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隻是歎氣。
“我們之間的關係很複雜。”她慢吞吞地說,“最開始加入研究院的時候,我是真心實意地敬重江運凡的,甚至認為跟著他說不定真的能找到能治愈夢淵症的方法。”
“這就導致……”葉舒停頓了,像是為過去自己的不成熟而感到羞赧,“在了解江運凡這個人真實一麵之後,我下手有些魯莽。”
她笑眯眯地繼續說:“我試過不少殺死他的方法。當時我不僅是他的學生,還是他的助理。借著職務之便,我偶爾會在他常用的杯子內側塗毒。”
“可能他有所察覺吧,雖然沒被他抓現行,但他還是逐漸疏遠我了。”
“雖然我後麵還試了幾種其他的方式,可他運氣實在太好,竟然全被他躲過去了。”
“總之,出於多種原因吧。他對我比較防備,但凡是他要出現的重要場合,都會不著痕跡地把我支開。”
衡念目瞪口呆。
果然,唯有恨,才能長存於心,才會用儘一切方法也要殺死對方。
儘管被眼前女人笑眯眯地說出的話震撼到,但衡念依舊開口問:“……你試著殺死他這麼多次,他還沒查到你身上,這不可能吧?”
“嗬嗬。”葉舒笑了,她展開手,露出裡麵的數據儲存卡,“他確實早就知道了,但他根本沒辦法。”
“買凶殺人也好,惡意擠兌也好,他也試過不少方法。”葉舒說,她撩開了領口的衣服,露出一道猙獰的傷口。
“看,這就是他努力的證明。”
她很快鬆手,整理衣著,衣領遮擋了所有的傷痕。
“不過,他最後還是棋差一籌。”
“至於他為什麼不直接把我調走……”她將數據儲存卡放在桌麵,“當然是因為他有把柄在我手裡了。”
“我實在是厭倦了這一切,還是想找個機會殺了他。所以乾脆謀劃了這個怪談。想一勞永逸地解決他。”
衡念實在沒忍住,她那天生旺盛地好奇心催促她提問:“他到底怎麼了?你為什麼這麼恨他?”
“那就是個很長地故事了。”葉舒歎氣,“但總之,我恨他,主要還是因為他做得缺德的事太多了。”
“第一,他害死了我的朋友。他的項目、他的藥物LIMLS-SD012,對我的朋友產生了汙染,害得她身患夢淵症,而且進展迅猛,無藥可救,又利用輿論壓力,逼迫她跳樓,從而掩蓋自己研究的漏洞。”
“第二,他玷、汙了我的學術理想。學術不端,貪汙經費,他一件沒少乾。江運凡用手下最出名的那個項目,撈了不少錢,也就是LIMLS-SD012。”
“這個針對夢淵症治療項目,是他儘心偽造的,是他編造了關鍵核心數據,所以,所有接手的人,但凡是能順利做下去的,都是在造假。他們或自願或被迫,全都對真相避而不談。”
“第三,他在最想殺我的那段時間裡,間接害死了我的父母。”
“這三點,足夠嗎?”葉舒問,她神色尋常,就像是在敘說彆人的故事。
看著麵前神色平靜的葉舒,衡念心底不由泛起一陣寒意。這三點,無論哪一點,都足以徹底摧毀一個人的人生。
那一瞬間,她竟然生出了一絲同情。
她可以理解葉舒懷複仇的心態,但她無法接受葉舒為了對付一個人,竟將整個研究院的人都拖入這場怪談之中。
如何才能毀掉一個人類,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衡念問:“其他被牽扯進來的人呢?”
“他們?”葉舒像是才想起研究院的其他人一樣,她雲淡風輕地說,“幫凶而已,死就死了。”
“說實話,他們是死是活我根本不在意。不過,如果你們在意的話……我也不是沒有辦法複活他們。”葉舒意味深長地說。
她是個瘋子。
為了複仇,殺了那麼多人。
“這招對我沒用。”魏春來說,即使衡念同意了葉舒的請求,她卻未必會同意,“她也許會在意這些人的死活,但對我而言,被牽扯進怪談的所有人,都是死人。”
魏春來看了一眼衡念:“至於僥幸活下來的,算是命好。”
“我不是在威脅你,”葉舒說,“這個研究院怪談裡,現在隻有你們,我們,還有江運凡三方勢力。”
“而江運凡是不會讓你們活下去的。”
“他實在太關心他那所謂的小秘密了,不會允許任何泄露這個秘密的機會發生的。”
“你看,我還是比較喜歡這種回答,”魏春來說,“把利益和風險放到明麵上來討論,而不是遮遮掩掩。”
葉舒問:“這就算答應了?”
