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澤州言出必行，說帶虞衍看商行，第二天在早飯時就說起這件事。

“娘子之後隨我一同坐馬車，我們去瓊芳齋。”季澤州說道。

虞衍像往常一樣為他布菜，沒有激動的表現，隻是淡淡道：“好。”

瓊芳齋目前是京城最大的商行，在城東城西都有分部，最大的還是城南，與平民百姓居住區相連的瓊芳齋。

裡麵擁有可以製作衣服或者定製衣服用的綾羅綢緞，用於收藏的奇珍異寶，或者是瓊芳齋從全國各地搜羅來的的琴棋書畫。

此時瓊芳齋裡源源不斷地往裡進出人，與其說是齋，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院子。沒有屏風，大門敞開著，往裡一探頭就能看見院子內部，空曠的空地上支著桌子，桌子上拜訪這不同的貨物，後麵的老板正在叫賣。

這些老板都圍繞在門口兩側，往裡再看是一座小亭，算是前廳，四麵通透，裡麵架著織布機、繡花架、緙絲機，女工正在表演如何製作精美的繡品和衣料。

季澤州先下車，轉身伸手扶虞衍下車。

虞衍打量他，笑著將手搭上去，借著力從車上下來。季澤州順勢挽著她的手，二人往屋裡院子裡走去。

除了客人老板，就是小二，匆匆忙忙從他們身邊經過，

沒有人關注到褚家商行的一把手在此處，大家匆匆忙忙走過，忙各自的任務。虞衍四處打量，暗自驚歎。

怪不得褚家能做得這麼好，褚穗實在是膽大，敢與這麼多家合作，又親自做自己的品牌。

瓊芳齋出品的東西有的專供貴族，有的提供給平民，兩頭吃，既有專供貴族富商的稀罕物什，又有賣給平民的普通商品。

季澤州帶著虞衍走到東邊廂房裡，推門進去，裡麵是樸素的茶室，主座上坐著的是一名年輕的男性，他彬彬有禮，耐心地給對麵的兩個並不光鮮的商人解釋。

“如果你們有穩定的杏子數量，保證質量，我們這邊有關於瓜果蔬菜的合作，可以讓你們加入，像是門口的攤販一樣，每月交攤位費就行。

若是你們想要讓我們代為售賣，我們可以按照世麵上的杏子價收購一定數量，之後你們就不用管了，我們怎麼賣都行。

若是你們不願意，也可以讓我們幫助售賣，到時候我們有專業的人，給你們的杏子選包裝選響亮的名字，賣給那些達官貴人，賣出的前我們五五分。”

虞衍和季澤州在門口站著等，等到那男子談完事，送客人離開，那人才快步上前，接待二人。

“三哥？”褚稷疑惑，眼睛飛快地掃過虞衍，又挪開。

季澤州手臂攬上虞衍的肩膀，將她往前帶幾步，站在自己前麵，介紹道：“我夫人，你們不常見麵，今日我來帶她看看瓊芳齋。”

褚稷連忙行禮，先告罪：“商會事務繁忙，三哥也不提醒我去看看嫂子，我居然也忘到腦後，真是該打！”

虞衍連忙攔住他，笑著說道：“怎麼會，都知道褚家商業往來繁忙，我怎麼還會怪小叔子，快快起身。”

褚稷不知道季澤州為什麼突然把虞衍帶過來，謹慎地囑咐小廝傳話，叫原本等待季澤州的馬車不必動，他則是陪著虞衍聊天。

“怎麼會突然想來商行看了？”褚稷問。

季澤州不答話，仿佛今天就是來帶虞衍進這個門一樣。虞衍隻好自己說：“總是聽姐妹們提起褚家商行的厲害，我也是仰慕許久，與夫君提了好幾次，今日才來得見。”

褚稷為虞衍斟茶，介紹商行的情況。

虞衍解釋她的真正來意：她和南邊浙商的一位夫人有了約定，想要做珍珠的生意。

季澤州知道這位夫人，就是昨天在商行叫住他的人，這位夫人以女子之軀行走商道，確實是一位人才。

“珍珠可以研磨成分，用於敷臉，珍珠也可以做成飾品，林夫人有一批南海珍珠想要出手，我想要合作，借褚家商行的關係，豎立一個南洋白珍珠的招牌。”虞衍說道。

褚稷觀察季澤州的臉色，見他沒有反駁，嘴上也連連稱讚：“這是個好生意，嫂子是想在褚家商行出售嗎？”

虞衍聞言，沒有馬上回答，飛快地瞥一眼旁白的季澤州，似乎也是在顧慮季澤州的意見。隨後，她字斟句酌：“不，我希望，用我為這珍珠粉做宣傳。”

褚稷來了興趣，饒有興味：“嫂子是說？”

“將我和南洋白珍珠綁定在一起，我會帶著南洋白珍珠的首飾，用珍珠粉化的妝容，將南洋白珍珠宣傳出去，名號就是褚家夫人專用的。”

