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梨花風起正清明(1 / 1)

長安不見春 雲書意 3858 字 2個月前

朔光十三年清明當日,謝杳換了一身淡青色的窄袖襦裙,戴好帷帽,確認無異後,帶著棠梨出了門。

馬車穿過鬨市,向城南的慈恩寺駛去,隨著馬車行進,路上的喧鬨聲越來越小,人流也漸漸變得稀疏。

“長安這麼多古刹,小姐為何偏偏選了慈恩寺?”棠梨見這一路愈發的荒無人煙,不免有幾分擔憂。

駕車的小廝掀起車帷,“小姐,慈恩寺到了。”

謝杳見到了地方,來不及和棠梨細說,“待出來,我再告訴你。”

慈恩寺雖在長安城內的東南角,但來此進香的人卻並不多,大約是因為最近有隴右來的高僧在大興善寺譯經弘法,再加之其寺殿崇廣,可容納近千人,於是城內的大部分人就都一窩蜂地湧向那裡去了。

“這裡真是清淨。”棠梨輕聲感歎。

謝杳摘下帷帽遞給棠梨,用隻有她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交代她道:“佛前不可佩兵刃,你就在殿外等我吧。”

謝杳進完香,於佛像前跪拜,她雙手合十,虔誠祈願:“祖父祖母在上,孫女如今無法歸於江寧,隻能在此祭拜,以表敬意,願祖父祖母庇佑,江寧侯府歲歲年年,安定無虞。”

謝杳緩緩起身,轉身走向殿外,她剛邁出門檻就被人用力拽到一邊。

“小姐!”棠梨驚呼。

謝杳向她打了個手勢,棠梨會意,停下腳步,舒了口氣。

謝杳本可以輕鬆掙脫,卻又實在好奇麵前這位少女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於是故作一驚,“薛三小姐?好巧!”

“帶我去見太子哥哥。”薛蔓兒瞋目望向謝杳。

謝杳忍不住笑出了聲,“原來你一路跟著我,是以為我要去見太子殿下?”

“我……我哪有跟著你,你莫要胡說!”薛蔓兒被謝杳的反應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謝杳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她望著神情認真的薛蔓兒,忽然玩心大發,“三小姐心悅太子殿下?”

薛蔓兒被說中心事,臉上浮起一絲紅暈,不好意思地側過頭去。她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疑惑,“謝二小姐可是太子妃,怎的一點都不生氣?”

“何故生氣?”謝杳神色淡然,“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選擇喜歡誰,不喜歡誰,這些都是旁人無法乾涉的。既然無法乾涉,又何必在意呢?”

薛蔓兒默默思量,覺得謝杳說得確有一番道理。

謝杳不欲再多耽擱,正色道:“三小姐若想見太子殿下,不必跟著我,直接去找他便是。沒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府了,告辭。”

薛蔓兒望著謝杳漸漸遠去的背影,喃喃感歎,“真是個奇怪的人!”

謝杳倚在車窗旁,任馬車外的風景在眸中快速閃過,耳邊響起棠梨清脆的笑聲。

“小姐,你是沒看到薛三小姐那佩服的眼神。你究竟跟她說了什麼,讓她一下子就改變了態度?”棠梨邊說邊湊到謝杳身旁。

謝杳輕輕搖頭,“沒說什麼。她雖驕縱,但到底隻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沒什麼城府。”

棠梨撇了撇嘴,心中感歎:小姐年紀也不大,卻要獨當一麵,肩負起整個家族,當真是不易。

一陣風拂過,吹起謝杳額間的發絲,她蹙眉,麵色一改,伸手拽住棠梨的手腕,向她示警。

棠梨起身蹲在車帷後,輕聲囑咐駕車的小廝,然後用手指輕輕撥開車帷,露出一道不易察覺的縫隙,瞄向外麵——她們行進的這條小巷很窄,兩旁都是些無人居住的宅舍,極易於藏人。

棠梨回頭望向謝杳,“小姐,道上無人。”

謝杳心下思量,目光一凜,指了指上麵。

還沒等棠梨回身再探,車身忽然向下一斜,小廝被甩了出去,揚聲示警:“韁繩斷了!小姐小心!”

話音剛落,一群黑衣人從天而降,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棠梨自窗側窺探,“小姐,有人來了。”

“把你的短刃給我。”謝杳沉聲說道。

“他們人數眾多,我們恐怕不好應對。”棠梨心下慌亂,略帶顫抖地把短刃遞給謝杳,“小姐,你的身手不能輕易暴露!”

“你都說了他們人數眾多,你我聯手都很難解決,若我還不出手,彆說以後,怕是我們現在就會死在這兒。”謝杳用力抽出棠梨手中緊攥著的短刃。

“不知閣下攔車,所為何事?”

“你說呢?太子妃!”一個低啞的聲音幽幽傳來。

謝杳語調一揚,“太子妃?那我可真是樂意之至。”

“少顧左右而言他!你就是謝杳!”那人急不耐煩地喝道。

“真是荒謬!我乃薛國公府的三小姐,薛蔓兒。不信你可上前來看。”謝杳佯裝慍怒。

“姑娘既說自己不是謝杳,何不下車自證身份?”

