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顧樂知頓了頓按下接通。
“姐姐。”是個男生的聲音。
顧樂知皺眉問:“你是誰?”
“上次我們在醫院裡見過的,媽媽也在呢。”
媽媽?顧樂知才想起之前碰到蘇悅,她身邊帶著個半大的男孩,好像叫……
“馮智?”
“姐姐可以來看看媽媽嗎?她生病了,回外婆家休養。”
“彆叫我姐姐,我從來都沒有什麼兄弟姐妹,還有,蘇悅生病就去找醫生,彆來煩我!”
馮智聽見她不耐煩的口氣也不介意,依舊慢悠悠說:“我在外婆家看到一個梨花木箱,之前聽媽媽說它是你奶奶的,裡麵好像還放著什麼東西呢。”
奶奶生前是有個梨花木箱,是她最愛的老物件,平時用來裝重要的東西,隻是她去世後顧樂知在整理遺物時就找不到那個箱子了。
是蘇悅偷偷把箱子拿走了?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真假?”顧樂知不動聲色問道。
“我等下拍張照片給你呀姐姐,記得來看媽媽哦,她病了很想你呢。”
馮智說完就掛了,好一會兒真發了張照片過來,顧樂知一看確實是奶奶的那個梨花木箱,她記得上麵那個磕碰痕跡的形狀。
叮!馮智又發了條消息過來,是個詳細地址,在隔壁市一個小縣城裡的馬巾村。
晚上顧樂知在客廳等到了聞風北回來,跟他說明天要去隔壁市一趟。
“隔壁市,你一個人去?要做什麼?”
“去馬巾村找人,我想去帶回我奶奶的遺物。”
“我陪你去。”
“不用,也不遠,我拿到就立馬回來了。”顧樂知看他明顯疲倦很多的臉色,推著他去洗漱,“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聞風北順著她的力度進了衛生間,洗個澡收拾下自己,出來又敲了顧樂知房間的門。
“你把地址發給我,我不跟去,開車送你到高鐵站我就回來。”
顧樂知知道他肯定不放心,尤其是在發生孟景的事之後,更是每天都要確認她的情況。
“好,我發給你。”
第二天中午顧樂知進站前,她主動上前抱了聞風北一下,剛想退開又被他按回懷裡抱緊。
“早點回來。”
“好。”
顧樂知走了,聞風北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久久都沒離開。
這邊顧樂知看著手機地圖找到了去馬巾村的小路,離村口還有幾百米的距離時,她心頭突突地跳,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她一路消耗了不少能量,腦子有些昏沉,正猶豫著要不要先變成透明人休息一會兒,忽然背後伸過來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緊貼著的觸感是條手巾。
顧樂知反應慢一拍才屏住呼吸,還是吸入了一點迷藥暈了過去。
身後的人看見她的身體突然詭異地頻閃抖動,頓時嚇得把她扔到地上,戴著口罩的男人後退幾步警惕地看著她。
半晌,那個男人從口罩裡發出古怪的笑聲,竟是不再害怕,上前把顧樂知抬去了車後座,啟動車子離開了小路。
顧樂知在搖晃中慢慢清醒,閉著眼感知了下周圍的情況,聽聲音應該是在車上,手腳都被繩子綁著,身上的包和手機都不見了。
她這是碰上綁架了?
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摸索按下手鏈上的兩個珠子,希望聞風北收到她的呼救能趕快報警。
顧樂知半睜開眼,看見前麵那個男人正在專心開車,於是她開始悄悄掙鬆手腳上的繩子,也不知是男人的手法不好還是小看她,繩子都綁得不緊。
在車子轉過一個路彎的時候,搖晃中她瞥見了男人脖子後,瞳孔驟然一縮,那裡有兩顆綠豆大小的痣!
震驚中回憶瞬間拉回顧樂知11歲那年,她在路邊垃圾桶旁撿到一隻正在舔食殘羹剩飯的小土狗,她把它帶回了家,告訴奶奶她想養這隻小狗。
顧遠鵬和蘇悅根本不同意,嫌棄著讓她把小狗丟出去,最後還是奶奶幫忙勸說,才同意把小狗留下,不過隻能養在院子不給進房子裡。
顧樂知好高興,她到處忙活給小狗在院子角落搭了個小窩,奶奶還找個閒置的大盆給小狗洗個澡,喂點牛奶後小狗有了力氣,很親人地來回舔她和奶奶的手。
“奶奶,叫它貝貝好不好?”
