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昭左等右等,等到了大下午,依舊沒有等到葉家接她的車馬前來。
在約定好的時辰剛過時,沒有看見葉家的人,玉浮急得團團轉。
明明她早就提前請人告知葉家小姐回府的時間了啊!
葉家怎麼還不來人?
辦事的人如此不著四六。
葉明昭安慰她,或許是來人在路上出了意外,這才耽誤了時辰,讓她安心等待。
可是等到後來,葉明昭也生氣了。
她明白了。
是葉家在故意為難她。
又或者是,並不是故意為難她,而是習慣性忽視她——
葉家忘了要接她回府這回事。
不管是哪個,葉明昭都感到心緒難平?。
還真是不把人當人。
要不是山下的村莊裡沒有能雇用車馬的地方,她指定不受這氣,早就自己回去了。
她已經能預料到,若此次自己回到葉家後,不像原主那樣處處忍讓,活得像個沒有脾氣的提線木偶,那麼日後的日子,指不定要雞飛狗跳了。
葉明昭心煩意亂地看了眼天色,太陽已然西斜。
再不出發上路,天恐怕就要黑了。
在這沒有路燈,治安也不好的古代,走夜路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玉浮,把行李帶上,我們走吧。”
葉明昭決定到寺院前頭去看看,順便向住持告辭。
實在不行,就隻好厚著臉皮請住持想想辦法,再幫她們一回了。
到了寺院前頭,葉明昭第一次看到萬壽寺門前的景色。
萬壽寺依山勢而建,修建得雄偉壯觀,大門前是一塊視線開闊的觀景平台,往下是長長的石梯,和鬱鬱蔥蔥的林木。
林中的鳥兒百囀千聲,山風吹過,帶著一陣陣草木的清香,令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萬壽寺是皇家寺院,不對社會開放,香客本來就少,今日更是冷清。
葉明昭剛到時,就看見了大門前兩側有士兵把守,隻是他們對她的進出卻未加阻攔。
葉明昭認出來了,這些士兵的裝束跟在禦王那邊看到的是一樣的,應該是同一撥人。
既然對她沒有影響,她也懶得理會。
眼下除了她和玉浮,在這大大的平台上,看不見葉家人的半分影子。
……
果然不該對葉家人抱有期待。
葉明昭立在輕柔的山風中,望著眼前蜿蜒而下的石梯,靜靜地思考良策。
隻是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大門處就傳來了陣陣腳步聲。
動靜不小,步伐整齊有力,估計是訓練有素的隊伍。
葉明昭被聲音打斷了思緒,轉頭朝大門處看去。
隻見一名黑衣男子推著一把輪椅走了出來,輪椅上坐著一位氣場淩厲的?男子,旁邊跟著一個麵容絕美的妙齡女子。
而在他們身後,是緊緊跟著的兩名嬤嬤,和長長的精兵隊伍。
黑衣男子是飛騫。
那麼坐在輪椅上的那個男人是誰,葉明昭也就猜到了。
禦王。
李允庭。
葉明昭第一眼看見他,就被他的容貌晃了一眼。
五官精致而深邃,鼻梁高挺,唇線分明,麵部輪廓清晰流暢,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更是神來一筆,適如其分地弱化了他周身的淩厲感。
仿佛每一個細節都經過女媧之手精心雕琢。
而比這更引人注目的,則是他的光頭……
雖然不合時宜,但葉明昭還是想感歎一句,真亮啊!
也不知道他母親的棺材板壓不壓得住。
再看那名女子,錦衣華服,端莊典雅。她的容貌跟禦王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一雙眼睛,跟禦王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
很顯然,這兩人有著血緣關係。
葉明昭想起玉浮說過的,這名女子應該就是禦王唯一的親妹妹,長寧公主李允寧了。
長寧公主住在大內皇宮,並沒有單獨的公主府,出入皆由新皇所派的精兵護衛。
自從禦王被禁足在萬壽寺以後,新皇允許長寧公主每月一次到萬壽寺探望禦王。
除此之外,兄妹兩人再無見麵的機會。
葉明昭猜想,禦王和新皇的緊張關係可見一斑,而對於一個帝王來說,一個生了嫌隙的臣子,即使兩人之間有血緣關係,也不得不防。
兄弟鬩牆之事,自古以來並不少見,尤其是在帝王家。
即使在傳言中,新皇因為禦王和長寧公主的生母對其有恩,便對長寧公主照顧有加,待她如同自己的親妹妹一般。
但實際上是什麼情況,又有誰知道呢?
葉明昭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彆人。
長寧公主,就是新皇捏在手中對付禦王的一張牌。
隻要禦王還在乎長寧公主的生死,隻要長寧公主還掌握在新皇的手中,禦王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身後的那些精兵,於長寧公主而言,是護衛,同時也是監控。
葉明昭見他們往石梯的方向而來,而她正站在石梯前,第一反應便是想要避開。
但是這麼大的一個平台,一覽無遺的,她的身影早就被人看在眼裡了。
此時若再畏畏縮縮地躲開,便顯得小家子氣了。
葉明昭見避無可避,便帶著玉浮不動聲色地往側麵退了一段距離,將石梯路口讓了出來。
葉明昭正身直立,雙手當胸前,頷首低眉,擺出恭敬的態度。
她也不出聲,保持著這個姿勢,儘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在心中暗暗祈禱,那兩人快點離開才好。
可上天似乎沒有聽見她的禱告,禦王和長寧公主一行人在石梯前停下了腳步。
他們非但停下了腳步,還有人喊了她。
空氣中傳來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那邊那位,可是葉侍郎家的女兒?”
