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落地窗的簾子,夜幕下是星星點點的璀璨夜景,顧樂知坐在空蕩的木地台,麵對窗外看得出神。
肩上忽然被披上柔軟的毯子,聞風北坐到她身邊,背靠著落地窗,長腿隨意舒展。
“明天有場籃球賽,要來看嗎?”
“什麼籃球賽?”
“我們班和工程班的,下周有場和隔壁體校的籃球賽,明天自己人先玩玩。”
顧樂知裹緊毯子,“怎麼想讓我去看你打球了?”
“那你賞不賞臉?”
兩人的位置交錯側對,室內的暖黃光映落在聞風北側臉,低頭看她時眉眼間攏著溫柔。
他好似總是這樣,聊著閒散小事又那麼認真專注,不經意間就揉碎了生人之間常有的尷尬和局促,讓她在不知不覺中鬆下了一身冷意。
今晚會坐在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男生家裡,也許還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這一切讓顧樂知感到有些神奇,甚至多過於變成透明人這件事。
“擔心人太多了?”見她一直不說話,聞風北傾身拉近一點距離,“你變成小透明再過來,我留個專屬位置給你。”
小透明是什麼外號?莫名有種親昵的意味。
顧樂知轉眸看回窗外,“比賽是幾點?”
“下午四點。”聞風北拿過手機舉起來,“來,拍張照紀念一下。”
“紀念什麼?”
“紀念我們成為室友的第一天。”他偏頭示意顧樂知,“坐過來一點,你都沒入鏡。”
顧樂知頓了頓,還是轉身挪過去,跟他同樣的姿勢靠著落地窗,麵無表情看向鏡頭。
平時不怎麼拍照,更彆說和彆人合照了,顧樂知一時間有點不自在。
聞風北調整著手機高度把兩人框在鏡頭裡,低頭輕喊了一聲:“顧樂知。”
顧樂知下意識抬頭看他,這時“哢擦”一聲,聞風北按下了快門鍵。
入夜,躺在還不熟悉的大床上,顧樂知翻了幾次身,從被窩裡探出手拿過床頭的手機,點開晚上拍的那張照片。
照片裡,兩個人微側著臉看向對方,肩膀不自覺挨在一起,身後是映著朦朧夜景的落地窗。
把手機倒扣在枕頭上,顧樂知側過身把臉半埋進枕頭。
半晌,怦跳的心一直平緩不下來,她轉過臉露出鼻尖喘口氣,伸手又滑開那張照片,點過聞風北眉眼的指尖微微發
麻。
半夜三點鐘,她竟有種想去看一眼住在隔壁那個人的衝動,像有無數個鈴鐺在她體內震顫,心癢難耐,久久不停。
第二天下午,室外籃球場裡好不熱鬨,顧樂知站在場外沒人的角落回複消息。
「聞風北:在哪裡?」
「Iris:我到外麵了。」
「聞風北:進門左手邊,場邊的長凳是隊員用的,你過來我這裡。」
顧樂知小心避開其他人走進去,穿著一身暗藍色球服的聞風北正站在長凳旁邊,她悄悄走到他身旁。
「Iris:我在你麵前。」
顧樂知有些想笑,兩個人明明麵對麵,卻拿著手機互發消息。
聞到淡淡的鳶尾花味,聞風北彎起唇角低頭打字。
「聞風北:黑灰色的背包是我的,你直接坐上去,不會有人動我的東西,放心。」
顧樂知轉頭一看,那個黑灰色的背包被平放在長凳最右邊,往左是其他人隨意擱放的背包和水瓶。
「Iris:坐上去不會凹進去嗎?有人看到怎麼辦?」
「聞風北:不會,我在這裡擋著,你試試。」
顧樂知轉身小心坐了上去,很平穩沒有凹陷,甚至還能感受到包裡似乎塞著結實又柔軟的東西,不是硌人的書本或雜物。
“風北,磨蹭什麼呢,快過來!”孟景在前麵喊他。
「Iris:我坐好了,你快去吧。」
聞風北忽然朝她俯身,雪鬆味撲了滿麵,顧樂知一愣,見他把手機放到長凳上,虛空對著她笑了下,才起身跑進場內。
嗶——!比賽開始。
顧樂知緊緊盯著奔跑跳躍的聞風北,甚至是肆無忌憚看過他的每一處、每個表情、每個反應,是那麼張揚、充滿生命力。
哐!聞風北扣籃得分,隊友與他拍手稱好,觀眾興奮歡呼加油,而他卻看向場邊那個空蕩處,唇角漾起恣意的笑。
隔空接收到聞風北的目光,顧樂知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一次又一次,他都在和她分享每一刻的愉悅。
沒有人知道聞風北在看顧樂知,那是隱秘的、獨屬於兩人的觸動。
傾灑的暖陽,卷過的微風,鞋邊的落葉,仿佛都化成他的分身,裹含著他的目光輕輕撫過她的發,在耳邊低聲訴說:我清楚地看見你了。
莫名的澀甜交纏湧上心頭,漲得顧樂知鼻子一酸,最後隻剩下一個念頭:過幾天還是搬回家住吧。
比賽結束後兩人開車回家,電梯裡聞風北低頭問她:“我今天表現不好嗎?”
