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是年下了,整個世界都在認真籌備過年,就連戰火不斷的地方,都暫時休戰以備年關。
蕭錦筠卻在此時,調集了神龍衛與黑甲衛,帶著一大批的人馬和年貨,浩浩蕩蕩地朝著香楓山的方向出發了。
馬車木頭車輪壓在泥土地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翡翠把簾子掀開一個角,從縫隙向外張望著。城內有些人家已經零零星星地掛上了紅色裝飾。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在路上,馬蹄揚起的塵土飛揚,迷了在牆根曬太陽的一群乞丐眼睛,他們看著佩刀的護衛人多勢眾,罵罵咧咧不情願地起身走開了。
蕭錦筠看著外麵,驚訝於城內的乞丐如此之多,內心震驚不已。“煜川”她隔著簾子喊道。
陸煜川騎馬跟在馬車旁,聽見她呼喊,“籲!”勒馬立於車前。
“娘子有何吩咐?”
蕭錦筠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城內乞丐如此之多,官府可有安置之法?”
陸煜川驅馬貼近車身,亦是壓低聲音道:“娘子有所不知,不是官府不肯安置,實在是乞丐太多,就連粥棚都不敢設。連年的戰亂與水災,百姓流連失所,如今關閉了城門,城內尚且有如此多的乞丐,若是城內設了粥棚,恐怕城外的乞丐會如虎狼般湧進來,城內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蕭錦筠說了句“原來如此。”就不再說話,回想起出了皇宮這一路上人煙稀少,恐怕不隻是天氣冷的緣故。
“娘子,如今惡鬼當道,娘子切不可流露出同情或者善良,亦不能暴露身份,否則恐怕會招來災禍。”陸煜川聲音雖低,語氣鄭重。
蕭錦筠點點頭道:“我曉得了。”
她暗暗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今天見到什麼都不會驚奇。
許是感到她的不安,陸煜川安慰她道:“娘子不必擔心,天黑之前,我們就能到達香楓山腳下的官驛,我已經提前派人接應。除了侍衛,還有暗衛一路隨行,定能平安到達。”陸煜川低聲說完,沒等蕭錦筠有所反應,就策馬朝前奔去。
蕭錦筠起身,掀開車簾向前看去,隻見已經到了城門口,隨行侍衛出示了通行牌,守城的侍衛朝城樓上的人點了點頭,城樓上數十個人合力拉起了一個巨重無比的城門,放他們出了城。
陸煜川從前到後巡視了一圈,仍舊騎馬回到馬車旁邊。一出城門,他就雙唇緊抿,一副如臨大敵嚴陣以待的架勢。
蕭錦筠自然不會傻到毫無察覺,她也提高了警惕,此次隻怕要經曆一番艱險才能成功抵達了。
城外雜草叢生,一連走了幾裡路,都沒有遇到一個人影。寒冷的天氣更顯淒涼。
又走了一陣,一縷縷藍色的煙自雜草中升起,遍地都是腳印、馬蹄印、斷掉的箭矢和遺落的刀劍。血跡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未熄滅的小火苗燒著了雜草,升起一縷縷藍色的煙,顯示著剛剛這裡經曆了一場激戰。
但不見一個傷者,也不見一具屍體,顯然是被清理過。
蕭錦筠帶來的大隊人馬,視若不見地踏過了這片土地,把剛剛激戰的痕跡徹底抹去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來,蕭錦筠本能地警覺起來,她脫下了繁複的襦裙,換上了一身戎裝,把頭發高高束起。想了想,又將隨身攜帶的一把匕首插在了靴子裡,才放心坐下。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翡翠,見她今日雖打扮低調,仍難掩富貴,頓覺不妥。
“翡翠,你會武功嗎?”
