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G緩緩停在老洋房門前,顧樂知剛下車就看見路邊聚著幾個人,正是周圍幾戶鄰居大媽,探頭探鬨地看向她。
等聞風北也下了車,那幾雙不安分的眼睛,又齊刷刷盯在這個從未在巷子裡出現過的男人。
“這是她男朋友還是?”
“人都上大學了,嘖嘖,看來以後這房子真便宜外人囉~”
其中一個薄嘴唇三角眼的婦女陰測測刮了顧樂知一眼,“從小就不安分,帶回來的人能是什麼好貨,不三不四一路貨色!”
兩撥人距離不算遠,對方也沒特意收斂聲音,顧樂知打開院子大門後停下,轉頭似笑非笑看向她,“不用去探監?”
“你!”劉麗一下子像被刺到心肺般漲紅臉,被旁邊兩人拉扯著往回走。
顧樂知淡然回頭示意聞風北:“進去吧。”
“家裡沒有適合你穿的拖鞋,你直接穿鞋進來。”
聞風北停在玄關處,掃一眼旁邊的鞋架,上麵的休閒鞋運動鞋還是家居鞋,全是女生的尺寸,沒有一雙男士鞋款。
他脫下鞋直接踩上木地板進了客廳。
“喝什麼?”
“不用,你去收拾吧。”
“那你等我下,很快。”
顧樂知上了樓,聞風北原地站了會兒,整個一樓的布置擺設儘收眼底。
是有些年份的裝潢了,收拾得很乾淨利索,但給聞風北的感覺有點空,不是沒有家具的空蕩,而是沒有痕跡。
從小住到大的老房子,看不到一丁點童年的、少年的生活痕跡。
牆上、桌櫃沒有一張照片,不管是誰的。
像是隨手買的小擺件、貼畫,還是綠植、裝飾燈都行,這些統統都沒有。
這個家隻有該存在的家具,暖色調的木質莫名透著冰冷和淡漠,生不出也留不下任何溫馨的回憶。
聞風北掃視的目光最後停在了一扇窗邊,方才顧樂知進門順手拉開它的窗簾,望出去是院子,從外透了些光進來。
窗子右邊的白牆上,那有一道很明顯的細長黑印。
聞風北走到窗前,看出黑印應該是什麼利器劃過留下的,隱隱有些凹進去,牆麵的白漆破損掉落了許多。
餘光瞥見了一點暗紅,他撩了下窗簾,看到窗框左角的白牆邊緣,有幾撇淡淡的暗紅色,像是手指蹭過的形狀。
咚!而後是行李箱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響。
聞風北轉身踏上樓梯,停在邁上二樓的最後一級階梯,“給我吧。”他伸手拿過顧樂知手裡的小行李箱。
顧樂知沒想到他會上來,愣了下還是鬆開手,跟在他身後下樓。
在樓梯轉角處時她停下來,自上而下看著聞風北的身影,直到他站在樓梯口轉頭抬眼,平靜回望她。
彼時近黃昏,一樓沒開燈,隻有窗那邊透過來的餘暉,聞風北恰好踩在那片暖黃中,後麵是逐漸暗淡快要融入黑暗裡的客廳。
她抬腳走下去,仰頭帶起一絲笑,“我們走吧。”
聞風北上車前,抬眼看向隔壁二樓某個窗戶,冷冷對上暗中窺視他們的視線,對方驚嚇到唰地拉上窗簾。
大G開出了喜安老城區,想到方才那三角眼婦女眼底的惡毒和陰冷,聞風北開口問:“那個女人家裡有人犯事坐牢了嗎?”
反應過來他說的那個女人是指劉麗,顧樂知隨口回答:“嗯,她兒子。”
“他們家跟你有矛盾?”
