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人事部裡，刺眼的藍光落在兩個人的臉上。

一人神色如常，一人暗藏歹毒。

“怎麼稱呼呢，這位？”楊老師問，他收回了他那接近二米長的脖子，層層疊疊地落回自己的肩膀上，再一圈圈地盤好。

遠遠看去，就像一個頭部肩部變異，贅生著恐怖腫瘤的奇怪生物。

“衡念。”

楊老師裝模作樣地在係統裡點點按按，用一雙有著四個指節敲敲打打。

衡念則一言不發，看著他表演。

“誒呀！”他裝作吃驚地叫喚，高頻尖銳的嗓音裡有著遮掩不住的快樂和垂涎，“同學，名單裡怎麼沒有你呢？該不會……你是偷偷溜進來的吧？”

衡念依舊淡定：“楊老師，你在老師名單裡也找找，我可沒說過我是這裡的學生。”

楊老師死死盯著她，最後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是啊，衡老師。”他咬牙切齒，“我怎麼忘了您呢。”

他繼續操作著係統，長脖子扭動，連帶著那張臉也隨之抽搐。

“可是很不巧啊衡老師。”他抬頭陰森地怪笑，“剛好今天多來了一位老師，姓池，我們的教師名額已經滿了。”

他裝作好意地提醒：“要不您先留下來當實驗員吧，等教師名額空出來了我就給您提上去。”

這家夥怎麼不安好心呢。衡念想，在明知道自己是教職身份的前提下，還想將自己視作闖入者。

她的直覺告訴他，楊老師是個危險分子，而且還不懷好意。

衡念目測了一下這家夥盤起的脖子，實在沒法準確地找到對方的勁動脈，而手裡武器是匕首又不是斧頭，不能直接砍下他的頭顱。

她得找個合適的機會，讓自己的攻擊足夠致命。

那就隻能先答應他了。

衡念也假笑著回複他：“行啊楊老師，你先這樣登記吧。”

“不過，我相信我們研究所很快就會有空出來的教師名額了。”衡念意味深長地笑了。

楊老師抬頭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角落另一邊的一把扶手椅。

“之前你留的身份數據已經被毀了，過去坐那裡，我再給你拍張照片。”

衡念看了看，那把扶手椅周圍是一圈飛濺開來的漆黑。

是一大片血跡。

很危險。

但她隻是對楊老師露出一個笑容，沒有恐懼，漫不經心般，隨後步履輕盈地走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神情自然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楊老師隨後也移動過來。可能是脖子過重，他的步伐特彆緩慢，同時身體還搖搖晃晃的，像是醉酒一樣。

他站在衡念的對麵，猙獰的大手中捏著一個小小的老式相機。

拍照前，他還特意問了一嘴：“衡念，你想要什麼顏色的照片背景？紅色還是藍色？”

這很像一個經典的怪談：紅紙藍紙。

沐浴在刺眼的藍光中，他隱蔽地竊笑，狠毒一閃而過，留下的隻有為人師長的謙和。

衡念知道他不安好心。

“白底吧楊老師，後麵好P圖。”她隨口說，不做對方想讓她做的事，絕對百利而無一害。

楊老師的笑臉僵硬了。

他不情不願地打了個響指，房間中刺眼的藍光熄滅，“滋滋”電流聲後，白熾燈取而代之，散發白光。

光源的切換讓衡念的眼睛有點難受，她迅速眨眼，直至眼睛恢複。

那些黑色的痕跡，果然是血。這間人事部辦公室中到處都是血，新鮮的嫣紅，陳舊的黯淡，一片深深淺淺的紅色，隻有她和楊老師兩個人勉強還算乾淨。

“不錯嘛。”她環視一周，頗為平和地說，“裝修風格很獨特。”

“行了，閉嘴。”楊老師深深吸氣，“坐好，保持微笑，我數三個數就開始拍照。”

衡念配合地露出笑容。

閃光燈亮起，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誒不是，你眼睛怎麼還閉上了？”楊老師不滿地嘟囔，“再來一張。”

閃光燈亮起，她又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楊老師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高亢，話語裡滿滿都是威脅，“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讓你睜開眼睛！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明白嗎？”

“一。”衡念睜眼微笑。

“二。”衡念睜眼微笑。

“三。”衡念閉眼微笑，白光照在她的眼皮上，一閃而過。

她準備睜眼，手裡卻握緊了灰刃。

如果這個楊老師敢和池濟霖一樣突她臉的話，衡念非得讓他知道和人保持健康社交距離的重要性。

好消息：一睜眼沒看見楊老師的大臉。

壞消息：楊老師很生氣。

他的脖子猛地拉長，讓最前端的頭顱顯得無比碩大，他的脖子胡亂的顫動著，在白熾燈下，衡念一眼就看到了同樣長的勁動脈，在怪物奇異透明的脖子上，它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鮮紅色。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他怒吼，“是誰告訴你我的規則的？池濟霖那個賤人嗎？”

“以前他就那副惡心人的嘴臉，現在還要來壞我的好事！”

