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了好消息,李餘嫋激動地站起身,餘光有微弱的光芒一晃而過。
她低頭看去,許諸年消失的地方落下一個穿著線的物什,撿起來一看,是一枚平平無奇的黑石頭。石頭表麵觸感光滑,可以看出主人經常反複眷念地摸揉,底部的質感略有粗糙,翻過來看底部模糊的刻著個許字,旁邊原本應該還有另一個字,卻在經年累月的打摩下光滑得看不清了。
“愣著乾什麼!快走呀!”男鬼催促道。
“來了。”李餘嫋拿起石頭放進袖子裡,跟上男鬼的身影。
距離鬼市入口不遠,管逐生靠在攤位上,麵前地上倒著個被綁得嚴嚴實實的男鬼,應該就是他們要找的水官,水官表情惶恐,正不斷蠕動著身體試圖逃跑。
“就是他。”看到李餘嫋過來,管逐生點點頭,接著問了一句:“你那邊有發生什麼嗎?方才有股強烈的鬼氣波動。”
“之後再說。”李餘嫋蹲下身,打算友好的和水官打個招呼,沒想到水官看到她的臉更害怕了,拚命後仰和她拉開距離,喉嚨裡溢出含糊的求救。
“救命!救命!!”
李餘嫋:“......”她看起來有這麼可怕嗎?
她疑惑道:“你見過我?”
水官像條毛毛蟲般挪動到管逐生腳下,仰頭大喊:“她要殺我!就是她要殺我!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我!!”
一旁的男鬼看看水官又看看李餘嫋,默默離他們遠了一點。
“等等。”李餘嫋被水官叫得頭疼,她捂住腦門無奈道:“我不殺你,我根本不認識你,隻是想找你問一件事。”
水官根本不聽,在原地跳騷似的彈動試圖吸引管逐生的注意。
管逐生一腳踹開水官,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你怕什麼?有我在誰敢殺你。”
水官咕嚕轉了兩圈,身後就是鬼市入口,他想趁他們不注意滾著逃出鬼市,卻被管逐生洞悉抓著綁他的帶子拖了回來。
終於老實,他蔫了吧唧的倒在那裡不動了。
管逐生蹲在他麵前,問道:“你為什麼怕她?為什麼認為她要殺你?”
水官撇開眼不說話,管逐生等了一會不見他回答,於是壞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個......雞腿?
鬼怪當然是不能食用陽界食物的,食物裡含有充足的陽氣,陽氣會影響消減陰氣,一旦食物入體,鬼怪輕則鬼身受損,重則灰飛煙滅。
管逐生提著雞腿釣魚似的在他頭頂晃了一圈,而後在他驚恐的眼神裡作勢要將雞腿塞進他嘴裡。
“我說!我說!”水官趕緊叫停,雞腿停在他麵上五公分處,甚至還是熱氣騰騰的,那味道直直衝入鼻腔,差點讓他吐出來。
他臉色難看地盯著管逐生收回雞腿,實在想不明白他一個人類怎麼會有這麼多對付鬼怪的法子。
水官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死後化為鬼,原本是要去找殺我的人報仇,沒想到我還未找到人,一掩麵女鬼便提鞭找上我,她那鞭子怪得很,甩在我身上巨疼!我都已經是鬼了,被鞭子抽還是疼,我不知道她是誰,問她為什麼殺我她也不回,隻一個勁追在我身後甩鞭。”
好似回憶起當時深入骨髓的疼痛,他抖了抖,咽了口口水接著道:“追到後麵我都以為我要死了,明明死後才化成的鬼,但當時就有那種會再死一次的感覺。幸好我胡亂躲藏逃到了這裡,遇到我大哥!大哥趕走了女鬼,他倆打鬥時我在一旁看著,女鬼的麵紗在打鬥中掉落,麵紗下的臉我永遠不會忘記!”
說到這,他轉過頭狠狠瞪著李餘嫋:“就是她這張臉!”
水官的話音落地,仔細聽完全程的李餘嫋嘴角抽動兩下,都想指著自己說,啊我嗎?
見她不想承認的樣子,水官激動道:“就是你!彆裝了!初九那日夜裡你在哪裡?你和她在一起嗎?”他轉頭問管逐生。
初九?李餘嫋回憶了一番,她穿成畫皮鬼後晝伏夜出,時間觀念並不強。不過當時她披著畫的鬼鎮女孩的皮在她家等著被綁架,夜裡無事就坐在院子裡觀月,根據月相推測大抵是那時候,她的確沒和管逐生在一起。
管逐生手置身前壓了壓,示意水官冷靜,“我知道了,繼續。你是怎麼死的?或者換個問法,你做了什麼招惹上殺身之禍?”
水官一愣:“她追殺我的事就這麼放下了?”
