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氣沉丹田、聲如洪鐘,說話的口氣仿佛能把小巧的姑娘給吹飛。
他並不在乎店裡的客人從後門跑掉,他舉起手裡的衣服。破碎的衣服在他那巨大的手掌中顯得像是一件褻||||衣,小姑娘雖然麵上不顯,但接衣服的手卻顫|抖。
她剛想上去接,那壯漢又把衣服收回來,警惕地看著他們,粗聲粗氣:“怎麼?你們想把證據拿走?!”
那小姑娘連忙說道:“不是不是,我們就是檢查一下這個衣服是不是我們瓊芳齋的。”
那壯漢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立馬跳起來,指著她怒吼:“我就是在你們這家店買的衣服!你們衣服質量這麼差!賠錢!”
壯漢猛地竄上前,叫那小姑娘嚇得往後退,一退就退到一個溫熱的懷中。她抬頭一看,隻見剛剛那個秀美的年輕夫人還在原地沒有走。
甚至她將小姑娘讓到身後,隻她一人麵對壯漢。
虞衍身高七尺半,在女子身高中算高的,隻是她身形纖薄,像是大病初愈,夏日的薄衫輕輕晃動,隻能看見她纖細的手臂。
虞衍站在這個人麵前雖不像是那矮個子姑娘一樣弱小無助,但也是勢單力薄,像是一片柳葉旋舞在空中。
小姑娘小聲對麵前的夫人說道:“夫人,您彆害怕,商會的侍衛馬上就來。”
話音剛落,就見門外傳來怒喝:“何人在此地鬨事!”
壯漢扭頭,就見一隊帶著棍棒的侍衛將他圍住,屋子裡後門也竄進來三五個人,站在虞衍她倆麵前,棍棒指著他。
之間他們穿著勁裝,身上還穿著銀色薄甲,身形高大,訓練有素,像模像樣,還以為是官家的衙役。
“二位請速速離開,此地有我們。”與壯漢對峙的侍衛說道,手裡棍棒猛地向壯漢劈去。
那壯漢見有人拿著兵器,立刻惱羞成怒,血氣爬上脖子,額頭暴起青筋,他將衣服踹進衣服交疊處,握掌成拳。用雙拳去敵一群人的棍棒。
鐵木棍棒打在那遒勁有力的胳膊上像是打在岩石上,不見紫青,反而壯漢被打疼,雙拳如流星一般落下,一個人對一群人仍然不落下風。
大廳裡的擺設被他們打得粉碎,精美的綢緞在地上踐踏。
小姑娘拉著虞衍想走,虞衍卻拒絕,說她在這裡等一下,讓她先走。
小姑娘見虞衍不走,她也不走,說什麼都要保護她的客人,叫虞衍十分無奈。
她看那壯漢越挫越勇,不出幾息,就見他一個振臂,將兩名侍衛打飛,一名侍衛朝著虞衍二人飛過來,小姑娘不知道躲,愣在原地,虞衍拽著她胳膊側身往旁邊躲,順利躲過去,她腳往前伸,攔住飛到這邊的那個侍衛,叫他不要撞到身後的架子。
一群帶著武器的侍衛居然無法鎮壓這名壯漢,虞衍噓他,慢慢走上前。
身旁的小姑娘拉著她,卻被她捏了一下手掌,安撫一下後掙脫。
虞衍左手貼合在腿側,掌心是一枚薄刀。她觀察四周,見人太多了,將當場殺掉這人的想法按耐下,她麵無表情,迎上前,問:“你說你在瓊芳齋買了衣服,是嗎?”
壯漢經過一番活動筋骨,氣息微喘,他說道:“是!”
“如何證明你是在瓊芳齋買的衣服?”
“我說是就是!還要證明個什麼鬼東西!”那壯漢抬起手就想打人。
虞衍暴喝:“你敢!”她伸手去擋,繼續說道,“無憑無據,你就要動手打人,是何道理!將你老娘帶過來!叫她來說話!”
“這……”那壯漢不知道虞衍又如此氣勢,一米九的個子被嚇了一跳,回過味兒來又梗著脖子:“你算老幾,你教我做事?”
“我是這家店的老板娘!你要討公道來找我討!”虞衍氣勢淩厲,“怎麼?心虛?叫你們家女人出來說話!”
那壯漢隻覺得一口氣憋悶在胸口裡,看著虞衍精致的麵容,他這會兒也打不下去,隻好罵罵咧咧地將衣服拿出來,抖開,就見那衣服側邊縫線處開了一條大口子。
他指著那開線的地方說道:“你們家料子又薄又稀,針腳還不好,穿了沒幾天就開線,我老娘穿了沒幾天就成了這樣。她眼睛又壞,縫補不了,你們這件衣服還花了我半吊錢,你們現在給我賠錢!”
虞衍麵無表情地伸手,要去拿那衣服。壯漢猛地往回縮手,雙眼瞪得溜圓:“你要乾什麼?!”
虞衍沉聲:“我要看看是怎麼破損的,你若是不放心,你就在一邊看著。”
那壯漢看虞衍身材纖薄,料她打不過自己,將衣服遞給她。
虞衍接過來,轉身朝一旁瑟瑟發抖的小姑娘招手。
“我?”那小姑娘指著自己。
虞衍點頭,招手。
那姑娘上前,虞衍將衣服遞給她,扶著她的背,輕聲溫柔地說道:“你看看,這是不是瓊芳齋的東西?”