衡念確實不知道楊老師的規則。

她這麼做隻有一個原因：她從池濟霖那裡拿來的教師身份ID卡上，肖像中的她是閉著眼睛微笑的。

甚至學生池濟霖的身份ID卡也是閉著眼睛的。

既然池濟霖這個家夥拍照閉眼，那她最好也模仿一下。

楊老師的脖子蠕動著，他的身體站在原地，頭顱卻湊到了她的跟前。

“這是最後的機會。”他的脖子緩緩的纏繞在衡念的上半身，冰冷腥臭的吐息噴灑在衡念的臉上，“你明白嗎？”

衡念比了個“OK”的手勢，她已經想好怎麼做了。

楊老師站在遠處的身體緩緩舉起了相機。

他漩渦一樣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衡念，嘴巴開開合合，大聲倒數。

“三。”

衡念雙手插兜，看似氣勢驚人，臨危不懼。

實則一手緊握匕首，另一隻手悄悄摸出了一個……“惡作劇性質”的道具。

物品名稱：高分貝炸彈

簡介：針對聽覺神經的毀滅性打擊，音浪強到連空氣都在顫抖。但彆擔心，它對使用者絕對無害——隻要你跑得夠快。

功能：製造一段對使用者無害的巨大噪音。

友情提示：用完記得跑快點，不然係統可沒辦法給你收屍。

“二。”

衡念將高分貝炸彈握在手中，手心向下，五指鬆開。

“三。”

楊老師按下了快門，閃光燈亮起，充斥了衡念的整個視野。

高分貝炸彈落地，無形的音波擴散開來。

楊老師這個對聲音敏感的怪物，反應特彆激烈。

他痛苦地痙攣，身體都像被無形的力量撕扯著，異常細長的脖子如同麵條一樣狂亂地搖擺，口中爆發出尖銳的慘叫，刺耳得像指甲劃過黑板。他的耳朵邊緣流下汩汩黑血，沿著臉頰蜿蜒而下，滴落在蛇般的脖子上。

衡念雖然聽不見高分貝炸彈的聲音，但她還是可以聽到楊老師的尖叫的。

本著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則，衡念看準時機，一把掐住楊老師的脖子。

她手臂用力，和他纏繞自己的方向相反旋轉，將他徹底從自己身上扯下來。

楊老師不甘地用漩渦一樣的眼睛瞪著她，又很快因為疼痛，整張臉皺在一起，顯得更加可怖猙獰。

衡念用力將他擲倒在地麵，一腳踩在他冰冷滑膩的脖子上，持握匕首的手臂高高舉起，又借助向下的衝力，猛地刺向他的頸動脈，然後順著蛇般細長的脖子縱向劃開，就像剖開一條帶魚一樣輕鬆。

“噗呲——”

漆黑的血噴湧而出，淋了她滿身滿臉。

“……這就是……我的結局嗎？背叛她……值得嗎……楊卻何……”血液噴灑的同時，衡念聽見楊老師喃喃自語。

不遠處楊老師的身體也隨著這句話的結束而轟然倒地。

衡念站起身，詭異的黑血散發出的臭氣和剛才的劇烈運動讓她有些呼吸不暢。

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屍體，語氣微妙：“你看，楊老師，這樣研究院的教師職位，不就空出來了嗎？”

衡念靠近楊老師的身體，手裡還攥著匕首，秉承著遊戲打怪後要補刀的概念，衡念還一刀紮入楊老師的心臟。

她用楊老師的衣服擦了擦匕首，又飛快地摸遍他全身的口袋，最後在他的上衣內襯裡找到了他的身份ID卡。

衡念翻過卡片，開始閱讀楊老師的規則。

[有時不得不承認，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恭喜你，楊卻何，在江運凡老師的鼎力支持下，您也光榮地成為了柳泉市醫學與生命科學研究院的一員，以下，是您在工作中需要遵守的條例：

1.您是人事部的負責人，需要對所有加入研究所的學生、實驗員、教職工等及時進行背景調查，為他們的加入做好一切準備。

2.您需要負責製備所有人的身份ID卡，請務必將每一個研究所成員的麵孔和他們名字對應起來。

3.製備身份ID卡時，請您為對方拍一張肖像，並提問對方希望使用什麼顏色的背景，若對方選擇紅色，請您割開對方的脖頸，用動脈血作為背景的鮮紅；若對方選擇藍色，請您讓對方窒息，這樣對方的屍體將會呈現美麗的藍色。

4.若對方選擇其它顏色，那您將使用研究所為您提供的攝像設備，拍下對方睜眼微笑的肖像，此時你會發現，殺死對方不再是一件難事，在規則的加持下，您可以短暫地困住對方。

5.以上環節中產生的屍體送至四樓實驗室，轉化為養料。如果對方閉眼或麵無表情，請駁回對方的申請。

6.當您獲得對方的肖像，請製作身份ID卡。

7.若對方是學生或實驗員，請將您毒牙中的血清注射至對方的血管中。

8.這樣不是就無法獲得新職工了？是的，但無所謂，隻要江運凡老師還在，您就永遠不會離職，這份工作也將永遠維持。

9.必須無條件地聽從江運凡老師的命令，他是這裡的神明。]

衡念將身份卡翻回，上麵的照片已經變成了閉眼微笑的衡念了，隻是，照片裡的衡念，脖子似乎長了那麼一點。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衷心希望這一切隻是她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