奶奶摸了摸她的頭笑著問:“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呢?”
“我看見它的時候,它正在咬一個扇貝殼子。”
“哈哈哈,行,以後就叫它貝貝了。”
顧樂知那陣子最開心的就是,每天放學回家都能看見朝她撲過來的貝貝,她還搬了桌子到院子裡寫作業,貝貝就乖乖趴在腳邊陪她,不亂叫也不鬨騰。
可好景不長,有天院子牆頭突然趴著個小男孩,看其他大人都沒在隻有顧樂知和貝貝,便拿著石頭子砸過去。
貝貝被砸到腦袋慘叫一聲,小小的身子哆嗦著還拚命擋在顧樂知麵前。
“賠錢貨!”小男孩齜牙咧嘴朝顧樂知大罵起來,“你搶走了我爸爸,你該死!”
見顧樂知轉身去拿院子裡的掃把,小男孩跳下牆頭跑走了。
顧樂知紅著眼眶抱緊貝貝把事情告訴了奶奶,奶奶在家守了幾天都沒見那個男孩再來,還以為隻是哪家孩子路過作怪了下就走。
沒想到一個星期後趁著大人們都不在,那個小男孩又趴在牆頭,拿著比上次更大的石頭砸,“搶我爸爸,還搶我房子,這大房子本來是我的,臭賠錢貨!”
怕貝貝受傷顧樂知隻能抱著它躲進屋裡,等晚上吃飯的時候問他們,可不可以把貝貝養在家裡,院子裡很不安全。
蘇悅把筷子一撂,皺眉說:“不讓你養不聽,讓你養還得寸進尺,最近玩狗玩到心都野了,也不知道隨了誰!”
“吵什麼!”顧遠鵬冷著臉對顧樂知說,“把狗帶出去,不想養在院子裡就扔出去不要養了!”
貝貝最後還是隻能養在院子裡,顧樂知去學校整天都安不下心,一放學就往家裡跑,還沒進門就聽到貝貝的慘叫聲。
她用力推開大門,那個男孩竟然翻過院牆進來,正抓著貝貝毆打踢踹!
顧樂知渾身一抖,不管不顧衝上去狠狠推開男孩,兩人頓時扭打在一起,還好這時奶奶回來了,看到院子裡一片混亂。
“快住手!”她上前拽住男孩的衣服拖開,“你哪家的!怎麼跑這來打人了!?”
男孩掙脫了奶奶的手,轉身跑出院子前還凶狠瞪了顧樂知一眼。
“奶奶!我們快去醫院,救貝貝!”顧樂知抱著貝貝,連自己身上的傷都不顧了。
“乖不哭,我們這就去,沒事的啊!”
在寵物醫院待到晚上,貝貝的情況穩定下來了。
顧樂知咽了咽發乾的喉嚨,眼底全是紅血絲,最後看一眼奄奄一息的貝貝,她走到奶奶麵前,眼眸沉沉說:“奶奶,你幫貝貝重新找個家吧。”
一身傷回到家裡,麵對顧遠鵬和蘇悅的不耐和斥罵,顧樂知充耳不聞,院子裡恢複了以前安靜的模樣。
她在等,等那個男孩,她相信他還會再來。
終於半個月後,牆頭再次傳來攀爬的聲響,男孩探頭一看院子裡沒人,“嘖!看來是怕了,掃興的廢物!”
他跳下牆頭,慢悠悠往回走,沒看到身後的院門被悄悄打開,顧樂知跟在了他身後。
一直跟到某處公寓樓下,她看見了顧遠鵬,那個一向冷漠的父親手裡拎著玩具,一把攬過男孩親熱地喊他兒子。
在“父慈子孝”一片溫馨笑語中,她知道了那個男孩叫顧帆,也永遠忘不了,那天兩人扭打時她看見他脖子後,那兩顆綠豆大小的痣!
而此刻在晃動的車內,時隔多年她又看見那兩顆痣,就在這個綁架她的男人身上!
這時車停了,顧樂知閉上眼,聽見顧帆下車然後拉開了後座的車門,“嘖,還沒醒呢。”
好一會兒都沒了動靜,顧樂知半睜開眼,看見顧帆走到車頭前,背對著車好像在抽煙。
車門沒關,顧樂知想了想直接變成透明人,掙開鬆動得差不多的繩子就往車外跑。
沒跑出幾米忽然腳腕一緊,顧樂知被一股拉力拽住摔倒在地上,她忍著疼痛撐起身轉頭一看,左腳腕上不知何時另外綁了一條繩子,繩子另一頭綁在了車上。
“哈哈哈哈哈!”顧帆轉過身低頭看著那處虛空,臉上一點都不驚訝,“想跑?以為你跑得了?我故意開門的哈哈哈!