小姑娘翻看,將衣服領子翻開,就見衣服領子下什麼也沒有。她又將衣角扯過來,順著衣角邊找,摸了一圈,有些害怕地說:“這,這領子底下,衣角上都沒有我們瓊芳齋的標識,這大概不是我們瓊芳齋的衣服。”
虞衍轉頭,頂著那壯漢駭人的目光,語氣平淡:“聽見了嗎?我們瓊芳齋出的衣服都有標識,這不是我們瓊芳齋的衣服。”
那壯漢聽到這話,一把將衣服奪過來,自己翻看衣服,確認了衣服上沒有標誌,懷疑道:“我老娘說過!這就是你們瓊芳齋的衣服,難道你們要賴賬不成!?”
虞衍彎腰將地上已經沾了塵土的衣服拿起來,翻開領子,將領子下麵用線繡的瓊字標識指給他看。
這下壯漢沒有話說,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虞衍指了指後門,說道:“你現在隨我去後麵,叫人家來收拾一下殘局,我們商量一次這件事怎麼解決。”
虞衍不卑不亢,壯漢自知理虧,乖乖跟在她後麵,身邊的小姑娘崇拜地看著她,小聲問:“你真的是老板娘啊?”
虞衍對著這可愛的姑娘,眉眼彎起,同樣小聲說道:“是啊。”
他們幾個前腳剛走,後腳季澤州就趕到,看見滿地狼藉,問小二他們的去向,小二結結巴巴地解釋完,指著後門說道:“他們去後麵了。”
季澤州隻好快步往後院走,剛踏進後院,就看見一身高九尺的壯漢對著自家娘子低頭,他家娘子還在教育那壯漢:“你說你,沒搞清什麼狀況就隨便進來,態度這麼惡劣,店裡的損失你是必須換清楚。”
那壯漢連忙稱是,隻是麵有難色,猶猶豫豫開口:“我沒什麼錢,就是做鏢師的,錢前幾天在賭坊輸光了,我手裡也沒什麼錢。”
“那就做工!我們這裡給你安排工作,我們隻給你發一半或者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你做還債。”
“我……”
“叫你們家女人來,我不同你這愣頭青說話。”虞衍橫眉倒豎,氣勢逼人。
那壯漢隻好點頭,又看著她手裡破損的衣服,說道:“那我這衣服到底是哪個黑心的賣給我的?我得找他們把錢退給我!”
虞衍將衣服交給身邊的雲姑娘辨認,雲姑娘仔細摸了摸料子,又看衣服上有沒有標記,最後在袖口處看到一些拆掉的針腳,仔細辨認後說道:“這好像是……林家的衣服。”
“林家?”壯漢忽然抬起頭,有些不敢相信,他把衣服奪過來,翻來覆去地看。雲姑娘將袖口的標記指給他。袖口原本是縫了線,繡了字,隻是被人拆掉,留下了針腳,一般人發現不了。雲姑娘女紅出身,眼力非凡,這才發現這地方。
那壯漢看著手裡的衣服,沉默片刻,拱手超虞衍行禮。
“這是我的不對,我魯莽了,我托人給我娘買衣服,給了半吊錢,還給了跑腿費。沒想那人竟然用林家的衣服糊弄我,吃回扣,我的欠款我肯定會還,叫我先去教訓那廝!”說著,壯漢就要拔步。
季澤州站在旁邊觀察,伸手攔他,說道:“兄台先留步。”他先自我介紹,“我是褚家三公子,瓊芳齋的老板,兄台急匆匆地去,怕怒氣上頭,鬨出人命啊。”
那壯漢不耐煩道:“鬨出人命怎麼?他騙我,又叫我在老母麵前失了臉麵,叫她老人家生氣,鬨出人命又如何?”
季澤州指著他手裡的衣服,態度平和:“你如今不就是想要把錢拿回來,讓你那損友得到教訓嗎?”
壯漢點頭。
“那這件事既然和瓊芳齋有關,不如就讓瓊芳齋出手,替你討回公道,這樣你也不用打人再惹出一身的官司。”
“可……”壯漢有些猶豫。
“再說了,你若是闖了禍,你老母該如何?你欠了瓊芳齋的債,等你出了牢,又要給我們瓊芳齋出力還債,不如直接在瓊芳齋還債,我們將要回來的錢給你,你把剩下的錢給你老母再買身衣服,豈不正好?”
句句都是為壯漢考慮,那漢子連忙稱是,將衣服交給季澤州。
虞衍見季澤州出現,轉身往正廳去,看看那邊收拾得怎麼樣了。
雲姑娘跟在虞衍身邊,像是一隻小馬屁精,不停地誇讚。
“褚夫人好膽量,我剛剛都被嚇得不行。”
“褚夫人不愧是三公子的妻子,氣勢十足,叫那壯漢都退避三舍哈哈哈哈哈。”
虞衍隻是笑著,心裡卻思考剛剛壯漢透露出的信息。
林家。
指的是市舶司林岩為首的林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