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還是殺戮?】
路時緣盯著手機屏幕,琢磨胡平發來的信息。
胡平說話特彆有戲劇感。她確實想到了,玩家中可能會存在對立陣營,不過,這是可以直接問的嗎?
難不成對方的天賦很強所以有恃無恐?還是說這才是副本世界的正確打開方式,什麼隱藏身份根本不需要,明牌就行?
路時緣思考片刻,答。
【保護。】
就像狼人殺的遊戲機製,底層邏輯永遠是“好人”需要在明麵上。即使是對立陣營,以“保護”的名義才更容易接近目標對象。
仔細一想,這個問題其實是非常無效的試探。
胡平過了一陣子發來回複:【很好,那我們就是隊友了。下車之前我都會在售賣機這裡呆著。】
……比起乘務員,感覺他這話說的更像是售賣機成精了。
【這輛車上應該有其他玩家吧?你作為乘務員在四號車廂會不會保險一點?】
【可是這裡的東西看著很好吃,你有嘗試過嗎?】
【我買不起。】
【算了,你說的對。我作為乘務員應該接著去巡邏,你自己小心點。】
胡平似乎一直在強調他的身份。身份卡是什麼,很重要嗎?路時緣意識到自己對副本信息的認知非常有限。而胡平看起來應該是一個比係統好得多的新手指引。
【所以我們是不是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咱們可不是在玩什麼角色扮演類的遊戲。】
但看你演的挺起勁的,路時緣默默吐槽。
【這種類型的副本世界我們一般稱呼為'一號本'。玩家也許任務一樣,生路卻永遠不止一條。你的生路,一定和你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有關。同陣營的人身份不需要隱藏,生路可以共享的。】
路時緣想到了自己的新手副本,她當時扮演的應該就是“死前的自己”。
【所以,你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什麼?】
路時緣思索片刻。
她在這個世界很顯然扮演“殺了麼”員工的角色。按照胡平的說法,角色扮演並非必要的,完成副本任務才是第一要義。
但是,胡平的提問方式太過拙劣,路時緣不太想回答。
【你是乘務員嗎?那我應該是乘客。】
……
軌道鋪上連綿的樹與山,列車駛入隧道,窗外可見的景象隻有洞穴內壁那條窄而長的光帶。
信號被山的一張嘴吞下,手機頁麵再刷新不出任何東西。車廂前的光屏還在播放著廣告。
鏡頭跳躍於一座果園之中,樹上結滿了各色的果子——很像路時緣之前在售貨架上看到的那些“球狀物”,不過是放大版。園內擺著一塊紫色方桌,衣著華麗的演員端著果子研磨而成的飲品,在熒屏中央微笑。鏡頭聚焦,路時緣甚至能看到演員臉上斑駁的粉,像一張即將剝落的麵皮。
一飲而儘。演員們手拉手站起來,繞著方桌跑了兩圈。隨後騰空而起,衣物上繁複的花紋延展成金屬紋飾,柔軟的布料則膨脹硬化為金屬薄板。
鏡頭拉遠,身穿盔甲的隊伍從圓環變成手搭肩的小火車,哼哧哼哧地在果樹之間跳躍。果子紛紛被震落,掉進地麵上一排排開著口的金屬罐子。
罐子們蓋上後搖頭晃腦地跑到了演員們的手上。
而後字幕滾動出來:一次暢飲,終身受益,讓你和你的家人從此過上奢華生活。
又是這句話。
……都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東西。路時緣震撼無比,這個世界的廣告難不成是ai生成的?
