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細膩的、像是柔軟的雲朵包裹著聲音……
這樣的聲音，溫蒂曾在初春節的廣場上聽過。
“當然，那可是王女，走到哪裡都有人崇拜。”
當時她隻在意對話的內容，忽略了男人的一切，她覺得托馬斯看著眼熟，原來是因為自己曾盯著他打量。
他那般敬仰王女的語氣，一定是喜歡極了克萊爾，但是溫蒂卻從克萊爾的眼中看出了一絲嫌棄還有一種微妙的氣氛，他如果看到一定會很傷心吧，真可憐。
托馬斯攙扶著老人坐下，掀起她的衣袖，露出一片盤繞的紅疹，托馬斯雙手覆上，再移開時，那裡的紅疹已經消失，老人連忙道謝，說著不耽誤他忙，便自己一步一步挪回去。
“自然神祝福？”溫蒂走向前去，在托馬斯麵前站定，回頭不經意地看了眼沒什麼表情的克萊爾王女，接著說，“為什麼是用的雙手？”
托馬斯眼中閃過片刻詫異，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耐心解釋道：“是，我的祝福沒有那麼強大，雙手會讓治療速度更快。”
溫蒂淡淡點頭，說著自己第一次見有人雙手治療。
“確實沒那麼多，但在魔法學院裡也不罕見。”
“你也是魔法學院的學生？”溫蒂早在廣場上的談話猜出他是魔法學院的學生，但這一點都不妨礙她裝作不太明白的樣子，要是被知道自己當時偷聽，那多不好意思。
“我在學院有三年了，”托馬斯接著補充，好滿足溫蒂的好奇心，他指了指那位老者，“他是從騎士團退休的治療魔法師，回到家鄉，每周給村莊的人們治療。”
他說自己想學習更多，每個假期都會來幫忙，山腳村莊大多是老人，有時自己也會幫忙做一些重活，讓老人們輕鬆一些。
溫蒂佩服他的善心，不自覺地拿他和莉莉作比較，這是她見過為數不多的善良好人。
“我們在中央城的廣場見過一麵，你還記得嗎？”托馬斯回憶起那一幕。
“唔，我記得……”
托馬斯嘴角勾勒出一抹溫柔的弧度：“我之所以記得，是因為你的頭發。”
“頭發？”
“那天的陽光很襯你的頭發……”
隱藏自己身體的蛇神，光明正大的站在她們兩人中間，他聽到這句話，眯了眯純黑的眼眸，悠閒搖晃的蛇尾突然靜止不動，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她們沒來得及再聊下去，克萊爾王女派格蕾絲來提醒她時間，溫蒂趕忙和托馬斯告彆，匆匆離開。
——
短短的假期發生了太多事，第一天溫蒂回到學院甚至有些恍惚，她看其她同學熟悉自在的表情，還以為前幾天自己是在做夢。
當然除了丹尼爾，他似乎還沒有從薩曼莎的死亡裡走出來，可憐的小城主大約需要很長時間來接受自己親眼目睹自家廚師死狀這一事實。
丹尼爾總是在她麵前欲言又止，溫蒂隻當自己沒看出來，安慰人從來不是她的強項。
況且溫蒂無心關照他，因為她自己也有煩惱，假期過後每天溫蒂都能感覺到坐在她斜後方的人動不動將視線投向她。
讓人不舒服的視線，溫蒂有些發愁。
她謹記艾米姑姑給的忠告，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低調、不出頭地過完四年魔法學院的生活，最好還能查到自己魔法的真相，那麼她就會是整個格蕾芬國最快樂的人。
但是生活總有不如意，這天下課，她正準備出教室時，被賈克斯攔住。
趁著剛下課，賈克斯發現落單的溫蒂，他故意將腳步踩得響亮，近處還未來得及離開的同學都紛紛側目，他走到溫蒂身邊，擋在她去路的中間。
“喂！你！”他斜睨著溫蒂，嘴角勾起一點弧度，“聽說你不是貴族。”
賈克斯·加西亞是班裡少有隨心而欲，順從自己心意自由行動處世的人，這點其實也算是優點，可惜他不是什麼好人。大約是這段時間了解完大家的身份，學院裡日子過得太乏味，他盯上了溫蒂。
溫蒂在心裡歎口氣，禮貌性笑一笑：“我母親是貴族。”
“哈！考克斯！那個被廢除爵位的貴族？”他話語中帶著強烈的諷刺，故意提高了音量，試圖吸引更多同學來，“那樣都算貴族，豈不是誰都有身份了。”
“我母親以及祖輩都是貴族。”溫蒂禮貌回應著，不正麵回答他的問題。
“你母親？”賈克斯麵露嘲諷之色，不依不饒，眼裡滿是輕視，他始終不正視溫蒂，似乎她是什麼臟東西，他仰著頭，一字一頓地開口，“那你算個什麼東西？”
遠遠的丹尼爾聽見了賈克斯的糾纏，見情形不對，他大跨步走向賈克斯，帶著些討好的語氣：“賈克斯，今天課程結束了，我們離開教室吧。”
