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四起(1 / 1)

調整作息時間,隻是整頓內宮的一小步,後麵的部門整改,人員調整,薪水等級還未提上日程,內宮就已經謠言四起。

午後,林悠然慵懶的歪在榻上,揪起一顆顆葡萄塞進嘴裡,正悠哉悠哉地吃著。翡翠從外間進來,一臉嚴肅說:“陛下,鐘嬤嬤在路上,捉到兩個嚼舌根的粗使婢女,已經綁了看管起來。等待陛下發落。”

“說了什麼?”林悠然未動,隻是懶懶地問。在她心裡,口舌是非在人多的地方再正常不過了,壓根不會放在心上。

“大逆不道之言,陛下還是不要聽了。”翡翠支支吾吾,不敢抬頭與林悠然對視,頓時惹得她好奇起來。

“不知道嚼了什麼舌頭,我如何發落。”林悠然並沒有表現出心裡的驚訝,而是不緊不慢地問翡翠,心裡想著應該是很難聽的話。

“她們說。。說。。”翡翠吞吞吐吐地,半天也沒說出口。

“到底說了什麼?”林悠然是個急性子,翡翠越是這樣就越好奇,於是催促起來。

“她們說女皇狂悖,不問朝政,不顧祖製,擅改祖宗規矩。”翡翠說完,偷著抬眼睛看她的反應。林悠然猛地坐起來,嚇得她頓時一抖,趕緊說道:“陛下息怒,那起子人粗鄙,陛下莫要為他們動氣。”說完咬著嘴唇,似是後悔自己把這些難聽的話學出口來。

林悠然感覺頭上這頂巨大的帽子,應該是為這次更改作息時間而生。她本來還暗暗自喜,以為做了好事,順便收買了一波人心,沒想到最先傳到耳朵的是這樣的話語,不由得震驚起來。

直覺告訴她,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後宮裡把這樣的謠言傳到她耳朵裡,百害而無一利,這是腦袋搬家的事。而新帝登基不過三年,朝局尚未穩固,要是有人借這個機會故意敗壞她的名聲,就會引發百姓的不滿,失去百姓的擁護,足以動搖根基。這件事,處理不好會引起朝局動蕩。。

在這個信息不發達的年代,任由造謠傳播下去,三人成虎,蕭錦筠就白白為朝政累死了。

林悠然兀自歎了口氣:看來還是冒進了一點,被人鑽了空子。

謠言對後宮影響不大,關係到前朝,不可小覷。

“可調查清楚了?謠言起於哪裡?”林悠然陰沉著臉問翡翠。

“謠言的起源已經調查清楚了,但散布者還未查明。”翡翠認真說道。跟在蕭錦筠身邊多年,她的政治嗅覺也算是敏感,看林悠然的反應,她一下子也想到了前朝,因此嚴肅起來。

“好,跟我去皇夫宮裡,邊走邊說。”林悠然下了地,穿戴整齊,急匆匆地和翡翠往東宮走去。

翡翠一邊走一邊和林悠然講著事情經過。

謠言的源頭是西六宮司宮監,司宮監的掌印太監常施看曹寶序不順眼有一段時間了,曹寶序性子強硬,不得常施喜歡,而且是個硬骨頭,任常施怎樣折磨他,也不肯屈服。他乾活身手利索,常施挑不到錯處,用宮規懲罰不了他,就找幾個太監尋釁想打他一頓,沒想到他力氣大的很,反而把幾個人打得鼻青臉腫,氣的常施直咬牙,發誓要拔了這顆眼中釘。

常施和曹寶序本也沒什麼仇,隻因為他是新來的,不肯巴結討好常施,使常施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人人都對他點頭哈腰,百般討好,唯獨這個小子,不肯服氣。

常施自幼入宮,一路也是從給師傅洗腳倒尿壺開始,一步一步熬過來的。因此非常看不慣曹寶序:宮裡的太監誰不是這樣一步一步熬過來的,他曹寶序憑什麼例外!常施好不容易才熬成了總管太監,讓曹寶序他給洗個腳,他居然敢反抗!以前彆說是洗腳了,就是讓你給舔乾淨,你也得受著!

想到這,常施就氣就不打一處來。

宮裡人口不多,死個宮人也不是一件小事,常施想要收拾曹寶序,也要費一番心思。

常施分配曹寶序去做灑掃工作,本來是打算調他去刷恭桶,但因為刷恭桶的活不歸常施管轄,他擔心曹寶序脫離了自己的控製,更不好對付,才讓他做灑掃。

在發布作息製度之前,常施給曹寶序額外布置了一個任務——每日在其他宮人起床之前將灑掃需要的水桶裝滿水放在殿門口。曹寶序是個年輕小夥子,每日提水的體力活他不怕,但睡不夠覺讓他苦不堪言。常施每天讓他起的早,睡得晚,困的他白天直打晃。常施看了正暗喜呢,這樣下去,遲早能夠抓住曹寶序的小辮子,到時候狠狠懲罰他。誰知女皇一道聖旨改了作息時間,最早不早於卯時,最晚不晚於亥時。現在曹寶序這小子又活蹦亂跳了,看著真是礙眼啊。

常施不甘心,想要繼續以威壓著他早起晚睡多乾活,卻被他一句話給頂了回來:“陛下都下旨了,規定了作息時間,難道公公要我抗旨嗎?”

常施也不服氣,“管理司宮監乃是我的職責,你休要以陛下來壓我,不服管教!”

