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泰陽看到這份報告的第一反應就是,這證書絕對是假的!
算算日子,女孩兒宣稱懷孕的那段時間,時相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隻縮在殼子裡的蝸牛,哪兒來的時間造人?
再者,他們怎麼知道虛見意的真名,又從哪兒拿到時相儒的DNA樣本,如何能鑒定出一個“親生”的關係?
這中間貓膩太多,查清需要時間,現在不好下結論。
但觀眾可等不了這麼久。那男人舉著親子鑒定證書,高調宣揚,“大家看,這可是醫院出具的親子鑒定報告!上麵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咱們這位大作家,就是我女兒肚子裡孩子的親生父親。”
求錘得錘,這下他們無話可說。
“臥槽,居然是真的!”
“虛見意也太不是人了吧!”
“我說呢,為什麼一年都不更新,原來是去謔謔小姑娘了。”
“人渣,呸!”
還有少數想為虛見意說話的,見這群起而攻之的場麵也不得不把話憋進肚子裡。
場麵隱隱有失控的跡象,何泰陽不再猶豫,發揮出一個經紀人該有的專業素養。
他先是強硬地要求保安把耍無賴的二人帶下去,打算私下裡接觸,接著宣布簽售暫停,酒店清場,最大化地減少輿論傳播。最後,見著時相儒隱隱有失控的跡象,他連忙找了幾個保安把人高馬大的時相儒帶去酒店休息室。
控完場,何泰陽一口氣還沒歇著,手下人帶來一個更壞的消息。
會場裡發生的事已經上熱搜了。
何泰陽趕忙掏出手機,點開熱搜榜。
#虛見意拋棄懷孕女友#
#虛見意渣男#
兩個詞條後麵接著“爆”,關注度直線飆升。
何泰陽隨便點進去一個詞條,隻見一個飯拍視頻裡,挺著大肚子的女孩兒眼淚婆娑地埋在父親頸間,語氣淒涼又堅強,“這孩子,我一個人養。”
而對麵的時相儒自然是不客氣地罵了回去,視頻一直錄著,直到男人掏出DNA鑒定報告,視頻才結束。
評論區早已不堪入目。
“我就知道虛見意遲早要塌房,營銷咖一個。”
“他的書我是一本都看不下去了,人都這麼垃圾,寫出來的東西能好到哪兒去?純粹是包裝出來的,口區。”
“人品這麼差,書不會也是他抄的吧?”
“救命,我之前是被 PUA 了吧,才會喜歡他的書。現在實錘是提起褲子不認人的渣男,他寫的東西不會都是‘科技與狠活’吧,純純詐騙!”
“下頭男。”
從鬨劇開始到火上熱搜,不過短短一個小時。如此反應迅速的輿論戰,讓何泰陽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場針對虛見意、蓄謀已久的詭計。
對方找好兩個演員,還提前打印了親子報告,為的就是在簽售會當天給虛見意帶來致命一擊。
雖然這事兒是假的,但查清真相需要時間,對方打的就是這個時間差,要等在結果出來之前,徹底將“渣男”的標簽掛在“虛見意”的屁股後麵。
真卑鄙。
不過,這樣也有一個好處,起碼何泰陽明白,對方就是衝著“虛見意”這個名字來的,既然如此,幕後動手的人無非就是他的幾個競爭對手,懷疑對象縮小一圈。
何泰陽一邊讓手下人撤熱搜,一邊急匆匆地朝那對騙子父女的房間小跑過去。
暮色西沉,浸濕酒店套房的窗欞。時相儒洗完澡,頭發水珠來不及擦乾,滴落在手機屏上,泛起幻彩的眩光,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抹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他粗暴地掛斷電話,接著再次點擊撥打,機械性的女聲不知疲倦地從冰冷的聽筒裡傳來,“...請稍後再撥。”
時相儒麻木地撥打、掐斷、再撥打、再掐斷。心臟乘著滑梯螺旋式下降,撥到最後,他顫抖的手指都快按不準屏幕上的名字。
江遲遲不接他的電話。
為什麼,是在氣他的不告而彆,還是看到熱搜後真以為他搞大了彆人的肚子?
腎上腺素飆升,混淆了他的理智。彆人不清楚他的感情史,江遲遲可是一清二楚。她明明不會被虛偽的假象所蒙騙,時相儒卻依舊提心吊膽,惶恐地設想最壞的可能。
反反複複地撞上南牆,他嗑得頭破血流,疼痛終於拉理智回巢。
他下滑通訊錄,不情不願地點開另一個號碼。
“小鬆...”時相儒嗓子嘶啞,像被碾壓過的石子路,“遲遲在嗎?”
他不知道自己想聽見什麼樣的回答。
在?所以江遲遲不接他的電話,反而和秦向鬆混在一起。
不在?那他真的走投無路,不知該怎麼聯係上她。
“哎?你問遲遲姐啊。”秦向鬆聲音透亮,“她最近不在島上啊。”
希望被驟然點亮,時相儒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追問,“她去哪兒了?”
