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是我的朋友!”
冥暗的天空低垂,風在咆哮……狂風掀起衛錦的校服衣角,她往後退,腳跟抵在天台邊沿。
她們站在教學樓的天台上,在烏沉沉的夜色下對峙。
衛錦:“你們是誰?”
“小可,我們是你的朋友呀。”受損的音質從鋼針穿透的喉管裡冒出。
“不、不對、你們不是、你們不是我的朋友,我是誰?我是小可,不、不對、我不是小可。”
衛錦意識錯亂,無數的聲音畫麵在她腦海裡破碎重組又破碎,她在掙紮。
“衛錦!”
“衛錦你快醒醒。”
清亮的喊聲劃過天際,衛錦仰頭,目光恍惚。
是誰?是誰在說話。
“衛錦、衛錦你快醒醒,這群npc發瘋了。”
你是誰?還有衛錦是誰?
“小可,你去死吧!”
陰冷凶惡的臉陡然闖入視野,她在這張臉裡認出無數個人,她望見無數隻朝她推來的手。
衛錦墜下天台,烏沉的天空落入她漆黑的眼底。
凜冽的風,向上湧動著。
外界,樹葉“嘩嘩”作響,槐樹根係蜿蜒,黑袍掃過地麵灰塵,一隻手接過一片從枝頭飄落的葉子,不讓它落進泥濘的土裡、無垠的海裡。
你們果然不是我的朋友。
“我也不是小可。”
斑駁的幻影脫離她的身體,她與繃帶纏眼、身著血色校服的少年遙遙相望。
衛錦讀不懂對方眼裡的情緒,隻見到它如漣漪一般靜止消弭。
風托起她,她用力擲出牽引符。
她抓住金色的長繩,撞開玻璃窗,跌進教室。
她聽見江和的哭喊:“衛錦,你快醒來,我撐不住了。”
照明符懸浮於半空,血肉堆砌、與血海無二的教室裡,瀕臨破碎的光圈籠罩著江和跟衛錦,接連不斷的攻擊撞上防禦符,猩紅著眼的npc虎視眈眈。
江和緊緊捏住手裡的符,半背起失去意識的衛錦。
衛錦睜開眼,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感到後背沉甸甸的,她的臉無力地搭在對方肩膀,小聲道:“我還沒死,不用哭。”
“衛錦,你終於醒了。”江和精神振奮,她用力擦掉臉上的淚痕,彆過臉,“我哪有哭,我沒這麼脆弱好吧。”
“那是我聽錯了。”衛錦沒跟對方爭辯,她怕江和跳腳,“接下來交給我。”
衛錦具現出金劍,一劍砍翻一隻詭,硬生生殺出一條通向教室外的血路。
“走。”她拉住江和離開高二3班。
她們在走廊裡與普洱會合。
普洱:“還炸學校嗎?”
衛錦:“炸。”
“請無視我的意見。”江和雙手捂嘴,眨動紅通通的眼睛。
“你——”普洱想問江和她眼睛怎麼了。
衛錦出聲打斷:“彆拖延了,我們趕緊行動。”
引雷符疊加咒印,衛錦和普洱同時點燃靈。
她們從三樓一躍而下,轟鳴的雷聲爆炸音被她們遠遠甩在身後,她們奔跑著,血肉骸骨堆積起來的屍山倒塌。
滂沱的血雨混雜著碎肉骨渣,在這片天地裡織起密不透風的雨簾。
衛錦她們撐起防護罩,抵擋住砸下來的肉泥。
怪異、恐怖、惡心這些詞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畫麵。
“嘔。”江和胃裡沒東西,隻一味乾嘔。
衛錦用袖口蒙住口鼻,腐臭的氣味、滑膩的觸感緊緊貼著她的下半張臉。
她後知後覺,青木中學的各類建築都是由骸骨血肉壘砌而成的,那校服呢?校服是由什麼製成的。
“啊啊啊啊啊啊!”江和在她耳邊崩潰地喊出聲,“人皮,是人皮!好惡心。”
衛錦急促地呼吸著,她緩慢地抬起手,強迫自己去麵對,她視線往下移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的校服。
血淋淋的人皮套在她身上,衛錦腦袋轟地一聲,她滿臉痛苦,硬著頭皮扒掉身上掛著的人皮,一腳踢飛。
為了方便,從一開始,她們就是將校服套在自己的衣服外麵。
但現在,衛錦低眸掃向自己滴血的衛衣,恨不得也脫了甩飛出去。
照明符懸在頭頂,整個詭域,目之所及,所有的建築都在坍塌。
血肉形成的暴雨還在不斷往下落。
衛錦半支起身體喘息,她頻繁擦著額頭冒出的細汗。
她總覺得後背越來越重,像是有什麼壓在她身上。
不對勁。
這很不對勁。
衛錦凝神細思,果斷往自己腦門貼上一張誅邪符。
“啊!”
詭異被符籙傷到,在衛錦後背顯形。
江和、普洱:“衛錦!”
衛錦眼疾手快地將詭異從後背摔飛出去,肅殺的金劍橫在對方脖頸,她微眯起眼:“藏在我背後,想做什麼?”
“明明是你先進入的我的故事。”詭異目露凶光,卻又畏懼金劍,不敢妄動。
“你是小可?”衛錦狐疑地打量對方。
“我是小可。”
“你是小可?你怎麼會是小可,你明明是教室裡給小可扔紙條,圖書館裡推倒小可,天台上說小可膽小怯弱,可以忍受欺淩的那個‘人’。”
聽到衛錦否認,它麵目幽冷,怒吼道:“我是小可,我就是小可,我是汪悅可,我不是小可我能是誰,你該死,你去死吧。”
它一臉殺氣,不顧脖頸被割開的一道裂口,撞開金劍。
詭異凶相畢露,隻為殺衛錦而來。
衛錦持劍,在手中挽了個劍花,金劍散發出淩厲的冷光,她一劍斬斷對方右臂:“該死的是你。”
她踩上對方背部,壓住詭異所有的掙紮手段,她輕飄飄垂眸暼向對方脖頸顯露出的鋼針。
衛錦繪製出水鏡符,一把拽起對方頭顱,讓它看清自己的模樣:“好好看看,你到底是誰?”