“我乃閨閣女子,不好見那麼多外人的。”謝杳應對自如。

領頭的那人與其他幾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覺得可行,就隻身走上前去。

車帷被人用劍挑開,戴著帷帽的謝杳端坐在車中,那黑衣人見車上不隻她一人,腳步一頓。

“她是我的侍女。”謝杳柔聲解釋道。

黑衣人望著弱不禁風的謝杳和棠梨,勾了勾唇,半個身子探進車內,伸手猛地掀起謝杳的帷帽。

在他看清謝杳的麵容後,臉色驟變,“你不是薛蔓兒!”

還沒等他說完,棠梨猛地朝他後頸處一擊,將他打暈,踩在他身上跳了出去。

外麵的那一夥黑衣人見狀,立刻擁了上來,把棠梨圍在中間。棠梨抽出腰間的軟劍,挑眉一笑,與他們交起手來。

謝杳用馬車內備著的披風將領頭的那個黑衣人綁好後,用腳一蹬,跳出車外。

她的輕功極好,三兩步就躍上了屋頂。從簷上俯瞰下去,每個人的動作都一清二楚,待時機一到,謝杳縱身躍下,揚手用短刃輕鬆地殺掉了棠梨身後準備偷襲的黑衣人。

那夥黑衣人似是認出了謝杳的麵容,瞬時一窩蜂地轉去攻擊謝杳,一場廝殺就此展開。

沒過多久,從遠處隱約傳來幾聲馬鳴,謝杳迎麵的黑衣人猝然倒地。

元序從馬上極快地躍下,拔劍向身側的黑衣人刺去,有了他和蘇木的加入,那夥黑衣人很快就被一一製服。

元序扔下手中的劍,焦急地拉住謝杳的手腕,上下打量著她,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謝杳剛想回答,卻忽然麵色一變,她猛地抱住元序,轉了個方向。

那個之前被綁住的黑衣人頭領,不知何時出現在元序身後,他揮起的劍,最終落在謝杳的手臂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蘇木一個側踢,將那人踹翻在地,他將劍轉了個方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留活口!”謝杳忍著疼痛揚聲喊道。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隻見那黑衣人頭領往劍上一蹭,倒在了血泊中。

謝杳不管不顧地跑過去,她揪住黑衣人的衣領,“是何人派你來的?說!究竟是何人派你來的?”

那人緘口不言,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然後頭一歪,斷了氣。

謝杳像是被抽出了全身的力氣,呆坐在地上。她胳膊上的傷口不斷湧出鮮血,染紅了整個衣袖。

元序快步走到謝杳跟前,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綁在謝杳的胳膊上,然後將她打橫抱起。

“蘇木,這裡交給你了。”元序交代完,抱著謝杳上了馬,策馬疾馳而去。

元序一言不發,快馬加鞭,將謝杳直接帶回了東宮。

他抱著謝杳,邊進殿邊向侍從喊道:“召太醫!快!”

太醫院聽聞太子有恙,派了好幾位太醫一同前來,他們匆匆忙忙地趕到,急得滿頭大汗。

元序見太醫一到,連忙拉著他們上前給謝杳診治。

謝杳望向元序,向他比劃了個喝水的動作。元序會意,倒了一盞茶,遞給謝杳,謝杳不接,眼神示意他遞給太醫。

“孫太醫,辛苦您了。”元序說著將茶遞給了孫太醫。

“殿下客氣了,這些都是臣的分內之事。”孫太醫躬身作揖。

“太子妃情況如何?”元序麵露擔憂。

孫太醫微笑著說道:“殿下放心,太子妃並無大礙。傷處雖未及時處理,但好在傷口不深,日後多加修養,不要沾水,不要提重物,結痂後就無事了。”

在他們身後,幾個太醫互相張望,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子殿下這般擔心,原來這位就是當今的太子妃。

太醫們離開後,元序坐到謝杳跟前,垂眸望向她的手臂。

“殿下,沒事的,太醫都說了並無大礙。”謝杳見他情緒不對,故作輕鬆地說道。

“疼不疼?”元序抬眸,眼中滿是對謝杳的關心。

謝杳俏皮一笑,輕輕搖頭。

元序神情嚴肅,“昭昭,你記住,無論以後遇到何種境況,你都不許擋在我前麵。”

“這不是沒事嘛。”

“倘若蘇木今日慢了一步,你傷到的可就不是手臂了,而是性命!”

“那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丟了性命!”謝杳脫口而出。

良久,她繼續說道:“太子殿下的命很重要,於大晟,於百姓,都無比重要。”

元序嗔笑,“可是昭昭,對我來說,你的命一樣重要。在這世間,人的身份或許有彆,但性命不是,每個人的生命都該被好好珍視,無有高低貴賤之分。”

謝杳默不作聲,低下了頭。

“你先在此休息,待酉時我送你回府。”

元序走後,謝杳扶著手臂,慢慢躺下。

寂靜的屋子裡,傳出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