“嗯?挺好的,比賽不是你們班贏了嗎?”
“那你怎麼看起來好像我輸了球的樣子?”聞風北伸手握著她的肩頭讓她轉過身,蹙眉問:“還是哪裡不舒服了?”
顧樂知隔開他的手,轉身走出電梯:“沒有不舒服。”
她按上指紋鎖打開門,忽然洛克從裡麵竄過來,正想蹭到開門人腿邊,聞到味道不對勁立馬刹車停在顧樂知麵前,一人一狗麵麵相覷。
聞風北站在顧樂知身後把她攬進門,反手關上門一邊說:“我中午回家一趟把洛克帶回來,最近跟我們住。”
洛克看見聞風北嚶了聲甩起尾巴,然後小心靠近顧樂知腿邊聞嗅,這個味道有點熟,好像之前在哪裡聞過呢。
顧樂知都沒顧得上走進去,立馬就蹲下身試探著摸了摸洛克的頭,洛克友好地回蹭她。
“洛克你好乖啊。”
見一路都沒什麼精神的人終於笑了,聞風北忍不住揉了下她的頭,“和洛克過去木地台那邊玩吧。”
顧樂知站起身轉頭看向落地窗邊,原本空蕩的木地台上麵,不知何時鋪滿了柔軟的米白毯子,還圍了一圈的抱枕,看起來舒適又暖和。
這也是他中午特地回來弄的嗎?
顧樂知眼眸輕顫,頭也不回轉身走向客房,“我先去洗個澡。”
她放了滿滿一浴缸的水,整個人沉進有些燙的水裡,低頭沉默打量著自己的身體。
明明一日三餐都有在正常吃飯,體重卻從52kg下降到43kg,越來越消瘦,變成透明人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她問自己,害怕嗎?可能哪一天真的就無聲無息消失了。
深深的無力感像個黑洞讓她陣陣發冷,泡在熱水裡都捂不熱。
她是怕的,怕和聞風北牽扯太深,怕他最後要看著她消失,更怕他難受。
正是因為意識到這點,下午在籃球場的那一瞬間,她第一反應是得快點搬回家,不能再繼續住在這了。
許是心頭壓著事,顧樂知一晚上都睡不安穩,第二天沒能起得來,能量耗空得厲害,聞風北進來都看不見她人。
顧樂知感覺這東西跟情緒病一樣,一旦她心情不好,精神不穩定身體就跟著狀態不穩。
他在床邊俯身摸索著握住她的手,“哪裡不舒服?又發燒了嗎?”
顧樂知硬撐著變回正常狀態,“沒發燒,隻是犯懶不想起來,我跟老師請假今天不去上課,你去上課吧。”
她眨眨眼儘力放鬆表情,“真的,我無聊還能找洛克玩,不用擔心。”
聞風北靜靜看了她一會兒,還是沒硬留下來,“有事打我電話,或者按手鏈上的珠子。”
“好,我知道。”顧樂知點頭,一副我很OK的樣子,催著他趕緊去上課。
等聞風北一出門,顧樂知徹底躺到在床上昏睡過去,一覺睡到中午被他的電話喊醒,說給她點了外送。
顧樂知看著一桌的私房菜,甚至裡麵還有幾盒藥膳,她轉身蹲下抱住洛克,深深歎了聲氣。
洛克一臉懵但還是乖乖任她抱緊,似乎感受到她低落的心情,也蹭了蹭她的臉。
等顧樂知吃完午飯精神好了許多,她披著毯子坐在落地窗前發呆,忽然洛克過來叼著毯子一角拖拽,像是在示意她跟著它走。
“怎麼了洛克?”
顧樂知起身跟著它走到一間房門前,洛克挑起扒拉了下門把手竟然就把門打開了,入眼竟是滿室的槍械和冷兵器。
平時她隻在客房和客廳走動,不會隨便進其他的房間,更不知道聞風北有一屋子的“愛好”。
眼看洛克跑進裡麵晃悠著,顧樂知趕緊走進去想帶它出來,誰知洛克轉身跑到門前一撲,砰地一聲門關上了!
顧樂知上前按了下把手,完了!也不知怎麼門被反鎖上了!