“不重要,問完再一起討論。”
水官哽了哽,偏過頭去,即使管逐生再拿出雞腿也沒轉過頭,看似是對不追究李餘嫋追殺他的事失望。
管逐生卻知道他是因為心虛,把雞腿按在他嘴角,歪歪頭道:“讓我猜猜,有人給你下了命令,承諾事後給你豐厚的報酬。結果報酬沒等到,反被對方殺人滅口。”
水官的呼吸重了一些,他乾脆閉上眼,裝作聽不到管逐生的話。
丟開雞腿,管逐生掏出帕子擦擦手,冷聲道:“真是一條好狗,被卸磨殺驢還死死咬著嘴。就守著秘密到魂飛魄散罷。”
魂飛魄散四個字像是帶著莫名沉重的寒意,水官如墜冰窖。眼見管逐生站起身要離開,他幾度張嘴,還是猶豫地叫住了管逐生。
“就是......你說的那樣。”
水官抿了抿唇,讓管逐生先放開他。
解完綁,他從衣袖裡掏出一張燒毀大半的紙條,內容已看不大清,隻能依稀看出幾個字。
他抱住頭,“我早該明白的,怎麼就被承諾衝昏了頭腦!”他大吼一聲,無助道:“背後那人怎的這般厲害,變為陰間鬼了還不放過我?”
管逐生掃過紙條上的字,問道:“是誰?”
“縣令,徐縣令。”
管逐生和李餘嫋對視一眼,不出所料。
可鬼鎮出事,徐縣令也得收牽連,紙條顯然不是徐縣令交給水官的,李餘嫋問:“指使徐縣令的人是誰?”
水官沒有抬頭:“我怎會知曉?你比我清楚。”
李餘嫋:“......”都說不是我了。
管逐生收起紙條,“你有看到殺你之人的臉嗎?”
“未能,行凶時蒙了麵,但那人要是站在我麵前我定能認出來。”水官抱著頭的雙手滑下,“我還有線索,你們要是能保護我不被殺我就告訴你們。”
李餘嫋想了想,“我們不可能時刻守在你身邊,如果要絕對的安全......或許,你想不想進輪回?”
管逐生無奈的看她一眼。
“下輩子能否讓我去個富貴人家?”
“......這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喝了孟婆湯轉世全看你的造化。”
水官猶豫了許久,直到管逐生打了個哈欠,他一咬牙道:“好!我便告訴你們!”
“蒙麵人趁我不備一刀刺入我心臟,但我意識到後掙紮著和他過了幾招。期間從他身上掉下一把鑰匙,我死後化鬼跟著他去到一間偏遠的屋子,我不知道屋子裡有什麼,他掉下的那把鑰匙應當就是那間屋子的鑰匙。本想跟隨他找到鑰匙進屋裡看看,不過中途被女鬼攔截追殺沒能看到。”
管逐生問:“鑰匙在哪裡?”
“哼,我死前想著惡心他一下,將鑰匙藏起來了,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
管逐生作畫超度亡魂,李餘嫋和男鬼遠遠站著觀看。
男鬼湊近李餘嫋,輕聲和她說話:“你和道士一起不害怕嗎?他可是天生克製鬼怪。”
李餘嫋心說你還沒走呢,麵上搖搖頭。
男鬼看她的眼神十分怪異的,像是羨慕又像憐憫。
水官的身體逐漸透明,超度即將完成,李餘嫋遠遠看著,隻覺這場景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無比神聖。
男鬼還在她耳邊嘀咕,“你作為畫皮鬼的能力開發甚少,如果你不想入輪回,可以多開發開發自身能力逃避鬼差追捕。”
畫皮鬼的能力?李餘嫋轉頭看他,莫非他作為老前輩有更多經驗可以指導她?
超度已經完成,管逐生向他們這邊走來。
執起她的手落下一吻,男鬼彎唇笑道:“不同鬼怪能開發的能力不同,你應該多釋放鬼氣做出嘗試。”話落,他的身形隱去,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李餘嫋對他的一係列行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卻見管逐生握住她被男鬼虛親的那隻手,拿帕子狠狠擦了幾遍。
李餘嫋:“?”
她用力收回手,再擦皮就要破了。
長時間待在鬼市被陰氣包圍,超度完水官的管逐生顯得格外疲憊。李餘嫋本要就擦傷她的皮罵他幾句,視線觸及他蒼白的臉色便噤了聲。
管逐生抬起臉:“回去?”
李餘嫋點頭:“回去睡一覺吧,你看上去一副八百年沒睡覺即將猝死的樣子。”
管逐生笑了笑,還有心情調笑道:“猝死會變成什麼鬼?”
李餘嫋:“......”我咋知道。
管逐生脫力將手臂搭在李餘嫋肩上,他高她矮,於是姿勢看上去非常扭曲。
“走了,休息完去他說的屋子看看,希望鑰匙沒有被人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