……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葉明昭想裝作聽不見,但這是不可能的。
她隻好就著原先的姿勢,微屈膝蓋,恭恭敬敬地回了一聲“是”。
“你上前來說話吧。”長寧公主把她叫上前去。
禦王若有所思地望了長寧一眼,長寧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他。
葉明昭斂眸上前,沒有看見這一幕。
她在兩人麵前站定,行了一個萬福禮:“民女見過王爺、公主,王爺萬福,公主萬福。”
好在她提前跟玉浮學習了禮儀,否則這下就要出糗了。
“葉小姐免禮,”隻聽長寧公主興致勃勃地問葉明昭,“聽說今日我兄長那處的糕點,是葉小姐親手做的?”
葉明昭有問必答:“正是。”
雖然不知道她問這個是何用意,但能問出這樣的話,想來禦王今日“不便見客”的原因就是她了。
長寧公主似乎對那餅乾很感興趣,不停地追著她問東問西。
比如那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她是怎麼想到能這麼做的等等。
能說的葉明昭都說了,至於不能說的,她都找借口搪塞過去了。
最後,長寧公主盛讚了她一番,什麼心靈手巧、蕙質蘭心、冰雪聰明等溢美之詞,不要錢似的向她砸去,搞得她向來自詡城牆一般厚的臉皮都忍不住微微泛了紅。
但葉明昭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可不認為人家誇了她,就是對她青睞有加。
這些大多不過是一些場麵話罷了。
禦王由始至終沒有說過話。
葉明昭偷偷瞟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目光根本沒在她們這邊,而是安靜地眺望著平台下的景色。
似乎對她和長寧公主的動靜漠不關心,但又極有耐心地不做催促。
她還是摸不清楚這兩兄妹在打什麼主意。
她有些不耐煩了。
葉明昭本來就不愛應付這些沒有意義的社交,她更喜歡直來直去,有事說事的溝通方式。
她想離開,但禦王和長寧公主都沒發話,她自然走不了。
得想個辦法。
一陣山風吹過,葉明昭借機掩袖打了個噴嚏,想要裝作身體不適,然後趁機提出告辭。
誰知她話還沒說出口,長寧公主就先發了話。
“忘了葉小姐還有傷在身,還讓你在這吹了許久的涼風,”長寧公主眉頭緊皺,語氣誠摯,“是長寧思慮不周,葉小姐沒事吧?”
葉明昭裝模作樣,一麵佯裝柔弱,一麵又故作堅強:“公主言重了,民女無礙。隻是先前受的傷仍未痊愈,公主若無其他要事,民女便先行告退了。”
葉明昭頭上的傷口已經結痂,她便沒有再纏繃帶了,再加上還有頭發的遮擋,長寧公主是如何知道她身上有傷的?
難道是禦王跟她說的?
她記得玉浮當初去借書時,跟飛騫透露過她在此處養傷……
但禦王會關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嗎?
就算會,他有這麼碎嘴子嗎?
葉明昭有一瞬間的疑惑,但來不及深想,便被長寧公主打斷了。
隻聽長寧公主對身後的嬤嬤吩咐道:“來人,把本宮的披風拿來,給葉小姐披上。”
葉明昭被這話嚇得一個激靈。
可彆!
今日要是用了她這披風,到時候歸還又是一樁麻煩事。
葉明昭可不想再跟皇家人打交道。
那可是稍不留神就得掉腦袋的高危家族。
她一介市井小民,隻想敬而遠之。
“多謝公主體恤,民女身體確實無礙,就不用麻煩了。”葉明昭對長寧公主連連罷手,感激涕零。
“既如此,便不勉強了。”長寧公主見她決意不要,也不為難她,關心兩句後就放她離開了。
葉明昭心底舒了一口氣,表麵上卻仍然維持著感激的神情:“民女告退。”
葉明昭行過一禮後,帶著玉浮就往石梯的方向走去。
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要緊。
至於車馬,還是等到了山下再想辦法吧。
卻不料葉明昭沒走幾步,剛經過禦王的位置,就不慎被自己的及地長裙絆了一下,身體往前倒去。
……
穿越過來這邊已經好些天了,她還是沒能完全適應這些又長又累贅的衣裙。
這一倒可是要緊的,前麵就是長長的石梯,這要是摔下去了,非得半身不遂不可。
更何況她腦袋上的傷本來就還沒好全,再摔這一下,不得去她半條命?
但葉明昭身前沒有任何可以撐扶的東西,她彆無選擇。
情急之下,她身子一扭,改向側麵倒去。
下一瞬間,她就感覺到自己的屁股摔坐到了地上,但上半身卻被什麼東西墊著了,同時還挨了一記悶踢。
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