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堂裡一片鬨哄哄，顧樂知在一處人少的角落坐下。
“Hi，我可以坐這一起吃嗎？”
顧樂知剛想出聲拒絕，抬頭一照麵看清來人，她頓了幾秒後回答：“請便。”
“你好，我叫嚴向然，你可能不知道咱在同一個訓練班裡，我是金融審計班的。”
嚴向然把餐盤擱下坐到她對麵，是個清爽的大男生，看得出還是個自來熟的性格。
“你好，我叫顧樂知。”她倒是沒怎麼注意過另外兩個班的人。
“我知道！你拆組那套手法很帥，是在哪裡學的啊？”
“跟一個……朋友學的。”
“我還得再練練，就是零件總是容易脫手哈哈。”
尾指指尖微微點碰著桌麵，顧樂知開口：“你需要的話可以找我一起練幾遍。”
嚴向然咧嘴一笑，“太好了，樂知你真夠義氣！”
而離他們有段距離的另一邊，李凱問：“你看啥呢？”
從剛才就盯著某個方向，沈辛基有些反光的鏡片遮住眼底意味不明的情緒，“沒事。”
旁邊的同學往後一看，“那不是嚴向然嘛，他對麵的女生有點眼熟？”
李凱回過頭嗤笑：“是顧樂知，就昨天下午我們練習拆組，搶著出風頭那個女的。”
“哦是她。”
沈辛基狀若無意問了句：“發生什麼事了？”
李凱說了一遍昨天事情的經過，完了又嘖嘖道：“她那種人，這次也不知道想搞什麼鬼。”
“怎麼聽這口氣，你們和她很熟嗎？知道什麼內情？”
李凱說：“高中和她一個學校，我們那學校是初高中連著的所以比較清楚，初中她父母因為她離婚，還被她趕出房子不讓住，好好一個家就這麼散了。”
“她一直一個人，性格很孤僻，在學校都沒朋友。”
“高三時還得了什麼精神病，說是半夜發瘋差點拿刀砍了鄰居。”
“那嚴向然不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吧，還巴巴跑去搭訕，要不要跟他說一聲。”
李凱點頭：“那肯定，下午就跟他說，讓他離顧樂知遠點。”
沈辛基吃完，拿過紙巾按在嘴角，那裡微不可察勾著一絲弧度，又隨即想起前天的事。
前天周日傍晚時，顧樂知來學生會會議室領軍訓服和靴子。
正巧隻剩他在裡麵，門被打開，一股新衣服的包裝味道散了出去。
沈辛基鬆開門把手，扶了扶眼鏡，無端笑起：“是來領軍訓服嗎？”
顧樂知看他一眼，麵色平淡地點頭。
沈辛基也不退開，隻側過身，“進來吧，看看你穿哪個碼。”
顧樂知同樣側身，隔著幾拳的空隙越過他，徑直走到桌前快速掃視一圈，拿起兩套軍訓服確定碼數，又蹲下拿雙合碼數的靴子。
沈辛基站在她背後肆意掃視，直到她起身在登記表填好信息，又一刻不停掏出手機對著登記表。
哢嚓的拍照聲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沈辛基臉上的溫和僵了一瞬。
顧樂知收起手機，一言不發抱著軍訓服走了。
沈辛基盯住那個身影消失在門口，按在登記表上的手指慢慢用力。
真是毫不遮掩的無視和防備啊……想到這沈辛基忍不住笑了起來，眼底晦暗變得跟那天手下的紙張一樣扭曲。
沈辛基身後隔一桌的孟景撐著臉，放下手上的筷子，勾著笑意問旁邊：“你今天突然來大食堂吃，是來聽八卦的吧？”
即使有些吵鬨的食堂，他倆也能毫無壓力聽清那桌的對話。
聞風北慢條斯理喝完最後一口湯，抬眼掃一下某處，起身端起餐盤走了。
這頭顧樂知還不知道自己又被八卦了一番，她低頭吃一口飯，吞咽下去才問對麵的男生：“聽你的口音，是臨申市的？”
嚴向然點點頭，“是挺明顯的哈，你去那邊玩過嗎？下次去可以找我玩，我奶做的排骨超好吃！”
“不是我有濾鏡，我發小也愛吃這一口，哦對他也是NEIW學院的。”
“NEIW學院？也在這次的助教裡嗎？”
“沒有，他在彆的班，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就是他最近好像有點忙，上個月從老家回來後見了一麵，好長時間都沒約打球了，這家夥哼哼。”
顧樂知隨口問了一句，嚴向然就自己叭叭聊了一堆，一邊說一邊還不耽誤他吃飯。
收尾擱下筷子，嚴向然笑著：“我發小上次帶回來的老家特產我都吃得差不多了，下次再有我給你帶一些嘗嘗。”
顧樂知沒有拒絕，“好，謝謝。”
“那我先走啦，你慢慢吃，下午見。”
“再見。”
顧樂知吃完飯剛走出大食堂，旁邊有人風風火火蹭過來，她側身避讓了一下，指間的手機沒抓緊滑了出去，摔出一小段距離。
她側頭看了一眼跑遠的畢娜娜，身後有一雙細白的手先撿起了手機。