翡翠難為情地舉起手比劃了一下說:“一點點。”
蕭錦筠感到欣慰,“比不會強。”
給翡翠按照小廝的模樣打扮好,遞給了她一把短劍。
“一會遇到危險,不要管我,保護好自己,知道嗎?”蕭錦筠拍拍她的肩膀,交代著。
翡翠麵露難色,“娘子,那怎麼行,我得保護你。”說著,握緊了劍柄,眼神變得堅毅。
蕭錦筠看著她的樣子,樂出了聲。剛想逗她幾句,馬車忽然急刹住,閃了她一個趔趄。翡翠麻利地挪到了她身側,半護著她四下張望。
陸煜川低沉的聲音傳來:“娘子,一會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
“護駕,駕!”策馬疾馳而去。
蕭錦筠將簾子撥開了一條縫,隻見侍衛舉著刀劍,以防禦姿勢水泄不通地圍在她的車身旁邊。
自隊伍的斜後方傳來騷動,一夥說不清是乞丐還是流民,揮舞著棍棒叫喊著朝隊伍後方車馬砸過來,很快和侍衛打在一起,一團混亂。
神龍衛和黑甲衛訓練有素,很快這夥人就落入下風,血腥味道順著風飄過來,但這夥人就像瘋了一樣前赴後繼,直直地往刀上撞著前行,毫不躲避,愣是把侍衛的隊形撕開了一個口子。
蕭錦筠冷靜地觀察著,發現他們的目標是車上的貨物,眼睛發紅勢在必得,全然不顧就要被侍衛包抄殺掉。
她掀開車簾,立於車尾喊道:“不要殺人,丟下貨物!”
侍衛聽到命令改為防禦姿勢,流民和乞丐的棍棒瞬間無情地落在跟前侍衛的頭上,胳膊上,一些侍衛悶哼倒地。
陸煜川不知從哪裡策馬過來:“娘子還是回到車上吧,他們已經喪失理智了。”
蕭錦筠看到侍衛一個一個倒在地上心想“壞了”,正後悔莫及,聽得陸煜川如此說,大喊:“撤!”就鑽回車裡。
侍衛一邊防禦一邊撤退,可是殺紅了眼睛的流民怎麼可能放他們走,侍衛一個接一個倒在棍棒之下。
場麵再度混亂,即將失控。
一個機警的小侍衛拿起劍刺破了馬車上的米袋,白花花的大米流了出來。同時大聲喊道:“有糧食了!”這群殺紅了眼的流民一看,都叫喊著朝著糧食袋子湧去,爭搶著,撕咬著,棍棒改落在了同伴的身上、頭上。
被纏住的侍衛趁機棄車撤退,快速奔跑趕上了大部隊。
蕭錦筠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心跳到了嗓子眼,淚眼模糊。
不要命瘋搶糧食的是她的子民,不是強盜。
馬車疾馳,將流民遠遠地拋在後麵,在越來越小的瘋狂畫麵中,她看見拉著馬車的馬轟然倒地。
陸煜川一個箭步跳上了馬車,掀開簾子坐在她身邊,一臉焦急:“錦筠,”剛開口,看到她滿臉淚痕,止住了還未出口的話。伸手握住了她冰涼打顫的雙手,拿出手絹替她拭去淚水。
翡翠手握短劍,目光堅毅道“娘子。”
蕭錦筠倔強地抹了一把臉,說道:“我沒事。”
沉默半晌,問道:“侍衛死傷多少?”
陸煜川靜靜地看著她道:“還好,並不多。不阻止,死的是流民,阻止,死的是侍衛。沒有誰比誰的命更重要,但亂世中活著,看的是本事還有運氣。”停頓了一會,又說道:“你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切莫再置自己於危險之中。”
蕭錦筠聽了,鄭重點點頭。
一國之主,怎能意氣用事。
她鎮定坐在馬車上,目光如炬。
見她整理好情緒,陸煜川朝她手裡塞了一把袖箭:“拿著防身。”就匆匆出了馬車,飛身上馬,繼續帶著人馬朝著香楓山繼續前行。
受了傷的侍衛簡單包紮了一下,一瘸一拐跟在隊伍的後方,鮮血自包紮的布上滲透出來,一片鮮紅。
太陽西斜,溫度驟降,蕭錦筠打了個冷戰,翡翠取出墨狐裘的披風為她披上。
還有十裡路就到達香楓山腳下的官驛,再往前走四五裡路,就能和前來接應的軍營彙合。
此時太陽已經落下,飛鳥成群從林子中撲棱棱地叫著飛向遠處,蕭錦筠頓時直覺帶著大批物資在夜色下行路的一行人如砧板上的肉一般顯眼。突然,斜刺裡殺出了一夥賊人,手握火把,騎馬叫喊著自樹林中衝了出來!
