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衍明白這個道理,她笑著,手指輕叩桌麵,說道:“上次,我與你說的珍珠的事,現在進展得怎麼樣了?”
褚稷有些不明所以,這件事隻是借了褚家的名聲,至於配貨,設計,並不是褚家在做,他怕自己上次回錯了意,小心翼翼地問:“嫂子,是借褚家的名義推行你們的珍珠這件事嗎?”
虞衍點頭,她忽然皺起眉,一手扶著額頭,有些苦惱道:“既然你三哥不在,我就講這件事同你說了吧,我也怕他知道了要插手,叫我在所有人麵前沒了麵子。”
褚稷連忙給虞衍添茶,擺出一副傾聽的姿態。
虞衍道:“前幾日,我說同南方的一個夫人接頭,做南海珍珠的生意。用的就是從商船上來的大海珠,沒想到這件事會被市舶司卡住,要索取高額的稅金。”
褚稷知道市舶司目前的司長是林岩,之前打過幾次交道,那家夥看似鐵麵無私,實際上雁過拔毛。
他安慰道:“嫂子彆急,這事不還是沒有著落的事嘛,這時候抽身還來得及。”
“怎麼能……”虞衍有些懊惱,“我都和人家商量好了,也做足了準備,不能就這麼抽身。”
褚稷知道,商界最忌諱意氣用事,有的時候不要在乎自己的麵子,該抽身時最好儘快抽身,以免東西砸在自己手裡出不去,到最後為了回本還要低價售出。
虞衍不等褚稷說話,她又振作起來,她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給褚稷行禮。
褚稷連忙上前,將虞衍扶住,嘴上說著:“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嫂子你有話就說吧。”
虞衍算是褚稷的長輩,這禮他受不得,見虞衍這樣,也知道她是什麼打算。
果不其然,虞衍說道:“我想借褚家這邊的關係,同市舶司林岩遞個帖子。”
“這……”褚稷有些猶豫。
借褚家的名義賣點東西,這不是什麼大事。
但是如果借褚家的名義給朝廷官員遞帖子,這件事牽扯到政治,就沒那麼簡單了。
虞衍看見褚稷垂下頭,她就知道這件事褚稷可能做不了主,她立馬身子往下,就要行禮,褚稷連忙拉住她。
“嫂子您彆這樣,您就算是給我行五體投地的大禮,這件事我也不一定能做得了主啊。”褚稷哭笑不得。
虞衍一聽這話,起身坐到旁邊的凳子上,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你了,你將三爺的去向同我說,我現在去找他說。”
“這……”褚稷聽見三爺這兩個字,汗毛都豎了起來,他臉上立馬掛起笑容,一口引儘自己的茶,一杯涼茶下肚,將他心中急躁的火壓下去幾分。
他扯著笑說道:“今天三哥走得匆忙,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個店了。”
“那就派人去找。”虞衍漫不經心地也舉起杯子,將有些溫熱的茶一飲而儘。
褚稷起身,走到房門口,出門時轉身向虞衍拱手:“我出去同小廝吩咐。”
跨出門的一瞬間,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下,站在門邊的小廝看他的臉色,不知要不要上前。
褚稷一抬頭,就看見一旁裝鵪鶉的小廝,他招手,叫那人過來。
小廝走上前,褚稷斟酌道:“你去東門口等三哥的車馬,寅虎你記得嗎?見到他將車子攔住,就說嫂子來找了。”
褚稷看著小廝跑遠,深呼吸兩下,轉身踏入房間。
虞衍正坐在桌前沒有回頭,褚稷趕忙上前,舉起茶壺為虞衍倒茶,倒了兩下什麼都沒倒出來,又連忙燒水準備添水。
等待燒水的途中,褚稷扯著笑:“我這邊已經派人去找了,就是京城太大,褚家的分行又太多,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沒事,我不著急。”虞衍道。
褚稷同樣笑著,餘光看見旁邊都落灰的書架,他指著上麵的書,閒扯道:“我這裡有幾本書,若是嫂子等得急了,可以拿過去看一會兒。”
虞衍沒有反對,起身往書架那邊走去。她抬頭看著書架上的書,就算是有專人打掃,上麵的書還是落了灰,虞衍拿起一本,上麵寫著《詩經》二字。
虞衍知道這是科舉考試的書,她看書架上的下一本:《論語》
這書架上隻是些常規的四書五經……
……“所以這些四書五經都是常考常背的,切莫不可脫離。”
遠在京城外,五六月的天豔陽高照,東山的山腳下有一處桃林,一個個未成熟或成熟的桃子掛在枝頭,陽光灑在已經有些泛粉色的桃子上,上麵的絨毛像是一層雪。
站在樹下就能聞見絲絲桃子的香氣。
這處桃林讓人搭了幾個架子,披上了絲帛,在桃林中並不顯眼,今日微風,將絲帛吹氣一片如湖水般的漣漪。