“難道,大人的命令要比陛下的旨意還要重要?”這麼大一頂帽子下來,常施雖然生氣,也不好多說什麼。當時隻有四五個太監聽見了。本來是幾句話的事,可不知為什麼,謠言卻越演越烈。有人說常施反對更改作息製度,有人說常施不服氣女皇,想要抗旨。還有人說常施指責女皇狂狽,不顧祖製。。。

於是就有了開頭那一幕。

林悠然心裡有了算計,這麼小的事情也能被利用起來,越演越烈,看來後宮並不像表麵上這般平靜。

“那兩個人好生看管起來,不允許她們出事,否則拿你是問。”林悠然難得嚴肅地說。

“是。”翡翠趕緊應了。

“翡翠,你怎麼看?”她一邊走,一邊問翡翠。

翡翠歪著頭,思索著道:“依奴婢看,是有人刻意為之。這樣的大逆不道之言,是要滅九族的,一般人是聽也不敢聽的,如何能夠傳到鐘嬤嬤的耳朵裡。”

林悠然聽聞,冷哼一聲道:“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能看的懂。就隻是不知道,這彆有用心之人是誰。”

翡翠看林悠然態度嚴肅,接口說道:“陛下,這也不難,把司宮監的人抓起來挨個審一遍,不信吐不出來真東西。”

林悠然搖搖頭,當務之急是平息謠言。況且也不打算隨意用刑。因此淡淡道:“為了抓一個人,冤枉一堆人,犯不上。”說完這句就不再說話,一路沉默。

改作息時間,在現代隻是發個通知就能解決的事情。但林悠然忘記了,那是建立在更開放更文明更民主的現代社會。而封建製度,是少部分人對大部分底層人的盤剝與打壓。人權,隻存在於上層社會之間,如果奴才開始講人權,那豈不是要造反了。

她也忽略了一點,這是一個極為特殊的時期,頻繁的王朝更替和戰亂讓人們對皇權有了新的認識——兵強馬壯勢力強大就可以成為天子。而反映在奴才之間,就是爭奪人的控製權。對人的控製,其中最重要的手段就是通過對□□的折磨達到對精神打壓控製的目的。慢慢讓人失去反抗的念頭,乖乖服從。

以前由於作息時間的苛刻,宮人們對休息時間的渴望成了一種隱形的福利,對這種福利的分配權利就到了主管太監手中。主管太監常常通過給予更多休息時間作為福利給巴結他的人,剝奪休息時間來折磨不喜歡的人。

如今作息製度更改,以製度確定下休息時間,等於變相拿走了一些人的控製權,削弱了管理者的權力,但引起了對權力新一輪的爭奪。

失權者,或許出於這樣的心理,就肯為彆有用心之人當馬前卒。

林悠然急衝衝地進了皇夫宮殿:“謠言你可曾聽說了?改作息製度出現這種反應,你可曾料到了?”

“錦筠,彆急。我也是剛剛聽說,不足為慮。”陸煜川起身拉她的手,一邊說一邊扶她坐下,寬慰道。

“喝杯茶。”他親自遞過一杯茶,繼續說道:“事情的經過我都知道了,底下人之間的盤剝壓榨,向來如此,我略知一二。我們不會直接去做的事,他們去做,總之要有人做。我們有我們要麵對的鬥爭,他們有他們要麵對的鬥爭,兩個江湖而已。”

對他的想法,林悠然不能苛責,也不能苟同。

自由平等不屬於這個時代能喊出的口號。否則即便是天子,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動了彆人的權力,就是動了彆人的利益,必會遭到反抗。我會查出謠言的擴散者。”他又溫聲道:“有我在,不必擔心。”

聽這意思,林悠然大概能猜到,陸煜川打算殺兩個人平息謠言。

林悠然無奈笑了笑,並不讚同殺人,但也沒有理由直接表示反對。轉而問道:“前朝可有風波?”

“也有聞到一些風聲,暫時還算安穩。”

林悠然點點頭,繼續說道:“這謠言,不是司宮監願意散播出來的,畢竟每個人都不能保證自己能不受牽連。常施不至於為了這一點權力的喪失就心生怨懟,搭上性命。曹寶序牽涉其中,也不至於為了不受擠兌,就鋌而走險。但謠言一定也是在場的人散布出來的,而且是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利用。”林悠然認真分析給陸煜川聽。

“說的沒錯,那陛下打算要如何處置?”陸煜川繼續問。

“我不打算平息謠言,我要把事態擴大,順著生事者的想法走。我倒要看看,扳倒常施,最終的受益者是誰。”林悠然眉毛都豎了起來,少見地顯出淩厲之勢。

陸煜川不以為意,眼含笑意說道:“我的陛下,自是英明神武。”

得知前朝沒有什麼風波,林悠然心安了大半,也不打算繼續討論。

“咦,你在做什麼?畫的我嗎?”她忽然眼睛瞟到了桌子,從他桌子上的書下抽出畫了一半的畫。

“剛畫一半,還沒畫完,畫不出你的靈動。”陸煜川拿起來比著看看她,又看看畫,自己搖搖頭。

林悠然對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又多了幾分好感。“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陸煜川的注意力跑偏了,反而問:“你終於打算自稱朕了。”

林悠然心情不錯,“朕越來越喜歡你。”

陸煜川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

逗的林悠然哈哈大笑,沒事調戲他幾句,看他臉紅,也挺有意思的。

兩個人說說笑笑,又一起用過晚膳,林悠然本打算宿在皇夫那裡的,但陸煜川並沒有接收到信號,反而將她趕了出來:“錦筠身子剛剛痊愈,早些回去休息。”林悠然雖然想要留下,但也不好意思自己提,被人趕了,隻能懊惱回去。

一路氣鼓鼓的,嘟囔著:“這個陸煜川,有時真感覺跟我不在一個頻道上!”

翡翠沒有聽清,還以為她在為謠言生氣,寬慰她說:陛下不必氣惱,明日審理,自有一番道理。”

林悠然哭笑不得,隻能按下不提,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