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泰陽原本在和詐騙父女大戰三百回合。
對方說什麼都不肯讓步,無論他是威逼還是利誘,對方絕不鬆口,隻一味地讓虛見意出麵,認下她腹中的孩子。
何泰陽一個頭兩個大,讓虛見意出麵?那還的了!以他的暴脾氣,這房間裡家具恐怕不保。
他談判得心力交瘁,卻一直沒敢報警。
因為何泰陽害怕,萬分之一的概率,這女人腹中的孩子真是時相儒的。
雖說他對時相儒的人品信得過,但凡事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小說裡不都寫過嗎,惡毒女配把男人灌醉、一夜情後留種的事情多了去了,何泰陽不得不防。
萬一鬨去警局後發現時相儒真乾過這種荒唐事,那這輿論才會鬨得無法挽回。
如今最好的方式就是先息事寧人,再找到證據洗白。
這兩人肯定是對家派來的,以何泰陽的猜測,他們貪圖的無非兩個字,一為“財”、二為“名”。
可對方竟然不吃這一套,女孩兒靠在軟沙發上,哭得梨花帶雨,那父親小嘴跟淬了毒似的,戰鬥力非凡,亦是油鹽不進,說什麼都不肯答應私了。
眼見著場麵即將白熱化,何泰陽的手機驀然間響了,他暫停攻勢,小跑到門外安靜的地方接電話。
“遲遲姐,有什麼事兒嗎?”
對麵女孩兒聲音平靜,“今天發生的事...”
何泰陽生怕她誤會,沒等女孩兒說完,立馬搶答道,“遲遲姐千萬彆生氣,那都是假的,儒哥都沒見過那女的,哪兒來的孩子啊!都是對家造謠,我已經在跟對方接觸了,遲遲姐你放心,肯定給你跟儒哥一個交代!”
他心裡一緊張,話語跟連珠炮似的,又密又快,江遲遲插不上嘴,隻能等他發射完,才淡定開口,“我有一段視頻發給你,或許有用。你加一下我的聯係方式。”
“喔喔好!”何泰陽照做,剛通過好友申請,江遲遲給他發來一段三分鐘左右的視頻。
他一頭霧水地點開,屏幕上赫然出現一輛吉普牧馬人的前引擎蓋,何泰陽盯著看了三秒,才反應過來,這是一段行車記錄儀的錄像。
車內外的聲音被話筒清清楚楚地收錄下來,一個音色爽朗的女孩罵罵咧咧地抱怨,“這老狗怎麼人氣還是這麼旺?!...”
何泰陽正莫名其妙,江遲遲清脆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他確實很厲害。”
再結合視頻裡的光景,何泰陽恍然大悟,這是在簽售酒店的地下停車場,江遲遲和朋友找車位時候的錄像。
兩個女孩兒正開開心心地聊著天,視頻裡,一輛小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擦著牧馬人的車身,斜斜占據了她們挪騰了半天的停車位。
這能忍?何泰陽光是看著就覺得憋屈,果然,女孩兒也不是省油的燈,一聲河東獅吼傳來,何泰陽心底暗道一聲“罵得好”!
但是,爽歸爽,江遲遲為什麼要把這段視頻發給他,難不成是想通過他的手聯係酒店主辦方,給搶車位的幾人一個教訓?
倒也不是不行,隻不過,這麼做屬實不太像江遲遲的性格。
何泰陽正疑惑著,下一秒,一男一女從小車上緩緩走下來。
他眼眸驟張,唇齒微啟,一臉愕然,不可置信地按下暫停,放大畫麵。
視頻上這兩人,怎麼跟剛剛大鬨會場的兩人一模一樣?
還有這女孩兒...她的肚子呢?!
何泰陽瞬間反應過來,她壓根兒沒懷孕!她是裝的!
“臥槽...”
想到這點的何泰陽氣得直咬牙,和著他剛剛在裡麵裝孫子,哄了他們倆那麼久,連孩子都是假的?!
他甚至還忍辱負重,沒有報警,簡直被這兩人耍得團團轉!
距離視頻結束還有一分鐘,何泰陽點擊繼續播放,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江遲遲還能帶給他什麼驚喜。
當視頻裡打扮清純的女孩兒爆出第一句臟話時,何泰陽就知道,這把輿論戰,他們穩贏。
“遲遲姐!太感謝你了!”何泰陽保存完視頻,第一個給江遲遲回電話,“這次要是沒有你,我們還得被這兩人蒙在鼓裡好久呢。”
江遲遲坐在薑書嬿的牧馬人副駕,手裡握著剛從車載記錄儀上拆下來的內存卡,“能幫到你們就好。”
“何止是幫到,兼職幫了大忙啊!遲遲姐還在酒店嗎?我馬上跟儒哥說,讓他親自下來接你們!”
“不用了...泰陽哥,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何泰陽簡直受寵若驚,“彆說一個忙,十個忙我也幫!遲遲姐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視頻的來源,麻煩泰陽哥隨便編一個理由吧,彆跟時相儒說,是我提供的。”江遲遲輕軟的聲音回蕩在封閉車廂裡。
“也彆告訴他,我今天來過。”
一句“為什麼”差點脫口而出,被何泰陽及時憋了回去。既然江遲遲有意隱瞞,那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她和時相儒的感情之路已經被自己攪和了一通,撞破了時相儒一廂情願的妄想。至於這段坎坷的感情最後該如何發展,隻能看儒哥自己的造化了。
“遲遲姐,這次真的太感謝你了!要不我請你吃飯吧,不帶儒哥,就咱倆...哦不,咱仨,還有薑小姐。”何泰陽禮貌地客套著。
“不必了,泰陽哥,我還有點事,你忙吧。”
江遲遲掛斷電話,薑書嬿曲肘撐在方向盤上,偏頭看她,饒有興致道,“為什麼不告訴時相儒,怎麼,怕他太愛你啦?”