糟了!怕什麼來什麼!果然遇到了強盜!蕭錦筠手握長劍?,冷靜地觀察著。
身邊的神龍衛迅速衝上去迎敵,黑甲衛守護在車旁。
冷風颼颼刮過,激得蕭錦筠打了個冷戰。
這夥賊人可不是普通的強盜,而是久經沙場的士兵不滿將領的約束造反,占山為王。顯然在暗處盯了蕭錦筠的車馬隊很久了,趁著夜色黑,地形熟,竟然繞著避開了神龍衛的主力,斜刺裡攔腰衝過來,直接衝破了黑甲衛的防禦線,直直朝著蕭錦筠的馬車襲擊過來。
蕭錦筠還未反應過來,一把長槍已經刺破了馬車的車帷,紮在了她麵前的車壁上。蕭錦筠趕緊推開翡翠,砍斷了刺進來的槍。
“快!離開馬車!在裡麵就成了活靶子!”蕭錦筠催促著,翡翠機靈的跳下馬車,身邊的黑甲衛將她護在了中心。
蕭錦筠剛要跳下,一個火把在馬的眼前一晃,馬發狂地拉著馬車狂奔起來,把蕭錦筠摔進了車廂內。
馬車狂奔顛簸,晃地蕭錦筠站立不起來,她索性解了披風,扶住車廂,順勢坐下。
那夥賊人,幾個人騎馬追在車後,其餘人立於馬上,長槍死死地擋住了後麵的侍衛。
侍衛人多,長刀砍在了賊人的馬腿上,很快就突破了圍堵。
陸煜川騎馬追來,被賊人死死地擋住,陷入激戰。暗衛縱馬邊追邊砍跟在車後的賊人,但發了狂的馬拉著車一路狂奔,將暗衛和隨行隊伍甩的越來越遠。
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掉下車摔死。
蕭錦筠手持劍劈開了車頂,淩空跳起,立於車側,正要伸手去拉馬韁繩。
“謔!好身手!”隻聽一聲呼,來不及反應,馬車的車轅已經被飛過來的大刀劈開,馬車歪歪斜斜地掛在了發瘋的馬上。
蕭錦筠險些掉了下去,她手起劍落,劈斷了另一半車轅跳上了馬背。
“哈哈哈哈”瘋癲的笑聲自身後傳來。是個穿著胡服的彪形大漢,聲音因激動而顫抖著,發出類似於禽獸轟鳴般的笑聲,聽得人毛骨悚然。眼睛血紅盯著蕭錦筠如同盯著一個獵物。
蕭錦筠回頭,隻見除了他們兩人,其他人都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麵。這個彪形大漢仿佛受了刺激不能自製地發出咆哮聲,身上的鞭子不停鞭打著□□的馬,紅著眼睛好像要吃人一般,馬上就要逼近蕭錦筠的馬匹。
落在他的手裡,還不如掉下馬摔死的好!
蕭錦筠心裡想著,她一手緊緊地抓住馬鬃,一手自靴內取出匕首,回手狠狠地刺在了瘋馬的屁股上。
馬吃痛地嘶鳴一聲,揚起蹄子,飛奔去了。將那彪形大漢越甩越遠。
黑夜裡,耳邊的風呼呼作響。蕭錦筠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個方向走,隻見眼前一道亮光,身下的馬栽倒在地,她被遠遠地甩了出去,摔在地上。
“完了,這下死定了。”蕭錦筠聽著自己如同打雷般的呼吸聲,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失去了最後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