顧樂知撚了撚指腹沒說話,聞風北也不追問:“我們去趟超市,家裡冰箱沒什麼菜了。”
知道他是在轉移話題,顧樂知鬆了鬆肩膀靠在椅背上,想想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劉麗想讓我嫁給她兒子。”
一個父母離婚獨自住大房子,每年還有10萬贍養費的十幾歲小女孩,怎麼能不讓人紅眼,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而住在顧樂知家隔壁的劉麗,也是當年在大門外說“女兒以後嫁了不就都便宜她婆家了?”的那個人。
劉麗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楊小偉考不上大學,高中畢業後一直啃老混日子,不找工作賺錢還經常出去喝酒打牌,讓劉麗很是頭疼,著急兒子以後日子怎麼過。
某天她和周圍幾家一起閒聊,突然說到顧樂知雖然是個“孤女”,可要是娶回家,那不就白得一套房子和一大筆錢!
家裡有合適年紀男生的大媽們,早就明著暗著想接近顧樂知,打算留個好印象以後好談事。
劉麗一聽這心思就琢磨起來了,想到楊小偉才比顧樂知大5歲,兩家又是住隔壁,顧樂知嫁過來可太合適了,兒子以後不用工作也有錢花。
在彆人還隻是暗戳戳盤算時,劉麗直接回家就跟楊小偉商量起這件事。
彼時顧樂知正在讀高三,麵上總是冷冷清清的,還差幾個月才成年,可出落得越發標致的身形是藏不住的。
楊小偉這頭色心一起,配合著他媽就開始騷擾起顧樂知,三天兩頭敲門說要給她送東西吃。
劉麗更是到處警告其他對顧樂知有心思的人家,說顧樂知早晚是她家兒媳婦,已經答應她兒子的追求了。
顧樂知第一次不知情給劉麗開了門,得知來意後她冷著臉,一言不發當麵關上門,之後無論這對母子再來多少次,敲再久的門她都當聽不見。
吃癟的楊小偉咽不下這口氣,覺得顧樂知不識好歹,有天晚上在外麵喝完酒回來,酒勁上頭半夜三更就翻進顧樂知家的院子。
顧樂知聽到聲響醒來,在二樓窗戶往下看見有個人在鬼鬼祟祟地撬窗。
她回房拿了手機,打開錄像對著人影拍了一會兒,而後走下樓找個合適的角度架起手機,鏡頭正對著那扇被撬的窗。
轉身進了廚房一會兒又出來,啪地打開最靠近窗戶的玄關燈,顧樂知側身站到窗前用左手猛地拉開窗簾,手機鏡頭能清晰拍到正在撬窗的楊小偉的臉。
楊小偉先是被嚇一跳停住了手,看見顧樂知藏在窗簾後隻敢露半邊小臉,隨即想到她隻有一個人在家,色心大起刺激得他雙手抓住窗罩欄杆用力搖晃,臉上全是猥瑣的興奮。
本就被他撬得有些鬆動的窗罩叮叮當當晃動起來,楊小偉口裡還不斷說著什麼,隔著玻璃聽不太清,從口型隱約能看出在說些不堪入耳的話。
這時楊小偉看見顧樂知挪了一步,湊近玻璃,他以為她要說什麼,也將臉湊上前貼在窗罩欄杆上。
待看清顧樂知另一半邊臉全露出來,楊小偉登時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顧樂知背著光,映著青白陰影的臉上,從左眼往下有三四道鮮紅刺眼的痕跡,如同從眼裡流出來的血淚,一直延伸到下頜處。
黑紫的眼眸裡毫無生氣,盯著楊小偉恍若在看一個死物。
楊小偉被她那張詭異如鬼魅的臉嚇到全身發麻,酒都醒了幾分。
忽然玄關處的燈滅了,顧樂知全身融進了黑暗中,楊小偉借著窗外暗淡的月光,看見她右手舉了起來,握著一把在明暗中晃著光的刀,隨後毫不猶豫朝他劈了下來!
“啊!”楊小偉驚恐瞪眼往後仰,腿一軟跌到在地上,又哆嗦著撐起身一把拉開院子大門跑回了家,還大喊了一句:“鬼啊!”