水鏡裡映出它的臉,它看向鏡子裡的自己,猛然發出尖叫:“不,不可能,我怎麼會是張小梅。”
張小梅?
衛錦盯著麵前這張青白/精致的臉,回想起同桌的麵容。
你是張小梅,那“她”是誰?
張小梅眼裡蘊滿血淚:“不可能,我怎麼可能不是小可,小可、汪悅可你該死,你罪大惡極,你怎麼能恨我。”
血絲爬滿整張臉,張小梅雙目赤紅,眼看就要徹底失控。
衛錦沒有給詭發瘋的機會,她一劍捅穿張小梅的詭體。
火焰以圓點擴散,燒至張小梅的半邊臉,它麵目可怖,帶著對小可扭曲的恨意說:“[背靠背]是錯誤的開始,去找它,去殺死它,去殺死它!”
[背靠背]:“背靠背”是一個講求默契的小遊戲,去玩吧,去玩吧,去認識許多許多的朋友……
“要玩嗎?”江和問。
衛錦:“玩吧,詭域都被夷為平地了,校服女詭還不出現,山不來見我,我自去見山。”
江和友情讚助一件外套。
衛錦和江和背靠著背,她們將外套團成的球夾在中間,現在她們要在雙手不碰到“球”的情況下,將“球”運送至終點。
在這個隻有照明符閃亮的詭域裡,她們拙手笨腳地彼此拉扯、呼喊。
“江和,你彆動,球要掉下來了。”
“衛錦,你慢點,你走太快,我跟不上。”
在詭域血腥的環境裡,在倆人和諧的氛圍裡,她們見到了一束暗沉的光。
瘦弱的少年蜷在角落哭泣,黑色的影子環繞著它,在它周圍盤旋。
聽到動靜,少年抬起頭,露出被繃帶纏住的右眼,還有一張寡淡的麵容。
衛錦盯著這張跟同桌一模一樣的、沒被血斑掩蓋的臉,啞聲問:“你是汪悅可?”
它怯怯地點頭:“我是叫汪悅可,你們是誰啊?我好像沒在學校見過你們。”
膽怯、可憐、羸弱……這是校服女詭?
衛錦詫異的目光移向江和。
它這是什麼情況?
江和搖頭,又望向普洱。
普洱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
不管了。
“我們是轉校生,今天剛來。”江和隨口給她們安上身份,她給衛錦使眼色,讓她們配合她套話,“你是被人欺負了嗎?怎麼在這裡哭,可以跟我說說嗎?”
“我——”汪悅可張了張嘴,哽咽著說不出話。
“你彆哭啊,不要難過……小可。”江和一句安慰的話說的磕磕巴巴。
衛錦趁小可不注意,趕緊把繞著“人”轉圈的影子團吧團吧收回來塞口袋。
“我——”汪悅可開始講述她的遭遇。
過去的畫麵在眼前展開,她們此刻才真正進入了詭域主人的舊夢。
詭域裡所有的故事都與小可的過去密不可分,它們都因小可而誕生。
現在,那些破碎的、無序的故事被無形的絲線重新串起。
故事的開頭是體育課上的一個[背靠背]遊戲,五位少年在這一天建立起友誼。
小可喜歡寫故事,小梅是班裡最漂亮的女生,佳玲總是充當開心果,怡文的學習很好,筱竹內向沉默。
她們約定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少年人的友誼熱烈而真誠。
她們今天幫助了一對很可憐的爺孫,但她們自己卻被人用籃球砸傷。
她們笑著彼此舔舐傷口,她們在做好事,所以她們不後悔。
善意被人糟踐了,她們聽到那對爺孫在背後意/淫她們。
她們被人霸淩。
小可很喜歡學校的兩隻狗,那群壞學生在小可麵前抓住狗,掰開狗的嘴巴,往它們肚子裡塞各種各樣的東西。狗被活生生撐死,死前咬了小可一口。
小梅她們開始疏遠小可,並且加入欺淩她的隊伍。
受傷住院被媽媽罵,小可不想說是朋友打了她。
小可被壞學生弄瞎眼睛。
小可的媽媽死了,死在來醫院的路上。
小可不敢照鏡子,她隻敢在午夜偷偷看一眼鏡子裡的自己。
鏡中有怪物,她會活過來。
小梅她們在向小可道歉。
小梅她們很怕小可的臉。
小梅她們說要小可去死。
愧疚不安、痛苦恐懼這些情緒積壓在一起,最後化作一句。
“小可,你為什麼不去死!”
小可被人推下天台,小可死了。
那殺死小可的是誰呢?原來是小可的朋友。
在小可死去的第七天,校門口突然出現一對賣書的爺孫,他們整日叫賣,但卻隻賣一種書。
這本書叫做《校園怪談集》。
《校園怪談集》迅速在學校裡風靡,下至學生、上至老師都被書中的文字蠱惑。
這本書像是有種神奇的魔力,吸引著他們讀下去,並且相信怪談的存在。
他們等待著。
在一個血月臨空的夜晚。
它來了。
它來了。
它帶著無儘的痛苦和怨恨,來向所有人索命。
同年,菁橋中學永遠消失在眾人的記憶裡。
“我記起來了。”汪悅可說,“我記起來了,我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