是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女生，齊肩黑發，鏡片後的杏圓眼抬起瞄一眼顧樂知又移開，整個人有些緊張和局促。
她還是走近兩步，雙手遞過手機，聲音很小：“你……你的手機掉了。”
“謝謝。”
顧樂知接過手機，還好沒摔到屏幕，隻有手機殼被刮擦出一些劃痕，上麵還沾滿灰塵。
對麵的女生注意到這個，立馬從隨身挎包裡拿出濕紙巾抽了一張，遞過來問：“要不要擦擦？”
顧樂知接過濕紙巾，“謝謝，你的手也擦一下？”
剛剛幫她撿手機，女生的手心也蹭了一些灰。
“哦哦好！”女生又抽出一張團在手心擦，微低著頭抿抿嘴。
顧樂知看出她的躊躇，“你是想說什麼嗎？”
女生才抬起頭，小聲問：“你……不記得我了？”
她又有點著急：“大一的時候，剛開學，你幫過我的，就在宿舍樓附近，那個，我的行李箱。”
顧樂知才想起大一剛開學那天，她在去宿舍樓的路上，看見一個女生的行李箱輪子卡在路縫裡。
那女生估計弄半天也沒弄出來，整個人低頭著急得不行，脖子都憋紅了，也沒有出聲找路人幫忙一下。
正值開學日來往的人都忙碌著，誰也沒注意到角落裡需要幫助的女生。
就像她高三某個周五從學校宿舍搬回家裡那天，行李箱輪子卡死在校門幾米外的小坑裡。
放學的人潮經過她，或放肆嘲笑或竊竊私語，唯獨沒有誰伸手幫一把。
想到這，顧樂知推著行李箱走過去，幫女生把輪子弄出來，沒多說什麼就離開了。
轉身時隱約聽見一句很小的道謝聲，看來過了一年女生還是這麼社恐內向，講話都小小聲的。
顧樂知輕輕點了點頭：“原來是你，我記起來了。”
許是她的神情讓女生放鬆下來，也大膽了一些，“我後來有想找你的，但是學校太大了，這次軍訓才又看見你，就是，我在環藝班。”
“好巧，我叫顧樂知。”
“我叫許露。”
許露嘴邊浮起一個小梨渦，臉頰有些微紅，忍了忍還是說：“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chat？我想請你吃個飯。”
顧樂知垂眼看了看矮她半個頭的許露，手上點開二維碼遞過去，許露趕緊掃碼加上。
“請吃飯就不用了。”
那小梨渦頓時淺了一點，許露有些失落，就聽顧樂知輕笑了一聲。
“平時約飯一起吃就行，不用你特地請。”
“嗯嗯，好！”
兩人分開，顧樂知慢悠悠走過跟許露相遇的那條路。
想起當時在校門外，自己把長外套一脫，拉開箱鏈將東西全包進外套，袖子一紮背起“包袱”，坐上出租車利索離開。
留下空蕩的行李箱敞開大口，仿佛在無聲嘲笑那些看戲人臉上驚異又扭曲的神情。
那天走向許露時她想，總不能建議這個女生學她吧，她這輪子可沒卡死。
下午射擊場內已不見他們的助教團，魏教官還拋下一個重磅消息。
“最後一天下午會進行手槍拆組和射擊兩項考核，你們還有三天的時間可以練習。”
底下的人臉色馬上垮了，要知道海越大學的軍訓是當成一門正式課程會計入學分，最終考核如果掛科了還不能補考，隻能另外找彆的課程去補回這一分，很是麻煩。
三天時間要學好兩項完全陌生的技能並考試，這是什麼新型的“短期極速雞娃”教學嗎？難怪說軍訓是開盲盒，開到魏教官簡直嚇人。
“另外你們每個人的考核結果，同時也會做為每個助教這次軍訓考核的參考分之一。”
“這件事隻能你們自己知道，要是誰泄漏出去讓助教知道，考核成績直接作廢！”
魏教官又口出驚言，把大家炸愣在當場，所以考不好不僅自己出醜，還有可能會連累到自己的助教。
“慘了慘了，我這次掛定了！”
“彆唱衰啊！先抓緊練再說，不是還有三天嗎？”
“你說得倒容易！”
在魔鬼教官魏亮的盯視下，三個倒黴班開始了考核前的緊張訓練。
場地有限，隻能安排輪流練習，一波人在後麵練習拆組，另一波人在前麵練習射擊，半個小時一次互相交換位置。
顧樂知在練拆組時，嚴向然趁教官不注意，拿著自己的槍蹭了過來。
“樂知，我過來偷一下師!”
顧樂知便放慢了手速給他看，嚴向然趕緊睜大眼睛：“原來這裡要這樣拿，確實手順很多……懂了懂了，謝啦。”
等嚴向然回到自己的位置，旁邊的兄弟轉頭問他：“向然你剛去上廁所了嗎……我靠，吃仙丹打通經脈了你，有模有樣的啊！”
“嘿嘿，我找樂知偷偷進修了一下。”
“你是說顧樂知？”李凱湊過來插了一句，然後也不等嚴向然回答，開始大力吐槽起顧樂知的事。
完了還拍拍嚴向然的背，一副為你好的神情說道：“兄弟，話說到這，勸你小心一點，彆陷進去了。”
嚴向然臉色淡淡，抖開背上的手，“我有眼睛，自己會看。”
李凱一下子哽住，撇撇嘴丟下話：“你就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