顧帆癲狂大笑,一邊去車上摸索到繩子另一頭,扯了幾下便順著繩子往顧樂知走來。
顧樂知拽著腳腕的繩子,好像被打了死結完全解不開,一番掙紮下來體力流失得越快,眼前開始朦朧模糊起來。
不行,不能昏過去!她狠心咬了下嘴唇,結果下一秒整個人被顧帆抓住拖著走。
砰!顧帆把她扔進一個偏僻的廢棄屋子裡,昏沉中顧樂知聞到了濃重的煤氣味。
她聽見他蹲在麵前興奮說:“賠錢貨變成了怪物,哈哈哈,怪物就更該死了,你死了房子就是我的了!”
幾個腳步聲後,門被用力關上,廢棄屋裡隻剩下無力躺在地上的顧樂知。
刺鼻的煤氣讓她開始頭暈心慌,惡心想吐,手腳也開始發冷。
每一秒都像被無限拉長,周遭的一切變成巨大的薄膜牢牢把她包裹,纏緊她的喉嚨,讓她透不過氣,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想往門邊爬,可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身體宛如破了個大洞傾泄掉大部分的能量,她似乎都能感知到所剩不多的殘留,也正在一絲絲離她而去。
砰!門突然被用力撞開!
“咳咳……顧樂知!”是聞風北的聲音。
他怎麼會在這?顧樂知用力睜開眼,隱約看見聞風北在地上摸索著找她。
來不及多想,她費勁聚起點力氣讓身體變回實體狀態,隻一秒又頻閃抖動起來。
對聞風北來說一秒也夠了,他快速抓住顧樂知的手,俯身把她抱了起來,沒走兩步懷裡的人已經又變回了透明人。
他抱緊顧樂知大步踏開往門外走,臉色冷峻又怕嚇到她,啞聲說:“彆睡,我們馬上去醫院!”
沒想到剛走出門沒多遠,身後廢棄屋裡過量的煤氣突然被引爆,巨大的爆炸衝擊力把兩人掀出十幾米,聞風北隻來得及把顧樂知牢牢護在懷裡。
顧樂知暈過去不知多久,潛意識裡總掙紮著要醒來,身上壓著不動的重量讓她極度不安。
耳朵裡在轟鳴聽不到其他聲音,她費勁睜開眼,入眼是一片衝天的火光和黑煙,一股濃稠的暗紅滴落到她臉上,慢了一拍的眼眸轉動看過去,嗆鼻的濃煙中她聞到了血的味道!
好多的血從聞風北的身上淌出來,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裡幫他止血。
那些血滑過她的臉、脖子、手臂,每一滴都像利劍刺在她身上,讓她痛入骨髓。
她想大聲喊他的名字,可張口就是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顧樂知苦苦支撐著的最後一點精神在這一刻完全垮塌,意識重新墮入了黑暗中。
她做了一個夢,又好像做了好多個夢,夢裡那些畫麵和臉孔交纏錯雜在一起,冷漠的、猙獰的、慈愛的……最後定格在一隻小土狗身上,是貝貝。
貝貝治好傷出院後,奶奶把它送到新的人家,顧樂知後來有偷偷去看過它一次,彼時貝貝已經長了許多,很健康很有活力。
那時她在想,貝貝離開她過得更好了,以後不用再被她連累受傷……
等意識到自己醒來的時候,顧樂知整整花了十幾分鐘才睜開眼,身體反應好像全都變遲鈍了許多,她慢慢動了下手指。
下一秒手被握緊,聞風北的臉出現在她視線裡,蒼白疲倦沒有血色,下巴都冒了胡茬,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好像在說話,顧樂知費勁聽著。
“醒了嗎?有沒有力氣變回來,要讓醫生看你身上的傷。”
“沒力氣也不要勉強,先好好休息。”
他低下頭抵在她手背,聲音發哽:“手指可以再動一下嗎?就輕輕的一下,讓我知道你還在,好嗎?”
