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替嫁殘將到底反不反,失傳洛書,女生耽美,連載"> [番外]: 宮裡的日子一年比一年難熬了,我每日每日地盤算著,像是沙粒一般艱澀地劃過沙鐘那個細小的口子。 細細算來,我在坤德宮已經過了十九個年頭。少年之時躊躇滿誌,想著真的能陪著身邊君臨天下之人做出一番事業,直到收到另一個人的死訊,我才發覺我已經老了,我和身邊那人也不再年輕了。 宮裡的杏花看著我臉上的粉蓋著皺紋日勝一日的厚,我看著宮裡的杏花開了又謝日勝一日的粗壯。尤其是到了冬天,連個花也看不著了,光是粗粗"> [番外]: 宮裡的日子一年比一年難熬了,我每日每日地盤算著,像是沙粒一般艱澀地劃過沙鐘那個細小的口子。 細細算來,我在坤德宮已經過了十九個年頭。少年之時躊躇滿誌,想著真的能陪著身邊君臨天下之人做出一番事業,直到收到另一個人的死訊,我才發覺我已經老了,我和身邊那人也不再年輕了。 宮裡的杏花看著我臉上的粉蓋著皺紋日勝一日的厚,我看著宮裡的杏花開了又謝日勝一日的粗壯。尤其是到了冬天,連個花也看不著了,光是粗粗"> [番外]">

小年夜[番外](1 / 1)

宮裡的日子一年比一年難熬了,我每日每日地盤算著,像是沙粒一般艱澀地劃過沙鐘那個細小的口子。

細細算來,我在坤德宮已經過了十九個年頭。少年之時躊躇滿誌,想著真的能陪著身邊君臨天下之人做出一番事業,直到收到另一個人的死訊,我才發覺我已經老了,我和身邊那人也不再年輕了。

宮裡的杏花看著我臉上的粉蓋著皺紋日勝一日的厚,我看著宮裡的杏花開了又謝日勝一日的粗壯。尤其是到了冬天,連個花也看不著了,光是粗粗笨笨的樹乾,看得我簡直要落淚。

紅顏彈指老,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今日是小年夜,宮裡的鞭炮放得劈裡啪啦地響,即便我躲在寢殿裡,胸口還是震得生疼。抬眼望去茫茫一片夜色,時不時閃著紛紅駭綠的光,隔著四層紗都能聞到鞭炮爆出來的煙塵味。

我感到有些厭了,又怠懶去招呼宮女們去遮了簾子。我又是從何時起變成這副模樣的,凡事鬱鬱寡歡,興致索然。

“娘娘,門外來了幾個嬪妃要拜會,奴婢讓她們回去了。”

“知道了。”

看著她們尚且汲汲營營想做些什麼,我不由得有些嫉妒。年輕真好,盼著種樹,盼著花開,盼著結果子。

這世上的大多數,種下一個杏子,總是期盼它能開些漂亮的花。

日子久了見得人多了,就會發現還有些人不想種杏子,隻想看花摘果子。

我是第三種,我種下了杏子,無所謂這花開不開,也不期待它結不結果子。

如今大勢已去,心如死灰。我總想著,可能人生就是這樣的,花開花落匆匆一場,什麼也抓不住。

杏子什麼也不知道,開花一味地香,結果一味地循著陽,杏子自己也未必想這樣,隻是接受了這樣的命運,總是強過埋在土裡不見天日,生於黃土,老死於黃土。

可是見了天日,也要過這一年四季,辛苦熬過春天,最後零落成泥,頂著日頭花褪殘紅,清杏尚小,過了秋天累累的一樹,要跟彆的杏子爭日頭,這杏子也未必甜美,或者跟我一樣爛透了,可怕的是辛苦一世結了果子,也不過是靜老等死。

這是我唯一的慰藉,我們大家都是要死的。

如果非要挑個死法,我寧願是如今這般,遭過百般報應得了天譴,而非清白一世貧苦而終。

這坤德宮不算小,後宮之中最為奢華,不知多少傾城之姿,翠顰蛾眉為了這坤德宮熬儘心頭血。可是若把它當作是我的七尺之棺,我倒覺得委屈了我。

本來應該不是這樣的。我要母儀天下,我要帝後呈祥,我要共禦乾坤,我要讓全天下那些道貌岸然之人看看,我之前跟你們說的是對的。

從小到大,我就是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好人沒好報,惡人行大道,那些殺人放火的人是怎麼纏上金腰帶,修橋補路的人是怎麼把屍骨都填了溝渠,我的娘怎麼走的,我的弟弟怎麼沒的,那個殺人犯是怎麼爬到廟堂之上的,那群小人是怎麼彈冠相慶的,我就是這麼看著這些長大的。

所以我堅信於此,這便是我的道。

我就按著我的道走,我從賤籍女子走到秀女,從秀女走到世子妃,從世子妃走到坤德宮,什麼清正諫臣,什麼威化將軍,什麼皇親國戚,什麼雅客高人,見了便鬥,鬥著便殺,殺不了的就貶得遠遠兒的,最後這些自詡清高的國之棟梁見了我,不都是納頭便拜嗎?