列車呼嘯衝出隧道,廣告隨之結束,恢複為時間播報的界麵,偶爾穿插幾張莫名其妙的旅遊宣傳圖。
暗綠和深褐交織的風景在窗外流淌,隱約能見到樓房的影子。
“親愛的旅客朋友們,列車即將抵達遷化北,請您攜帶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做好下車準備。”
路時緣前麵的兩位乘客都要在這站下車,倆人似乎是一對情侶。
“快點收。”那個女生已經跨著包站起來,在裡側催促著男生收東西。
男生動作倒是不緊不慢,“彆催彆催,列車沒晚點我們就來得及。”
列車在四點十分抵達遷化北站。
路時緣看了眼手機,確實很準時。
上車的乘客在站台上烏泱泱地鋪開,下車的乘客一團團聚在門口。
那對情侶已經並肩在門口站好。
車門隨著“滋滋”的電流開啟。路時緣聽到遠處重物壓過地麵的沉悶聲響,空氣揉進了一絲異樣的味道。
她皺皺鼻子,那味道像是一鍋焦糊的食物被倒入汽油後混合升騰的怪異氣息。
“砰——”
巨大的轟鳴聲從站台處傳來。
首先是一團膨脹的火光,氣浪如沸水般湧進這隻巨大的鐵皮箱。路時緣耳朵一陣刺痛,身體差點被震飛,雙手死死摳住麵前的椅背。她不合時宜地想到,這個身軀可能受到了“殺手”身份的加持,力量和五感都比原來的自己增強了不少。
“滴滴滴——”
“滴滴滴——”
列車發出急促的警報聲,車門毫無征兆地關閉。
男生正在把行李推出去,門縫猝不及防地咬斷了他的身體和箱子,血肉模糊的屍.塊和金屬碎片飛進車廂內。
啪嗒。
一隻斷手砸到座椅斜前方。
而後是一個球狀物,咕嚕咕嚕地滾到了路時緣的腳邊。
那是一顆男人的頭顱,雙目圓睜,皮肉外綻,嘴角咧著誇張的弧度。
路時緣呼吸一滯,下意識踹出一腳。
頭顱像隻皮球般飛速向前滾去。
一圈,男人血肉模糊的臉被壓成了一張沒有五官的扁平麵皮。
兩圈,皮肉如同被烈火舔舐的蠟油,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麵上。
三圈,這個或許還能稱為“頭”的物體停止了轉動。白骨和血肉一寸一寸地沉沒。
無數血色肉塊像雨點一樣砸在車窗上,像是沾到了某種腐蝕物一般化為粘液,稠膩而黏糊地攤開、爬行,以毛骨悚然的速度貼滿整片玻璃。
窗外視野徹底消失之前,她看見站台上的人或屍.體像水一樣全部蒸發了。地麵上隻有躍動的紅色火舌和流淌的血塊。
沒等她接收完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車身發出一陣劇烈顫動,在尖銳嘯叫聲中搖晃著,衝破未儘的煙霧和塵埃。
刹那間,那些黏糊物體,像是受到了某種強大力量的拉扯,開始從車窗上緩緩向下剝離。
路時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現幻覺了。她總覺得殘存的粘液,像是一隻隻紅色的手,緊緊地扒在玻璃上。
然而,有一種不可抗力在和它們對抗。
是車身行進產生的氣流嗎?
不。這些粘液,更像是被下方的什麼東西拽下去了。
僅僅數秒內,這些物體便全然消失,窗戶恢複了乾淨透明。
列車在綿綿的山林間行進。
路時緣伏在前麵的椅背上,眼角忽然瞥見一道身影。
是剛剛要下車的女生!
她麵色漠然,挎著一隻手提包,在右前方落座。
路時緣砰地站起來。
先是過道——
那些殘肢和金屬碎片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是乘客——
座位上的人全都毫發無傷。視線掃過一張張臉,沒有人表現出任何異樣與恐慌。有個乘客正墊起腳努力把行李箱推回架子上。
汪瑜呢?
路時緣突然想起來,視線鎖在她原本的位置上——
汪瑜不見了。
警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下。
“真正的”乘務員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列車正常地駛向下個站點。
光屏又開始播放廣告。
這次的取景地是一片熱帶叢林。
一堆圍著草皮裙的原始人,邀請不同的小動物們去營地做客,好吃好喝招待完,動物們的四肢開始一節節延展,像柳條一樣抽長出來。
最後大家手搭肩,又是載歌載舞的奇妙結局。
路時緣終於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一件事。
這個世界,它不正常。
這輛列車,更不正常。
熟悉的、覺得全世界都瘋了的異樣感再次縈繞在心頭。
她冒出來了一個想法。
如果現在,路時緣拿出刀砍在這些npc身上,他們會有什麼反應?列車會怎麼處理?
這個想法隻是在心底過了一圈。
再次背上包,她決定直接駐紮在四號車廂。這下按理來說多少會出現一些空位。
她先給胡平發了一條訊息。
【你那邊怎麼樣了,任務目標還好嗎?】
任務目標下車地點是終點站,除非對方想不開中途下車,否則應該不會在爆炸事件中死亡。
但這次爆炸很可能就是衝著對方去的。
是原主的同行乾的嗎?如此聲勢浩大地襲擊了站台上的乘客,而這趟列車似乎在某種保護下安然無恙。
還是說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一個隨地發生恐怖襲擊的社會?看那些乘客的反應,路時緣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太沒見過世麵了。
她得馬上前往四號車廂。
地麵非常乾淨,甚至總覺得比之前還要平整,像一塊被拋光過的玉石。車門部件也完好無損,丁點看不出是剛從爆炸中脫身的模樣。
路時緣感覺自己的口袋微弱地震了一下。
有人發消息給她。
兩下。
路時緣摸出手機。
三下。
點開。
【人臉識彆通過】
【您正在執行的殺了嗎訂單[066],有新的任務指示。】
三條標注著“定時發布”的消息。
不要下車!
不要下車!
不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