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 / 1)

時相儒走進熟悉的客廳,那套粉色印花點綴蕾絲花邊的被褥還在,整整齊齊地碼在沙發一側,像是在等他歸來。

江遲遲從他手上接過塑料袋,時相儒沒忍住好奇心,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江遲遲伸手,從袋子裡掏出一個粗糙的硬殼,“新鮮的生蠔,漁民從海上剛撈的,今晚就吃這個。”

時相儒看著滿滿一袋子的生蠔,語氣難繃,“我們倆...全吃完?”

看這袋子,少說也有二十個,就算一人一半吃十個,他的胃也遭不住啊。

更何況,生蠔對男人還有奇妙的功效,他吃完十個,晚上躺在這小沙發上,還能獨自睡得著嗎?

江遲遲似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搖了搖手裡的牡蠣殼,軟肉晃悠著發出黏黏乎乎的聲響,女孩兒俏聲道,“怎麼,你不行嗎?”

時相儒咬碎了後槽牙往肚子裡吞,“我當然可以。”

沒有男人會在這時候說自己不行。

江遲遲一步步得寸進尺,“那今天的晚飯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不就是生蠔嗎,小意思。”從未下過廚房的時相儒從江遲遲手裡接過袋子,自信滿滿地拍著胸脯打包票。

“隻不過,我做晚餐,遲遲你呢,難道還有彆的事情?”

江遲遲扶著門框,一副即將開溜的樣子,看得時相儒心裡發毛。

不會吧,他才進家門不到五分鐘,江遲遲又要走了?

“台風快來了,我得在天沒黑之前,把塔上和近海的設備都檢修一遍。”

時相儒看著窗外斜斜的夕陽,把一句“這麼晚了,要不明天再做”咽了回去。

這是江遲遲的工作,自己要尊重她,不能輕易乾涉她的決定。

時相儒揚起一個十分勉強的微笑,“好,注意安全,早點回來...等等!”

他掀開行李箱,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大步遞給江遲遲,“這是送你的禮物,應該對你的工作有幫助。”

至於好端端地為什麼突然送她禮物,大概是心裡有愧卻難以言表。

江遲遲瞥一眼包裝盒,認出了裡麵的東西,“這是...運動相機?”

“對。你最近不是在拍工作vlog嗎?隻需要把這個運動相機防水防震,隻需要掛在胸前,既不耽誤工作,也能把你一天的生活都記錄下來。”

最重要的一點,時相儒沒說——有了這個運動相機,即便他不在島上,也不需要秦向鬆給她拍照了。

天知道他看見第二段視頻的片尾字幕,那兩個挨在一起的“江遲遲”和“秦向鬆”時,心裡有多難受。

那個臭小子,肯定是趁他不在,故意這麼做的。

“還有這個...”時相儒掏出一個大盒子,“這是一架無人機。有了它,以後巡視海麵這一類的工作,就不需要你親自出海了,你在塔上飛一圈無人機,海上什麼情況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兩份足夠用心的禮物,江遲遲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謝謝你,阿儒。”

她張開雙臂,抱住他。

這是一份久違的擁抱。上一次也在一個台風夜,惴惴不安的男人剛經曆暴風雨的拷打,沮喪而不安地窩在小沙發上,像隻淋濕了皮毛的流浪狗,孤苦地期待著眼前人的安慰。

而今天,流浪的小狗終於找到惺惺相惜的主人,他獻上自己得來的珍寶,換回主人溫暖的擁抱。

“去吧,遲遲,我等你回來。”

一如之前的無數個白天,江遲遲合上房門,踏上工作之路,留下男人自己在屋裡,和生蠔大戰三百回合。

擦拭燈具、檢查能源、測試通訊、確認物資,江遲遲做得一絲不苟。

清洗撬殼、切蒜切蔥、辣椒過油、小火慢蒸,時相儒整個手忙腳亂。

這殼怎麼洗不乾淨?大力搓...哎等等,殼怎麼碎了?!

三根辣椒夠不夠,算了,江遲遲愛吃辣,多拿幾根切。

教程裡說先炒蒜末,熱鍋冷油,下鍋...臥槽,油濺到臉上了!趕緊擦擦!!

眼睛怎麼突然火辣辣的...啊啊啊!!剛剛切過辣椒的手揉眼睛了,好痛好痛好痛!