“不知道,遲遲姐隻說有點事要出門一趟,具體去哪兒沒告訴我。”
心情如潮水般翻湧,時相儒掛斷電話,第一反應就是,江遲遲是不是來他的簽售會了?
雖然這麼想有些自戀,但萬一她就是來找他的呢?
他電話打給助理,要來一張表格,裡麵列著此次抽到門票的兩百個人的聯係方式。
逐一和江遲遲的電話對比,時相儒盯著滿屏的數字,眼睛都快要看花。
從第一行到第兩百行,無一匹配。
江遲遲沒來。
時相儒發狠,手機砸向床鋪。
不,他安慰自己。江遲遲沒來或許不是不想來,而是沒搶到門票。
該死的主辦方,為什麼要限製名額?!
他將一切錯誤歸咎於第三者,孤注一擲地將自己裹進謊言織成的殼裡,儘管心中有個聲音一直響亮。
江遲遲如果誠心想來,大可以直接找他要入場券,但她沒有。
錯的一直都是他。
男人黑眸淩厲,鬆軟的浴袍罩不住健碩的身姿,窄腰緊實,體態修長,比男模還要紮眼,確實是個能靠臉吃上飯的尤物,這一點沒人會否認。
陷在被褥裡的手機發出“滴滴”的悶響,時相儒箭步衝上去,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點亮屏幕。
希冀的眼神逐漸落空。
是他加過的一些作者群,在裡麵瘋狂@他。
“大佬,你咋上熱搜了?!”
“意哥,真的假的,你怎麼還惹上桃花債了。”
“我估計是誣陷吧,咱們意哥太火了,樹大招風,招來了不些乾淨的東西。”
“網上也罵的太難聽了,意哥,這能忍?!”
網文圈誰人不知,虛見意除了一副好皮囊,更是毒舌薄情狠心腸。這個圈子裡,一般人不敢招惹他,惹他和惹一條瘋狗無疑。
他時相儒惹不起江遲遲,難道還能放任這些水軍網友肆意辱罵?!
時相儒眼尾寒意不減,似能將發尾的水珠凝成霜。他登上微博大號,點開熱搜詞條評論區,挨個回複。
“《暮光曙天》這劇情跟小學生流水賬似的,到底誰愛看啊?”
虛見意:明天帶你的作文本來,我出三倍廢品回收價。
“虛見意就是個立毒舌人設博眼球的營銷咖。”
虛見意:建議去醫院掛眼科,畢竟連才華和眼球都分不清是重症前兆。
“就這還作家富豪榜?讀者都是九漏魚吧[偷笑]”
虛見意:能同時鑒定文學價值與讀者學曆,斯德哥爾摩需要您這樣的複合型人才。
...
修長手指一刻不停,這些話他幾乎不用過腦子,怒意如洪水決堤,傾瀉直下。
正主下場,火力全開,偏偏又不辱爹、不罵娘,照樣精準回懟,中立的網友看樂子,反倒被他這陰陽怪氣的調調圈了粉。
“沒看過他的書,但就這365種懟人不重樣的口氣,感覺他文筆應該不錯。”
“笑死,第一次見正主帶頭衝鋒的。”
“虛見意的粉絲戰鬥力不行啊,還沒正主會罵人。”
時相儒陰冷著臉,順著實時評論一條一條懟回去。網友就蹲在“最新評論”區,看他表演。
再次刷新,一條id不明的評論躍上屏幕。
“純路人,聽說虛見意之前沒火的時候全靠女朋友養著,剛火就分手,真的假的啊?”
時相儒手指一僵。
不複之前的敏捷,他手指緩緩打下幾個字,像關節遲鈍的老人。
“不是這樣,我...”
我什麼?評論說的難道不是事實?他要怎麼解釋?
不過幾秒鐘,評論的回複區已築起高樓。
“真的,千真萬確,虛見意就是個白眼狼。”
“這事兒竟然還有人不知道嗎?背信棄義的小人也能被捧到作家富豪榜第一啊,粉絲還真是什麼都吃得下。”
“臥槽,那這也太惡心了吧,長得帥的男人果然都不可信。”
“那他前女友好可憐啊,被這種鳳凰男騙錢騙身。”
“這條評論虛見意還沒回。”
“樓主說的是實話,他哪兒來的臉,還敢懟樓主。”
流暢的陰陽怪氣一條龍偏偏卡在這條路人粉的評論區,網友紛紛趕來看熱鬨,又被喂了好大一口陳年舊瓜。
“渣男”、“鳳凰男”、“小白臉”、“白眼狼”...
白底黑字拓在他眼底,譏諷聲如同冬日的寒風,從西伯利亞的平原一巴掌扇到時相儒的臉上。
他陷在被惡語浸潤的沼澤,無法掙紮,無力掙脫。
因為他們說得都是對的。
他在黎明初升的晨昏線,將唯一愛他的女孩兒,弄丟在了黑暗中。
時相儒低頭掩麵,泣不成聲。
而在互聯網的另一端,勇敢的女孩兒撥開流言生出的荊棘,為他的世界開出一片天。
何泰陽打來電話,語調裡掩不住的興奮,“儒哥!好消息,我們有證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