虞衍表麵上想要和那些商女做生意，實際上是想把自己和褚家商業綁定在一起。

這樣就能提升自己在褚家的話語權，進一步提升在京城的地位。

“這……”褚稷猶豫，再次看向季澤州。

在他們原本的計劃中，虞衍和褚家牽扯得越少越好，隻是天不遂人願。

虞衍一而再再而三想要進入褚家，於公於私，這都是無法反駁，無法抗拒的事情。

“我沒有什麼意見。”季澤州說道。

既然定王，這個褚家背後的真正掌控人沒有意見，褚稷也沒什麼意見。他熱情地說道：“既然如此，嫂子，你將重要的事情吩咐給我，我差人給您辦。”

得到答複，虞衍將目光投向季澤州，詢問他是否離開。

季澤州從始至終神色都很平淡，看不出喜怒，他說道：“夫人可以先去褚家商行裡看看，有什麼想法可以給濯墨提，我和小弟還有事情要商量。”

虞衍點頭，沒有拖泥帶水，轉身推門，隨著濯墨的指引離開。

褚稷有些擔心。

若是虞衍與褚家商行有聯係，之後怕是少不了突然來訪，到時候想為季澤州作掩護就更加不便捷。他不明白季澤州為什麼要這麼做。

季澤州知曉他心中的疑惑，將心中的考量說出：“餘琰不隻第一次想要接近商行，我不能一直擋著她，遲早會讓她有所發覺，不如直接大大方方展示出來。

餘琰想要在京城名流中吃得開，她需要一些能力，比如說才情，財力，我能為她提供的隻有財力。

更何況，她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或許之後我們還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褚稷接受這種解釋，但他還是問：“若是嫂子某天過來要找你，恰巧你不在，我們該如何說？”

“就說我去其他的商行看了。”

忽而，濯墨推門，連忙說道：“四公子！有人來鬨事來了！”

“估計是對家鬨事。”褚稷不慌不忙地起身。這種事情在褚家商行時常發生。沒想到季澤州卻猛地起身，皺著眉，神情不悅：“誰？帶我去！”

濯墨看是褚三公子，連忙為他掀開門簾，請他出去，跟在身邊解釋道：“不知是哪家，說是用極差的料子敷衍人，卻賣高價。”

褚家商行這一年最大的生意就是蜀繡蜀錦，依靠這個去衝擊京繡京錦，依靠大膽的顏色，特殊的針腳，在京城獲得不小的受益。

瓜分了京城服裝布匹的生意，自然容易招致對家栽贓陷害。褚家通常都是雷霆手段，一麵依靠商戰擠壓對方店鋪，一麵準備調查對家的違法情況，從律法上尋找突破口。

季澤州匆匆進入商行的正廳，隻見滿地狼藉，原本擺在正廳供客人參考試用的料子被打翻在地，泛著金屬光澤的絲綢蒙上灰塵，他眉頭瞬間擰下，身邊的濯墨瞥他，被他臉色嚇到，嘴裡打磕巴，來回說不清楚。

“這這這，剛剛有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攥著布進來，就指著待客的雲娘子說要退錢，說是買了咱們家的衣服……”

半柱香前，虞衍跟著濯墨往瓊芳齋的正廳去，穿過遊廊，繞過屏風，瓊芳齋的正廳所有的柱子都是是上好的大漆拚貝母，星星點點像是星辰灑在正廳的幾根頂梁柱上。所有的偏廳全部打通，一覽無餘，大開著窗戶，讓所有的陽光都灑進來。

順著陽光架著一架架由低到高的架子，架子上掛著不同顏色不同質地的綾羅綢緞。

正中間是做展示用的台麵，像是剛剪裁好的模樣，掛在架子上，精美的繡樣在閃著光澤的絲綢上，如同西湖上飄著的落花。

虞衍驚歎瓊芳齋繡娘們的手藝，也驚歎褚穗的商業頭腦。除了展示的衣服之外，還有一些日常的衣服，用的不是什麼名貴的料子，簡簡單單的拚色或是素色，夏季短打的樣式。

一旁穿著和展覽的服裝相似的一個女性走上前，她剛好服務完上一個婦人，現在接待虞衍。

“夫人現在看的這個是染色的棉紗，現在穿正是時候。”她聲音不疾不徐，不讓人覺得她高高在上，又不會覺得被打擾。

虞衍看向她，打量她身上穿的靛藍色襦裙，覺得這件衣服的顏色配珍珠最是好看。

她剛想要開口，就聽見後麵砰地一聲巨響，有人用力將簾子踢開，隻見身高九尺的壯漢站在門口，他的目光如猛獸，盯著麵前的人，一個個掃過，被看到的人都駭於他的氣勢，紛紛避讓躲開。

那壯漢偏頭，他竟比門還高，需要低頭才能走進來，隻是他不低頭，非要偏著，目光炯炯，讓人害怕。

剛剛要給虞衍介紹衣服的姑娘朝身邊的濯墨飛快叮囑，濯墨趕緊打開正廳後門，示意客人從後門走。這姑娘才不過六尺的身高，在一眾姑娘們不高，更不要說在一高大壯漢麵前。

她卻不懼怕，笑著迎上，站在虞衍前麵，在背後給她打手勢讓她趕緊走，麵上卻仍是笑意盈盈。

“這位好漢，想要買點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