“罪魁禍首”洛克還坐在她腿邊搖著尾巴,咧著嘴哧氣。
她摸索著口袋找手機,想起來剛吃飯的時候順手放在餐桌上了,沒帶進來。
顧樂知無奈蹲在洛克麵前,雙手揉了揉它的臉,質問它:“你是不是總這樣把自己鎖在房裡,才被起名叫Lock的?嗯?”
蹂躪完洛克,她乾脆在房內轉悠起來,像逛展覽一樣,一點點看過聞風北收集的那些東西,甚至還沉浸其中,完全沒聽見外麵餐桌上的手機鈴聲。
等聞風北著急忙慌趕回家,打開被反鎖的門,看見靠坐在櫃子旁裹著毯子睡著的顧樂知才鬆了口氣。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手指點了點緊貼顧樂知趴著的洛克,洛克撇著耳朵蹭蹭他,心虛地跑出了房間。
他伸手攬過顧樂知打算把她抱起來,還沒動顧樂知就醒了,半睜著眼看他:“你回來了。”
“嗯,先起來,地上涼。”
見他臉色不是很好,顧樂知說:“不怪洛克,它也是不小心的,而且你的收藏我看著也挺有意思的。”
聞風北把她頭上翹起來的發絲撫平,問:“要不要試試?”
“打槍?在這?”
聞風北打開櫃子拿了把手槍給她,“都沒裝子彈,這裡也打不了,有興趣以後帶你去射擊館玩玩。”
真槍的手感還挺新奇的,顧樂知翻來翻去看了幾遍。
聞風北拿過來沒兩下就把手槍拆散成零件,又啪啪幾聲重新裝好,“型號BY13-G,是目前最基礎的一款手槍,適合新手。”
顧樂知哇哦一聲,“之前去玩恐怖屋也有那種持槍打喪屍的,手感跟真槍沒得比。”
“你剛剛的那套手法能教教我嗎?”
“想學拆組?”
“嗯嗯。”
“我教你,那你也答應我一件事。”聞風北傾身靠近她。
顧樂知眨眨眼沒躲開,“什麼?”
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勾了下那條手鏈,他說:“以後再碰上情況,一定要用這個通知我。”
“像今天下午這樣,手機忘記拿你就按下它,無論事大事小,我都會來找你。”
“我想也沒什麼著急的事,等你回來開門也一……”對上聞風北認真的眼神,顧樂知停住話頭,還是應了下來。
“知道了。”
啪!合上行李箱拉好拉鏈,顧樂知起身看了一圈房間,忽然房門發出被抓撓的聲響,她打開房門,洛克甩著尾巴蹭她。
“好好好,我去吃飯了。”
也不知道聞風北怎麼教的,現在隻要顧樂知在家,洛克一到飯點就來催她吃飯,三餐不落,比鬨鐘還準點。
她先去給洛克的碗添好狗糧,才去廚房給自己簡單做了點東西吃。
直到晚上10點多,在木地台上昏睡的顧樂知睜眼,客廳一片昏暗,聞風北還沒回來。
她拿起旁邊的手機點開,一整天了他也沒有發過消息。
按下聞風北的電話,顧樂知聽到提示對方已關機,心裡倏地一緊,坐起身挪到木地台邊打算去換身衣服出門。
這時大門傳來智能鎖被打開的聲響,她停下動作看向大門,是聞風北回來了。
她剛鬆口氣,抬頭又見聞風北的臉色不是很好,帶著一身冷意,連鞋都沒換直接就向她走來。
高大的身形跪坐到她麵前,伸手緊緊抱住她攬進懷裡,低下頭貼著她的臉側,一言不發。
猝不及防被抱了滿懷的顧樂知身體一僵愣住了,反應過來他狀態似乎不太對,“怎麼了?”
許久,低沉發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開口:“孟景……”
三言兩語說了個大概,卻是件十分突然又嚴重的意外,顧樂知猛地呼吸一滯,心口發悶。
感受到他無言中深深的難過,她隻能用力回抱著他,抬手撫在他後背輕輕拍著。
第二天睜眼顧樂知發現自己躺在客房的床上,昨晚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又沒了意識。
她揉了揉額頭,餘光瞥見立在床邊的行李箱,後知後覺想起,昨晚聞風北把她抱回客房,應該也看見箱子了吧……
她歎了歎,下床把行李箱推過來,打開箱子重新把衣服收拾放回了衣櫃。
這幾天聞風北都在忙孟景的事,家裡都看不見他人影,但顧樂知每天都會收到他報備的消息。
她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或者到底有沒有回來過,隻是偶爾困頓半醒之際,似乎能感受到有隻溫熱的手撫過她的臉,留戀又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