總算把生蠔弄上鍋蒸了,歇一會兒吧...

哎?哪裡兒來的胡味兒...操!水燒乾了!

遲遲的鍋!!!怎麼底兒全糊了!

太陽完全落山,最後一縷餘暉羞澀地藏進海底,江遲遲結束工作,推開家門。

時相儒端出八隻生蠔,優雅地在圓盤上擺了一圈造型,看上去賣相不錯。

江遲遲換好拖鞋,踱步至餐桌旁,看見金黃的蒜末和鮮嫩的蠔肉,還有些不可置信。

“第一次做飯就能這麼成功,好厲害。”

時相儒脫下圍裙,頗有些小驕傲,“那是當然,做給遲遲的晚餐,我自然是十二分的用心。”

江遲遲圍著廚房轉了一圈,“嗯...剩下的生蠔呢?”

她記得袋子裡起碼有二十隻,怎麼擺上餐桌就隻剩八隻了。

“額,那些啊...”時相儒一轉眼珠子,張口就來,“我在網上查了,一頓吃太多生蠔不好,一人四隻剛剛夠,剩下的我放在冰箱裡,明天吃。”

實際上,剩下的失敗品全在垃圾袋裡。

有的辣椒放太多,根本入不了口;有的殼被他擦破了,沒法兒上鍋蒸;還有的被糊味兒醃入味兒了,沒法吃...

二十多個實驗品,時相儒折騰了兩個小時,最後隻有八個尚能入口。

想著江遲遲應該不會大半夜翻垃圾桶,大不了明天他再去海鮮市場買幾個放進冰箱裡。

江遲遲假裝沒聞到廚房裡彌漫的糊味兒,“是這樣嗎?好,開飯吧。”

兩碗清粥小菜,一抹幽黃燭火,海風燥熱,浪聲不絕。時相儒挨著江遲遲坐在餐桌前,夾一筷蠔肉入口。

淦,太鹹了。

江遲遲麵容淡定地吞下蠔肉,眉毛都不皺一下。

時相儒見狀,默默把剩下的生蠔夾進自己碗裡,“太鹹了,遲遲彆吃。”

他把剩下一碗菜推到江遲遲麵前,“這是我在外麵買的,你吃這個。”

他不想讓江遲遲再跟著他受委屈。

即便是吃炒鹹了的菜,他都不願意。

餐桌上陷入詭異的沉默,時相儒鹹得齁嗓子,拿起一瓶水“噸噸噸”地灌進胃裡,才覺得好受些。轉眼一看,江遲遲似笑非笑地盯著他,麵容裡帶著些頑皮的好奇。

“咳...渴了。”時相儒強行挽尊,連忙轉移話題,“你那邊工作怎麼樣了,該準備的東西都弄好了嗎?”

“嗯,差不多了。”江遲遲小口咀嚼,盯著男人清雋的麵容,開口便是重磅炸彈,“這次回島,有什麼事嗎?”

時相儒腮幫子一僵,“我...”

要說實話嗎,說他知道三年前的事情是自己誤會了,他不該被宋坤的小把戲迷惑,情急之下提出分手,還拉黑她的聯係方式,不聽她解釋。

更不應該在一周前不告而彆,隻留下一張無足輕重的小紙條,再次拋下她。

說他知道自己錯了,風塵仆仆地從清京市趕回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卻記得在機場給她買相機。

鹹腥的蠔肉混著海浪的氣味在鼻腔打架,喉結上下滾動,那句“對不起”像根魚刺,卡在喉嚨裡進退不得。

時相儒盯著麵前的骨瓷白碗,碗壁還留著半圈唇印。他無意識用拇指去蹭那道淺粉色痕跡,指尖傳來的溫度早涼透了,卻燙得他耳後神經突突直跳。

“我...”

他突然抓起水杯猛灌兩口,涼透的白開水順著喉管滑下去,在胃裡凝成沉甸甸的石塊。

“我...不是說,還要幫你們拍視頻嗎,上次不告而彆是臨時有事。”

滯澀的羞傲壓過良心的譴責,時相儒終究沒能將那句道歉的話說出口,“經紀人臨時說要辦一場簽售會,所以才...哦,對!簽售會!”