兩人閨蜜九年,江遲遲自然聽得懂她話中的打趣,也幽默回應,“嗯,怕他非我不可。”
“呦~”薑書嬿敏感地捕捉到她的言外之意,“聽你這意思,還沒想好要不要原諒他?”
江遲遲扯出身後的安全帶,低頭不語。
“哎,不告訴他也好。”薑書嬿琢磨一陣兒,自己反應過來,“先欠著,萬一以後咱們的‘屠龍計劃’傳進他耳朵裡,你還能有個保命符不是。”
要是被時相儒知道,江遲遲不僅沒跟他複合,還聯合一眾讀者釣著他,以他的性格,不得掐死江遲遲?
這段視頻多少也算個免死金牌了。
江遲遲正是此意。
“可以啊,遲遲!”薑書嬿掐了一把她白嫩的小臉,“我怎麼沒看出來,你還藏了這麼多小心思呢。”
江遲遲任她蹂躪,杏眸染上絲絲狡黠,“不然怎麼能釣上魚?”
薑書嬿被她逗得仰麵大笑,牧馬人寬敞的車身裡回蕩著兩個女孩兒青春肆意的笑聲。
笑累了,薑書嬿扶著方向盤,眼神欣慰地打量起坐在副駕的女孩兒。
“遲遲,我覺得這麼多年,你變了。”
故友相見難免追憶往昔。薑書嬿還記得,剛上大學的時候,江遲遲讀的計算機專業因為女生太少,被迫和她這個讀金融的分到一個宿舍。那時候的江遲遲沉默寡言,通常都是一個人上下課、吃飯、去圖書館,薑書嬿看她可憐,主動提出陪她吃飯,卻被她一本正經地拒絕了。
“經管學院和計算機大樓不順路,你陪我吃飯會浪費很多時間。”
薑書嬿仗義地攬過她的肩膀,“沒事兒,我閒得慌,時間多。”
那時江遲遲班的班長喜歡她,放寒假的時候主動提出送她去火車站,薑書嬿正好跟她同一個車站候車,便湊熱鬨地跟了上去,見證了江遲遲如何“掐死”這段桃花。
班長是本地人,開著父母的小汽車將兩個女孩兒送到火車站。
江遲遲坐在副駕駛,道完謝後正準備下車,卻被男孩兒叫住。
“遲遲,可以給我你的電話嗎?”
江遲遲一臉莫名其妙,“你要我的電話做什麼?”
班長抓耳撓腮地想出一個理由,“就是...輔導員說的那個大創項目,我想和你組隊,一起編程。”
男孩兒臉上的紅暈看得薑書嬿內心土撥鼠尖叫,感覺車裡都彌漫著粉紅色的泡泡。
卻聽見江遲遲悠揚的聲音,“可是,我不想和你組隊。”
薑書嬿:啊?
“你今年C語言和麵向對象兩門課都沒及格吧?”江遲遲語調輕緩,說出口的話卻那麼殘忍,“你編程基礎不好,我不想和你一組。”
男孩兒臉更紅了,但是是羞的。
“謝謝你送我和書嬿來火車站,再見。”江遲遲禮貌道完謝,和尷尬到腳趾扣地的薑書嬿一起下了車。
“那時候的你真是...”薑書嬿靠在牧馬人的真皮座椅上,搜刮了半天詞藻,最後憋出來一句,“...真是童言無忌啊。”
江遲遲望進她的眼睛,笑意不減,“我那時候真不知道班長喜歡我。”
今天的鬨劇過後,薑書嬿竟奇異地生出一種羨慕江遲遲的感覺。
江遲遲的這種超絕“鈍感力”何嘗不是一種自我保護呢?
薑書嬿捫心自問,如果設身處地地站在江遲遲的角度,她能好意思拒絕班長的組隊申請嗎?她薑書嬿肯定抹不開麵子,稀裡糊塗地就讓班長抱了大腿。
再者,如果她薑書嬿遇到宋坤那種惡心的主管,她能安然無恙地在那種人渣手裡呆上五年嗎?隻怕不到一年,她就會被膈應到主動離職。
閨蜜九年,薑書嬿覺得今天重新認識了江遲遲。
江遲遲就像潮間帶的藤壺,鈍重外殼下藏著精準錨定生存法則的鋒芒。
“走吧,我還要去見幾個人,麻煩書嬿開車了。”
“小問題~”薑書嬿一腳油門踩下,載著她的好友,駛向風光燦爛的前路。
一天後,江遲遲重新踏上清洲島的土地,秦向鬆早就等候多時,像個旋風般地衝上去,語調昂揚,“遲遲姐,你讓我查的資料我都準備好了!”
“好,辛苦小鬆了。”江遲遲放完行李,擼起袖子,頗有一副要大乾一場的架勢,“第二支宣傳視頻,開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