“不,隻是我答應了。”魏春來看向衡念,等待著衡念的回答。
“先說說你的計劃。”衡念說。
“沒什麼計劃,”舒葉的眼中一閃而過一縷精芒,“因為你們隻一旦離開這裡,這段記憶就會被你們忘記。”
“你們的身份是訪客,在和我達成交易後,我會認為你們提供了讚助給我,暫時離開這裡,避免江運凡完全容納怪談核心後開展的大清洗。”
“你們會順其自然的忘掉這段記憶,這是為了你們好,我無法確定重新掌控怪談的江運凡是否會翻閱人類記憶的能力。”
她嘲諷道:“但他可是個控製狂,說不準真的會將規則望那個方向改呢。”
“正如我最開始說的那樣,我的時間不多。”
“現在怪談核心已經被江運凡吸引,他要不了多久就會獲得這裡的掌控權。”
“按照他的個性,他很快會重置我們身上的規則。”葉舒伸手點了自己和一直保持沉默的池濟霖,“很快,規則會扭曲我們的言行,那時,請務必不要相信我們。”
“那你這繞一大圈是為了什麼?”衡念問。
葉舒的語氣中透出幾分無奈和急切:“我需要你們在某個特定的時間……打破僵直的局麵。”
“這有用嗎?”衡念皺眉:“怪談核心在他的身上,無論我們做什麼都沒用的。”
“不會的。”葉舒說,她看向不發一言的池濟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怪談核心,被我保存了一部分,就在……池老師的身上。所以,江運凡注定無法完全掌控這個區域怪談,他的能力一定會被劣化。”
池濟霖摘下眼鏡,他睜大他的眼睛,露出了已經不再是圓形的瞳孔,接近菱形,但依舊圓滑。
池濟霖用手再次撐大自己的眼睛,眼神冷漠卻暗藏一絲狂熱:“看到了嗎?它就藏在我的眼睛裡。”
“怎麼樣?你願意答應嗎?”
一個將怪談核心碎片藏在眼睛裡的人,他又是為了什麼呢?
“你真的,隻是為了殺他嗎?”衡念盯著葉舒的眼睛,順帶從池濟霖的眼睛上掃過。
葉舒和衡念對視,但很快移開了視線。
她眨了眨眼:“當然,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她在說謊。
她的眨眼頻率變了,和她慣常的節奏截然不同,顯得突兀又刻意。幾乎是瞬間,衡念做出了判斷。
而耳邊響起的係統提示同步響起,也證實了這一點。
[您的被動技能:感官過載已觸發,現在為您提供額外情報。]
[最高明的謊言是七分真三分假,而葉舒很明顯是其中的高手。她對你吐露了大半真相,卻唯獨再最關鍵目的上欺騙了你。]
果然,她的直覺是對的。
回憶之外的衡念這才明白,為什麼她一路上都沒有觸發過這個技能。原來在最開始就被用掉了。
“雖然像是空頭支票……但我還是答應你們吧。”衡念回複得很快,如果不答應的話,她和魏春來根本沒辦法離開。
“哢嚓——哢嚓——”有什麼東西裂開得聲音傳來。葉舒推開門,走廊裡已經盈滿了夕陽的餘暉。
她臉色一沉:“江運凡已經開始試著操控這裡了。時間變得不再穩定。我們很快要被困在新的規則裡了。”
“是時候離開了,兩位。”她做出請的姿勢,池濟霖一把拉起衡念,幾乎是強壓著衡念離開。
而葉舒伸展手臂,攔住了想要跟著一起出去的魏春來。
魏春來歪頭,神情不善地看向葉舒“怎麼?憑什麼攔我?”
“小妹妹,彆太心急。”葉舒靠近她,在她耳邊說了什麼,魏春來神色驟變,不可思議地看向葉舒。
衡念本還想聽聽她們在說什麼,但池濟霖不由分說地將她帶走了。
當她站在大門口不遠處時,池濟霖輕輕推了她一把。
再回過頭去,來時的路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隻有如火如血的殘陽,熱烈又炫目。
衡念猛地睜開雙眼。
她的瞳孔縮小,呼吸加速,冷汗從額角落下,持刀護在她身前的魏春來見她醒來,總算鬆了口氣。
“怎麼樣,那女人說的是實話嗎?”魏春來問。
“是實話,不過她隻說了一半。”衡念揉揉眉心,加上那段記憶,她對現在發生的一切有了更全麵的認知。
結合她現在已有的信息,她大概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又將會發生什麼。
衡念勾勾手,魏春來湊近。
衡念將聲音壓得極低:“等會我們找機會製住江運凡,但要注意,不要讓葉舒控製他的身體,尤其不要讓[亂碼]的任何肢體控製江運凡。”
魏春來同樣低聲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是為什麼?”
“池濟霖,你還記得嗎?那個我一開始遇上的男老師。”衡念悄聲說,“他身體裡有一部分怪談核心,但真正的他早就自己選擇和[亂碼]融合了,我後麵見到的應該是規則用於填補空缺的怪物。”
“而剩下的怪談核心,就在江運凡身上。”
“一旦它們彙和……”
“這個怪談立刻會擁有一個完整的核心,而這個核心多半會聽從葉舒的吩咐。”
“她是[窺隙]的人,我們不能冒這種風險。”
魏春來靜靜地聽著:“我明白,接下來我們從旁協助?騷、擾江運凡?”
衡念看向戰場,白霧翻滾,她幾乎看不清江運凡的臉。
但隻是幾乎。
她掏出屬於人事部老師的相機和屬於人事部老師的身份ID卡。
“你知道嗎?既然江運凡隻擁有部分權限,”她打開相機,將鏡頭對準白霧中的江運凡,準備按下快門。
“那我們最好祈禱,他的權限在更改規則時,也會受到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