顧樂知盯著被風吹晃動發出吱呀的大門,站了一會兒才把手裡的西瓜刀放下。
隔著玻璃當然砍不到楊小偉,又長又鋒利的西瓜刀砍在了窗戶右邊白牆上,留下一道顯眼的細長黑印,力度大得牆漆都破掉,凹了進去。
顧樂知拉上窗簾,打開客廳大燈,拿過手機停止錄像,而後把西瓜刀放在茶幾上。
她坐下,右手拿著手機查看方才的錄像,左手無意識撚著指腹,那上麵是她濕著手蹭過祭祀紅紙的痕跡,和她臉上的顏色如出一轍。
那一晚顧樂知在空蕩寂靜的客廳坐到天亮,手腳都冰涼透了,直到要去上課才洗淨臉上和指尖的紅。
“後來呢?你報警了嗎?”聞風北將車停在超市的停車場,轉頭問她。
“沒有,我聽奶奶說過,劉麗她家有個在局裡當官的親戚。”
這種入室未遂的事,就算顧樂知手裡錄了證據,楊小偉最後也不會真的受到什麼懲罰。
“我第二天去學校就申請了住校。”
她之前一直是走讀沒住校,沒想到最後還剩大半年就高考,因為這種事隻能申請住校。
楊小偉回去後被嚇得幾天沒睡好,劉麗當然不可能就此罷休,轉頭就開始造謠顧樂知有精神病,裝神弄鬼嚇人還半夜拿刀想砍人。
謠言一路傳到了學校,那個顧樂知將要住進去的寢室裡,有幾個平時就不喜歡她的女生,特地去找了老師反對:“我們才不想跟神經病住一起,萬一她發瘋把我們殺了怎麼辦?”
鬨了一通,最後還是顧樂知當時的班主任找她私下了解後,出麵說清楚情況,教育了幾個女生才消停了一陣。
顧樂知麵對那些人的心態早已磨練了出來,怎麼鬨都不能影響到她學習的心情。
聞風北眉心微蹙,側過身細細打量顧樂知,問:“楊小偉後來又傷了你,才進的監獄?”
顧樂知解開安全帶,輕笑一聲,“不是,他後來看見我都不敢靠近。”
“一個多月後,他在外麵喝酒和幾個社會人發生衝突,失手捅了對方一刀,那個人最後沒能救回來。”
“原本不止判這個年數的,劉麗去找那個當官的親戚運作,給減了一半。”
確定楊小偉暫時出不來後,顧樂知就退了學校的住宿搬回家恢複走讀,即便當天行李箱輪子被卡死在校門口,也絲毫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聞風北緩了緩臉色,像是隨口問:“知道楊小偉在哪個監獄嗎?”
“在城西那個。”顧樂知坐直身靠近他,眼底閃著笑意,“怎麼?你要去替我打他一頓?”
“我不是這麼暴力的人。”
隻不過是把罪犯本該承受的懲罰如數還給他,一點都不能少。
兩人去超市買了一堆東西,回到聞風北的大平層已是晚上八點多了。
“還是你之前睡過的房間,衣櫃都是空的,你可以隨便放。”
聞風北拎著幾袋東西進了廚房,顧樂知拖著行李箱走進那間客房,和上次她住的時候沒什麼變化。
打開箱子把衣服歸置好,拿出洗漱用品走進客房衛生間,淋浴間裡有幾瓶看不出牌子的沐浴露洗發水,她還是把自己慣用的小瓶裝擺在旁邊。
咚咚咚,聞風北敲了敲虛掩著的門走進來,“收拾好了嗎?”
顧樂知想起地上敞開的行李箱,趕緊出了衛生間擋在他麵前,臉上有些不自在,“差不多了。”
“弄好等下過來吃飯。”
聞風北假裝沒看見她行李箱裡放著的袖箭和匕首,出去時還順手帶上了門。
無論何時顧樂知都有這份警惕性,他會為此感到高興,餘下的便隻有滿眼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