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確也問它:“你想如何?”
“你要聽我的,我能幫你避開死局。”
聽命於它?
嗬。
“未來,你會經曆諸多苦難。我,可以幫你避開……”狸貓還在自誇。
安確也垂眸、審視、心中盤算。
餘光瞥見一個粗壯無比的人影在緩緩靠近。安確也抬眸看去,哪裡是人,枝杈橫生,體型怪異,更似老樹成精。
狸貓對背後的危險一無所覺,它還在全心全意地誇耀自己,想令安確也信服。
聽命?
安確也一步、一步後撤。
那樹精也逐漸逼近狸貓。它一丈高、半丈寬,黑黢黢的。
它伸出手,或者說枝杈,戳向狸貓。
直到此刻,狸貓才似有所覺。它抬頭看去,就見這樣一個龐然大物近在咫尺。
“喵嗷!!!”
它雙爪捂頭,縮在原地,瑟瑟發抖。
尖枝越來越近。
一尺、
一寸、
毫厘之距……
“咻——”
橫空飛來一塊沙包大的石頭,“咚”地砸在樹精身上。
安確也三步並兩步奔來,一把將狸貓搶進懷中,拔腿就跑。
身後,樹精先是呆愣,忽而嚎叫,似受了極大的痛苦,叫聲響徹山林,震得林木“簌簌”亂顫。
抱緊狸貓,安確也悶頭就跑,哪怕這叫聲震得她心胸難受也不停歇。
直到叫聲變得悠遠,安確也才停下腳步。
“謝謝你。”狸貓道。
安確也眼睛瞟向一旁,應道:“不謝。”
將狸貓放下,安確也坦白道:“我不可能聽命於你。你若想跟在我身邊,就聽我的。不然,現在就走。”
狸貓還驚魂未定,就聽見安確也的冷言冷語,它大大的眼睛裡瞬間蓄淚,委屈巴巴地看向安確也。
“你明天就會和江鶴清相見,開始苦痛的人生。沒有我……”
“那我就不去見他,從開始就斬斷孽緣。”
“可我……”
等不來下文,見狸貓還試圖說服自己,安確也轉身就走,隻丟下一句:“彆讓我再看見你。”
“你不是祝瑤!”身後的狸貓吼道。
停步、回身、抱臂、垂眸看它。
狸貓一字一頓道:“你絕對不是祝瑤。”
它一步、一步向安確也走來:“一無所知,你不害怕嗎?”
安確也嗤笑。
“祝瑤是聞天宗掌門愛徒,江家是天下有名的望族。你以為將我趕走,就能斬斷前緣,不做祝瑤嗎?”
“祝瑤靈力雖深厚,但你不通術法,你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活得下去嗎?”
安確也抱臂,回道:“那你的目的呢?如此費力,想留在我的身邊,隻為幫我躲開死劫?”
“是,我是有所圖。隻有幫你躲開死劫,我才能回到我的來處。所以你大可相信我,我們利益相同,各取所需。”
安確也將狸貓舉起,放在一根低杈上,與它平視。
她道:“我不喜受人擺布,不要命令我。”
“原來你介意這個,枉費我想了許久的說辭。”
“既然你已看出,我便直說,我叫安確也。”她一字一頓重複,“安,確,也。”
狸貓憂慮:“可祝瑤……”
“我不會扮演祝瑤。”看著狸貓的眼睛,不知怎的,安確也又補充道:“……除非必要。”
狸貓抬起爪爪,安確也會意,與它擊掌。
“我叫關山月。”
安確也直接握緊關山月的爪爪不放。她眼睛瞪大,臉頰都在微顫:“什麼?”
“關山月。”
“這是本名,還是……彆名?”
狸貓垂眸思索,半晌,竟道:“我想不起來。”
“?”
“我怎麼會想不起來?”
“失憶?”
“沒有,……不是!我都記得的。”她聲音迷茫,“我隻是想不起來,一件具體的事都想不起來。就像……做夢一樣。”
安確也將關山月抱在懷中,往回走,柔聲道:“那就不想了。或許時機到了,自然就想起來了。”
狸貓在她懷中輕蹭,眼神哀傷,隻覺腦中一片迷霧。
“阿月,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是我害的嗎?
關山月:“?”
“我聽過這個名字,我們或許來自同一個地方。”
“?!”
關山月的記憶從一間空屋子開始。屋內純白,無門無窗,隻房間正中央放著一本書。
她翻開來看,沒看幾行,心中便湧出無名的煩躁。這純白的房間在折磨她的精神。
關山月草草翻閱,等終於合上最後一頁時,書頁角落起了火苗,火焰幾息間將這本書包裹,散成飄零的灰燼。
屋內響起渾厚的聲音:“你將進入這故事世界。既然不滿意,就去改變這一切。等故事結束,你就會回到來處。”
再醒來時,她就置身山林之中,成了狸貓。
安確也總結道:“你想要回家,而我需要避開死局。”
“正是。”
“我們要經曆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祝瑤與江鶴清相互糾纏,虐戀情深。”
“虐戀?那彆告訴我了,不愛聽。你就說我該如何躲過死局?”
“有三個重要節點,宗門被屠,祝瑤失去全部親友。封都秘境,她沒能拿到重要傳承。救世神兵,消耗了她全部的靈力,卻最終沒能拿到。”
“距離宗門被屠,還要多久?”