他像在沙漠中久行的旅人終於遇見綠洲,幾乎是欣喜若狂地轉移話題,“遲遲,簽售會的事你知道吧?熱搜上的事情都是假的,我壓根兒就不認識那個女孩兒,她是...”

時相儒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話語如連珠炮似的,似乎想用快節奏的俗詞彌補心底的不安。

他的話被江遲遲打斷。

“嗯,我知道。”

女孩兒聲音不大,卻極有穿透力,如同抽刀斷水,“哢擦”一聲捅進了他細密的語流,將他剩下想說的話統統截斷。

“我相信你啊,時相儒,你在擔心什麼?”

又是一刀,穩準狠地刺進他的心臟。

是啊,他在擔心什麼呢?

他在擔心,江遲遲會如同他一般,不講道理、罔顧事實、偏聽偏信嗎?

他在害怕,女孩兒聽了那件捕風捉影的傳聞,也會像從前的他一樣,大發雷霆、不告而彆、銷聲匿跡嗎?

可她如此信任他。

時相儒如同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或許在他心裡滋生懷疑種子的那一刻,他們三年前的那段感情,就已經被他親手推到了懸崖邊緣。

清透的流水溫熱,緩緩拂過時相儒的雙手。他在廚房洗完碗碟,不出意外地看見江遲遲裝點好書包,準備出門。

“今晚也不在家睡?”

時相儒靠在廚房門框上,長腿交叉,語氣裡有些無可奈何的疲憊。

“對,台風天快到了,最近我應該都在塔上睡。家裡發電機的位置我告訴過你了,萬一出了什麼事兒,隨時聯係我。”

時相儒苦笑兩聲,晃了晃手機,“我怎麼聯係你?”

電話、微信都還拉黑著。

“給,接著。”

江遲遲扔給他一個鐵疙瘩,“萬一台風吹壞了信號基站,就算有手機也聯係不上,不如用對講機。我走了,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是,江長官,我保證幫您守好家。”

江遲遲推開門,鹹濕的海風吹進屋子,她猶豫兩秒,驀然轉身,輕跳兩步,來到時相儒身前。

她舉起一隻細白的小手,像擼狗一樣,輕輕撫過時相儒的發頂,語氣溫婉,“乖,等我回來。”

撩得時相儒耳根子通紅。

夜色涼薄,蕾絲花邊綴在時相儒的下巴上,像一圈白色的紗胡。他閉著眼睛,對講機被擱置在一旁的茶幾上,是他一伸手就能摸到的位置。

窗外雨聲漸起,剛開始隻是珍珠落玉盤,滴滴答答如同催眠的白噪音。不知何時,呼嘯的風加入二重奏,震得門窗“叮叮當當”直響,讓時相儒莫名聯想到怪獸電影裡,海底巨獸登陸時引發海嘯的場景。

他睡不著,摸起對講機湊到嘴邊,“遲遲,你睡了嗎?”

握著對講機的手被冽風吹得冰涼,時相儒把對講機送到耳邊,似乎一秒也不想錯過江遲遲的回聲。

過了十幾秒,熟悉的女聲從對麵傳來,“還沒呢。”

聲音被無線電扭曲成詭異的電流,勉強拚湊出女孩兒沉靜的聲音。時相儒鬆了口氣,“你那裡還好嗎?外麵似乎在刮風,雨也下得很大。”

“台風快來了,島上就會這樣,沒事的。”江遲遲安慰她,“這種台風島上每年都有,大家都有經驗,你不用擔心。”

時相儒在內陸長大,從小到大沒親眼見過台風,心裡還是對大自然懷有一番畏懼之心,“你那燈塔結實嗎,不會被吹塌吧?”

對講機裡傳來女孩兒的輕笑,她似是被他關心則亂的架勢逗樂了,聲音裡露出一絲俏皮,“放心,這塔已經□□一百多年了,肯定不會...”

詫然間,刺耳的警報聲響起,切斷女孩兒的話,她似乎也是一驚,按在“通話鍵”上的手指下意識抬起。

通話中斷了。

“遲遲?!江遲遲,發生什麼事兒了?!”時相儒從床上一躍而起,朝著對講機瘋狂吼。

不會吧,又來?

嘈雜的警報聲中,女孩兒的聲音再次響起。

“海上...出事兒...我去...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