,也是等一切事情結束。”
“那你可得好好攢錢。對了,我一直忘了問,陶醉在江父屋內聞到狐狸氣息,你當時為何不說?”
“隻是猜測,貿然說破,對他們父女感情不好。”
“阿也,這不像你,這麼溫情?況且,哪裡看得出感情好,今日不是見麵就吵?”
“很難細說,我感受得出來。”
丫鬟朗聲道:“祝姑娘,到了,請。”
屋內,江鶴生已為安確也斟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