我是對的,世子府的紅燈帳,坤德宮的鳳袍長,這一句句的千歲,一聲聲的娘娘,跪下時掀起的衣裾斂起的袖衽,遮住了天上的日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就是對我得道的獎賞。

我自感春風得意,我費勁一切心力經營著我的道,經營著我的宮殿,經營著我的樹,我的花,我的枝枝蔓蔓。

可是我收到他的死訊時,還是愣了許久。當時正在院中,隻是風吹過來的時候,麵頰冷得生疼。正歎今年的西風怎生這般刺骨,一張口聲音喑啞不堪,撫上臉,手上便染了水漬一片。

還是不小心掉了幾滴眼淚。

這便是我的得道之路,寒來暑往,冷暖自知,笑不知其樂,哭時不知其悲。數十載在其中苦苦紮根,上頂著風刀霜劍,下掘著黃泉厚土,待到春來發幾枝。

雖偶感快慰,然而更多的時候,隻是希望自己從來不得其道,從未有過這一生。

蘇錦書這個人,我記得她。她尚在繈褓之中時就注定這一生要曆儘坎坷。我曾嫉妒她的出生,但是我期待她經曆一切,最後成為我的同道中人。

我冷眼看著她的苦難,就像我回首冷眼看著小時候的自己。唯唯諾諾,自降身份,無人理睬,隻能在良辰美景,宮廷盛宴裡自娛自樂。我期待她長大,理解我,成為我。

可是等她終於長大了,見到我,說要給我講話本子,她要講警世恒言怎麼因果輪回,講趙氏孤兒怎麼大仇得報,講後人怎麼為那嶽鵬舉陳冤昭雪,講竇娥怎麼讓那三尺白練染上了血,六月晴天下起了霜。

明明是一樣的土壤,當真是長成了和我不一樣的人。

可是我早已長成樹木,就算是不才的山木,也自有我的風景。絕望是我的養分,惡毒是我的花瓣,怨恨是我的枝葉,驕傲是我的果實。如今你蘇錦書見了我也要先三跪九叩才能直起身子,又要在這裡給我講什麼話本子?

皇帝當年為了讓杏花在四季都開著,特意招人勘測了一汪暖泉。當年聖眷之下我隻是欣喜,便日日去那暖泉,看水也看花。後來暖泉再也不暖了,花也不開了,我也仍去日日看水。

暖泉暖的時候常有人清理,日子久了,水把這石頭磨得越來越光亮,泉水倒是日漸烏糟。我看著這石頭,再看著這泉水,隻覺一個像我的衣服首飾,一日勝一日的雍容靚麗,一個像我的心腸,一朝比一朝的腐爛惡臭。

這浮浮沉沉,求道得道幾十年,我已不在乎因果善惡,也不再對天道有任何的信仰。我有我自己的道,我是皇後,我是一國之母,我才是天道。

我盼著蘇錦書變成和我一樣的人,我盼著天下都和我行一樣的道,我盼著話本子裡的惡人都能如願,我盼著趙氏孤兒是一場篡位的陰謀,我盼著竇娥的屍首在日頭下暴曬,發爛,發臭。

就像當年那些人盼著清清白白的我去死一樣。

可惜了。

可惜當我是個好人的時候,我如今的願望無一落空,惡字當頭,奸人當道;當我終於成了惡人,那話本子的結局又落到我頭上了。

他前些時日死了以後,我命人去砍了暖泉那邊所有枯掉的杏花,以後再也沒有去過了。宮人拖著殘枝時路過我殿前的路,我便去看了看,樹乾粗壯笨拙,多年不開花,枝蔓扭曲得很醜陋不堪。

外麵又是一陣炮響,隆隆的聲音敲得窗欞都在抖,斷了我的思緒,我這才恍然覺察到夜深了,涼了許多。

“娘娘,陛下聽說您身子不舒服,說一會兒宴席散了便來瞧娘娘,讓奴婢來跟娘娘知會一聲。”

我點了點頭。

日子就這麼過下去吧,皇後,行路至此,罪有應得,我要走完我的路,行完我的道,我要死於皇後之名,死於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