賈克斯甩開被扯住的手臂：“我跟你很熟嗎？小城主。”
他並不在乎一個城主的孩子，米斯特城主也不過是個被封爵沒多久的貴族罷了，與他這種祖輩世代繼承的貴族根本沒法比。
丹尼爾抿抿嘴，他難堪的看著某處，回想過往，他在米斯特城從沒被人不尊重過。
“我們是同學，”丹尼爾強忍著不適，聲音逐漸變輕，嘴裡吞吞吐吐地說著，“總會有熟悉的時候。”
賈克斯上下打量著他，嗤笑一聲：“沒這個膽量就閉嘴，誰稀罕跟你熟悉。”
“你……”丹尼爾緊皺眉頭，脖子微微發紅，轉眼間語氣中的討好意味消失不見，“大家還要在一起上課四年，現在弄得不好看，之後日子都不會舒服。”
“你不舒服你的，我可沒覺得跟你們麵上不好有什麼損失，加西亞不需要與米斯特交好，更不需要與考克斯交好！”
“學院不主張以勢壓人！”
“學院不製止以勢壓人！”
說得沒錯，學院從不製止，每個人都清楚。
“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溫蒂看見丹尼爾有些不堪的臉色，往前走去，她希望賈克斯可以就此讓開，結束這次沒有意義的挑釁。
“我可沒讓你走，”賈克斯非但沒退還更進了一步，將溫蒂逼在角落裡，他抬手撐在桌子上，擋住溫蒂的前方，“你有什麼資格坐在這間教室裡？”
他繼續刁難，眼睛裡充滿了挑釁的得意：“既沒有神之祝福，又沒有地位身份，區區平民，我勸你趁早離開這個學院。”
聽了賈克斯的話，看熱鬨的同學們也開始竊竊私語，她們本來就知道溫蒂的身份，可沒有人願意開這個頭，但是賈克斯給了大家機會，她們鄙夷、瞧不起平民，躲在高牆後麵宣泄自己見不得光的陰暗麵。
“是啊，我為什麼要跟一個平民在一間教室。”
“她連神之祝福都沒有嗎？”
“連那幫魔法師都不如。”
溫蒂緊握拳頭，心中湧上了怒意和一股淡淡的酸意，她本來該是貴族的，她本來該是承著城主庇護的，她本不該受這些……
她抿著嘴一言不發，溫蒂本就知道自己心高氣傲，因為有著與大家不同的魔法而驕傲，而此時她有些怨恨自己，如果不曾隱瞞，她現在也會在某個祝福班裡，大家也許會視她為特彆的人物，也許不會，但怎麼都好過在這裡被人羞辱！
溫蒂的頭發擋住其她人探究的視線，那雙藏在金發裡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賈克斯，全身彌漫著壓抑的氣息。
賈克斯不屑地撇過，從她發絲縫隙中發現了那雙眼睛，那雙目光中閃爍著陰冷、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的……蛇一樣的眼睛！
猛地他麵色一百，開始發怵，似乎感覺有一雙手扼住自己的喉嚨。他後退一大步，尖聲喊道：“你沒有資格在這裡！平民就應該去平民該去的地方！”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他隨即揚起手向溫蒂狠狠推去。
“溫蒂！”
忍著肩膀被用力推搡的疼痛，她聽見丹尼爾的聲音，還有一絲很輕的、女性的聲音。
“嘶——”
在場的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她們可沒想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賈克斯瘋了吧！零星幾個人抬起步子匆匆離開教室。
溫蒂在巨大的推力下向後倒去，伸手想抓住桌子，卻被賈克斯一把扯過，讓她抓了個空。溫蒂重重摔倒在地，手中環抱著的書早已散落，緊緊握住的羽毛筆在她摔倒瞬間變成了小小的、鋒利的尖刀。
“你的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到格蕾芬國。”
“不要惹事。”
“帝王權衡術……”
溫蒂滿腦子充斥著艾米的聲音。
她鬆開再握緊尖刀，指關節因用力過度顯得格外明顯，溫蒂忍著疼痛，極力克製，屈臂撐起上半身，在她快要起身之際，賈克斯攔住向她伸過手的丹尼爾，用胳膊再次撞向溫蒂的肩。
還未站穩的身體受到撞擊，腿腳來不及反應，溫蒂這次像紙片一樣不堪一擊，再次跌落，手中的尖刀一瞬脫力滑落，刀刃劃過她的虎口，觸地那一刻又被攥緊，黏膩的血液流下，沾濕了她的手心……
一個聲音厲聲喝道：“加西亞！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