幾輛低調的馬車停在這處,撩起絲帛,裡麵是席子,最上首是一個矮幾。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坐在席子上,彼此交談。
季澤州一進來,有幾道目光向他看過來,他卻不避,一一掃過眾人。
有些人認識,有些人不認識。
這些人充其量隻能說是意圖作弊,並不值得關注。季澤州將目光投向上首,今天最大的目標還沒有來。
季澤州不著急,他走向一個曾經見過幾麵的合作對象,寒暄起來。
順利地融入這群人之中,看不出分彆。
陸陸續續又有人走進來,如季澤州一般被所有人注視,然後哪些人頂著注視,各自尋找位置。
待半個時辰左右,沒有人再進來了,季澤州打眼一掃,在場隻有二十個人。
一輛響著鈴鐺的馬車緩緩靠近,在僻靜的野外,那馬車上的鈴鐺聲格外響亮。
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交談,屏息。
一個身量不高的男人靠近絲帛,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他的身形瘦長。枯瘦的手指掀開絲帛,一張國字臉映入眼簾。
濃眉大眼,額頭飽滿,留著半尺的灰白胡須,一雙眼睛在濃眉下不怒自威,細小的眼瞳中閃著精|光,他拿著一卷書,身後的兩個書童搬著一台箱子。
那老先生走上前,眾人如見烈日,紛紛退讓避開。
季澤州在人群的掩映中,死死盯著那個人,眼中的震驚遮掩不住,隨即他雙手握緊,用力到有些顫抖。
那老先生做到矮幾後麵,清了清嗓子。
“吾乃國子監祭酒,兼翰林院侍讀,張陵舒,見過諸位。”
國子監祭酒。
掌管天下教育之事的國子監之首,居然參與科舉舞弊。
季澤州隨著眾人行禮,紛紛落座。
張陵舒讓書童將正中間的那個箱子打開,裡麵是一疊疊卷子,他將卷子發給眾人。
上麵寫有幾道題,卻沒有給眾人筆。
張陵舒清清嗓子,拖長嗓子開始講第一道題……
等到日薄西山,霞光滿天,丫鬟進來將燭火點燃,虞衍都沒有等到季澤州。
茶水一輪一輪喝,早已沒有趣味,褚稷站在窗前,看著外麵天色漸晚,他轉身,看著仍然穩如泰山的虞衍。
她正靠在椅子上看書,看得專注。
褚稷怕再這麼等下去會讓虞衍起疑心,他裝作著急的模樣,說道:“怎麼還不見我三哥呢?要不我去找找?”
“不用了,怕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虞衍抬頭,將書往桌上一撂,起身說道:“不用你去找了,我差幾個丫鬟去找,叫她們找到了也不用催,給我通知一聲,我去找他就行。”
褚家商行就算再多,也就那幾個,派五六個丫鬟去找,很快就能過一遍。
一個時辰出頭,估計找不到季澤州的蹤跡,虞衍就會懷疑季澤州根本不在商會裡了。
褚稷連忙將虞衍攔下,訕笑著:“是我考慮不周了,隻差遣了一個小廝去跑。用不著嫂子的丫鬟跑來跑去的,我再差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去,肯定一會兒就有結果。”
說著,他趕忙出門裝模作樣地叫一群小廝圍過來,吩咐小廝去其他分會找季澤州。
虞衍透過門簾縫隙,往外看,看見一個小巧的少女身影一閃而過,她迅速起身,掀開簾子喊:“雲姑娘!”
那姑娘就是在正屋做介紹的雲初,她聽到有人叫自己,止住步伐,一看是虞衍,臉上瞬間溢滿驚喜,提著裙子噠噠噠地跑過來。
“褚夫人!您叫我?”雲初在虞衍麵前行禮,語氣歡快地像是清晨的小鳥兒。
虞衍瞄一眼不遠處的褚稷,壓低聲音問:“雲姑娘,你知道林家怎麼遞帖子嗎?”
“林家?”雲初不確定地問,“是上次那壯漢烏龍牽扯到的林家?”
虞衍點頭肯定。
雲初也不知褚夫人具體是要乾什麼。但仍然乖乖地說道:“其實我們兩家屬於是競爭關係,彼此不太對付,林家就在沿街往西走兩個胡同,就能看見林家的府邸了。”
虞衍道謝。
褚稷走上前,同虞衍說道:“我已經差人去找了,望嫂嫂再等一陣子。”
“不用等了。”虞衍麵色冷硬。
真當她是什麼傻子。
怎麼可能幾個時辰都不見人?要不就是季澤州聽到這個消息不想過來見她,要不就是褚稷不想讓她現在見到季澤州。
他們等得起,她等不起。
一天就這樣白白耗費過去,也不見人。她必須再想想彆的辦法。
虞衍帶著侍女,將簾子甩上,褚稷連忙上前,攔著虞衍:“嫂嫂,我這都派人去找了,您要不再的等會兒?吃點糕點?”
“不用。”虞衍冷哼一聲,“吃了一天的糕點,我也是吃膩了,不需要你再找了,我回去派人找。”
褚稷聽見虞衍說回去,猜測八成是回家去等了,他鬆了一口氣。
就見一輛熟悉的馬車緩緩停在褚家商行門口,一道挺拔的身影從車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