一個小時後,顧樂知忽然變回了正常狀態,平靜地看著聞風北。
他抬手按下病床旁的呼叫按鈕,傾身撫著她的臉,“我們先做個檢查,很快的,你堅持一下。”
顧樂知看見了他衣服下的繃帶,“你的傷……”
“隻是後背有點傷,其他都沒事,不用擔心。”
流了那麼多的血,怎麼可能隻是“有點傷”呢?顧樂知垂下眼,輕聲說:“我想回家。”
聞風北依舊握著她的手,“好,等做完檢查,我們就回家。”
他把她帶回了大平層。
“我是說,我想回我家,老房子。”
聞風北把她放到客房床上,“等你休養一段時間再回去。”
“我回家也可以休養。”
聞風北給她掖好被子,往她右手腕重新戴上金屬鏈子,“先躺一會兒,等下就可以吃飯了。”
顧樂知抬手看了看手鏈,似乎不是她之前的那條。
她變回透明人,起身下床慢慢走出房門,隔壁聞風北的房門半闔著。
她站在門口看見他脫下外套和上衣,整個後背都纏滿了繃帶,她聞到了很濃的藥味。
聞風北的動作頓了一下,而後利索換好上衣,走出房門越過顧樂知,往木地台上鋪新的軟墊,又放了好多新的毛毯和抱枕,簡直像個柔軟的大貓窩。
顧樂知走到他身後還沒動作,聞風北跟背後長了眼一樣轉身撈到她的腰,一把把她抱了起來,放進剛鋪好的“貓窩”裡。
顧樂知沒有動,也沒有變回來,就那樣靜靜地看了聞風北很久。
聞風北起身去了廚房把菜都端到餐桌上,看一眼手腕上的智能表,又精準地走到酒櫃旁邊,“去吃飯吧。”
顧樂知變回來,指向那瓶放在酒櫃第三層角落的紅酒,“我想喝這個。”
聞風北牽起她的手,帶到餐桌前讓她坐下,“過一陣子再喝,醫生說你現在還不能碰酒。”
顧樂知累了,變回透明人安靜地吃飯,也沒吃多少就躺回“貓窩”裡,隨手拿過旁邊的平板點開,一個視頻才看了幾分鐘,她又昏睡了過去。
聞風北走進“貓窩”坐下,伸手把她抱到懷裡,大手展開她的手心與她十指相扣。
她身上的鳶尾花香已經完全消失,抱起來的重量連最初的一半都沒有,像是體內的能量已經乾枯到底了。
聞風北的眼眸黑到發沉,大手摸到她的臉頰,一寸一寸描摹她的眉眼,低頭將唇輕輕貼在她的額頭,“知知……”
那天在高鐵站顧樂知走後,他心裡特彆不安,最後還是買下一班次的高鐵跟著去了,可最後還是太慢,如果能再快一步……
聞風北抱著她在落地窗前坐了一夜,背上的繃帶滲出了血,他也仿佛感知不到疼痛。
一夜過去,顧樂知沒醒,無論聞風北怎麼叫她,她都沒醒來。
顧樂知其實聽見了,但她正陷在夢裡,她見到了好多個聞風北。
有她第一次見到他時拍下的聞風北,在她快要消失時出現在大榕樹下的聞風北。
雨中撐起傘為她擋雨的聞風北,冬季舞會上帶她去醫院看傷的聞風北。
打雷時在鋼琴室彈琴的聞風北,把生病的她帶回家照顧、告訴她不用怕的聞風北。
在籃球場上一次又一次堅定看向她的聞風北。
還有在一片火光下,用自己的肩背死死護住她的聞風北……
她聽見夢裡的自己在哭,她聽見她說,所有的聞風北,她都好舍不得。
有一滴淚水滑過臉,顧樂知從夢裡醒來,發現自己眼眶是乾的,可能是夢裡的錯覺吧。
她抬眼看著低頭抱著她的聞風北,身體忽然間有了些力量變了回來。
又枯坐了一天等她的聞風北如往常般彎起唇角,輕聲問她:“餓不餓?我們去吃點東西?”
顧樂知望進他眼底,說:“對不起,讓你受傷。”
聞風北捧著她的臉,額頭貼著她額頭輕蹭,“不是你的錯,真的沒關係。”
顧樂知慢慢抬起手,無力搭在他的手背,緩緩閉上了眼睛。
12月24日晚,這個還未過完的平安夜,她靠在他懷裡,聽著他一聲又一聲的心跳,意識慢慢模糊,身體開始虛化變成透明。
最後,連聞風北懷裡僅剩的重量都完全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