關山月仔細回想,書中的時間變化並不明朗:“一年。”
“為何被屠?”
“懷璧其罪,救世神兵在聞天宗大殿之下。”
“細說?”
“上古神壓予,為危與貳負所殺,屍身落入人間。如今死而複生,性情變得乖張暴戾,無法返回天上。於是祂欲尋開山斧,斬斷不周山,使天塌陷,上天複仇。所謂救世神兵,就是女媧補天石練就的開山斧。”
“那它如何救世?”
“開山斧,可斬神格,令其永遠泯滅,再不複生。”
“祝瑤為何燃燒神魂?有用嗎?”
“還記得江鶴清嗎?他的人魂在壓予處,祝瑤的死刺激了他,令他從內部撕裂壓予,並用開山斧將壓予殺死。”
安確也癟嘴,滿臉無語,心中暗罵。
“所以,宗門此劫,起因是開山斧,凶手是複生的上古神。開山斧不能丟,上古神打不過,我如何乾預?能現在就取出開山斧,斬殺壓予嗎?”
關山月駁回:“不行,想要取開山斧,必須得到封都秘境傳承。”
“那現在就去秘境?”
“不行,封都秘境每年七月十五開啟,隻有那一夜子時才能進去。”
“現在的時間是?”
“年關將至。”
“半年。宗門遭劫還有一年,來得及。我現在就回去,告訴那掌門,讓他們早做準備。”
“不妥。”
“有何不妥?”
“宗門遭劫,是因為壓予及其下屬無法將聞天宗掌門誘離,幾番智取不得,氣急敗壞的結果。你已經到了鐘北城外,卻忽然返回,若他們起了疑心,直接武力強取,那劫難就不是一年後,而是近在眼前了。”
“都是你一家之言,你就這麼確定嗎?”
關山月道:“這是設定,是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則。”
“所以這江家,我必須得去?”
“是。”
“之後呢?”
“江鶴清欲上京都,想請你護送。你可以拒絕他,回宗門準備。”
安確也回想自己方才聽到的一切,說道:“去江家除妖以免壓予疑心,後回宗門報信,去封都秘境得傳承,取開山斧殺壓予。之後,我便自由了,可對?”
關山月疑惑:“自由?殺了壓予,我們就能回家了。”
回家?
安確也似乎看見自己被槍決,倒在血泊中。
“我不回。”
“為什麼?”
“我若回去,不是死刑,也是坐牢,為何要回?”
關山月的小貓爪扒拉安確也的前襟,道:“阿也,你好好說!”
“小貓聽不懂。”
“不要把我當貓。”
“但隻有小貓能聽。”
……
“阿月,你不滿意的,是祝瑤的結局嗎?你不希望她死?”
“不止。我不僅不希望她死,我更希望她不要再經曆那些痛苦,不要再失去。我希望她能快樂地生活。”
“明日去江家,都會經曆些什麼?”
關山月眼中閃過狡黠的光:“提前告訴你也沒意思,你隻需記得警惕江鶴清就好。”
“都會用到哪些術法?我好提前練習。不然誰都能看出我不是祝瑤。”
“你這與她大相徑庭的性格,但凡認識祝瑤的人都能看出來。”
“努力一下。”
“你不是堅決不扮演祝瑤嗎?”
“這不是要送你回家嗎?”
就當贖罪。
“會用到顯蹤術、鎖陣……”
回到陶醉身邊時,已經寅時過半。
陶醉靠著樹,雙目無神,枯等。
見安確也回來,他的眼睛終於有了光彩,他迎上前問:“這麼晚去哪兒了?醒來看見你不在,還以為你遇到危險了。”
“無事。”
關山月窩在安確也懷中“哦”地起哄:“什麼情況?這是誰呀?書中好像沒有這號人物?他這話,關係密切呀?”
安確也歎氣:“你不要亂說。”
陶醉:“?”
安確也:“?”
關山月:“?”
陶醉遲疑道:“關心也是亂說嗎?”
安確也道:“剛剛這隻貓一直在亂叫,我是讓她閉嘴。”
陶醉道:“這貓哪兒來的?”
安確也道:“偶然遇見,合眼緣,便帶上了。太晚了,快睡吧。”
關山月藏在安確也懷中,瞄見陶醉躺下,才悄聲道:“原來隻有你能聽懂?我們之間居然是加密通話。”
安確也不言,隻尋了個地方練習術法。
天亮,進城。至公廨,領賞錢。
將一半賞錢放在陶醉手中,安確也道:“答應你的。接下來,我要去江家除妖,你怎麼打算?”
“我可以與你同去嗎?”
兩人一貓敲響江家大門,向開門閽人言明來意。等候,不多時,她們便被迎了進去。
府內許多地方都懸掛彩燈,窗戶上更有許多精美繁複的窗花,年味甚濃。
這一路曲曲折折,甚至還看到一處山水景。一行人走了許久,才到江父書房。
小廝還未來得及通報,一位女子便風風火火地越過眾人,闖進書房當中。一隻赤狐跟在她身後,坐在門口,靜靜等待。
屋內叫嚷起來:“爹!賬房先生竟不讓我支取銀子!還說是你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