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血(1 / 1)

林沅繃緊如弓弦的身體中,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歎息,仿佛靈魂四散,逸出疲憊不堪的軀殼。

在群眾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裡,她似乎看見了未來威廉掌控帝國的康莊坦途。

林沅轉頭對副官大喊,夾雜在盛滿了歡呼的空氣中,險些難以分辨:“我們走吧!”

於是康斯坦丁又護送她回到醫院。

邁下飛船時,她感覺自己被陽光晃到了眼睛,張開手指遮擋來自天際的光線,卻仍然感覺眼角酸澀脹痛。

醫院多了打掃戰場、收拾機器殘骸的軍人們,看起來比她離開時更加熙攘。

她不緊不慢地穿過一個個向她行禮的軍士,點頭致意。

院長在長廊儘頭遠遠看見,立刻顛著人到中年有點發福的身體,小跑著趕過來。

他氣喘籲籲地擠過一眾士兵,一邊給林沅開路,一邊讓她安心:“殿下已經醒了……隻是暫時還不能完全離開維生液體。您現在就可以去看他。”

林沅卻刻意避開他的問題:“送材料來的人在哪裡?”

院長思索了一陣,一拍手掌,突然反應過來:“哎呦……這,我們急著請研究員確認材料有沒有問題,都忘了招呼客人。”

林沅目光一凜:“你們放他走了?”

“那倒沒有,您放心,他一直被軍隊管控著。”

林沅立刻聯係了路易。他在指揮打掃戰場,聲音混進嘈雜的背景中,聽不太清楚:“……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帶你過去。”

林沅站在原地等了一會。院長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您不先去看看殿下嗎?”他看得出來,林沅還是非常緊張威廉的。

她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給殿下一點時間吧……我等會再去。”

院長隻好自己先離開。

大概十幾分鐘後,路易才趕過來。他的臉上沾了塵土,頭發也有些淩亂,但並不讓人覺得狼狽,反而多了幾分成熟和堅毅,看著更加可靠。

他努力平複呼吸:“我讓他們把那位聯盟來的客人帶到了一間空著的會議室。事情已經了結,可以送他離開了。”

仿佛彙報工作一般,他一邊走,一邊事無巨細地向林沅說明:“複製人被殿下當場擊斃,身體已經被保存起來,送往帝國科學院。雖然我的意思是,留著,也許將來還有用。但殿下卻執意要銷毀。不僅銷毀,還要直播,以示他結束人造人悲劇的決心……”

他有點尷尬地笑了一下:“老實說,多少有點變態。”

林沅仔細聽著,卻並沒有言語。

路易看著有些冷傲,熟悉起來倒是顯得認真謹慎。他接著補充:“長老會的會長已經因為涉嫌攻擊帝國皇儲而被逮捕。迎接他的,恐怕將是帝國最高法院的審判和終身監禁。”

等他說完,林沅終於輕聲道:“路易。”

路易的眼神轉向她,目光專注。

“你做得很好,但是……”她緊緊盯著路易,似乎想從中看出端倪來,卻隻感覺到一種內心深處無能為力的頹然。

路易疑惑地看著她。林沅轉回目光,看著仿佛沒有儘頭的長廊,自嘲地笑了一下:“沒事。我們走吧。”

路易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沒有追問,隻是帶著她去了會議室。

門開了。不算大的空間中,空蕩蕩的長桌儘頭,戴著兜帽的男人扣著耳機,窩在轉椅中,百無聊賴地擺弄著一個老式的紅藍色遊戲機,在懸浮燈慘白的光線下,裸露在外的小臂肌肉線條堅硬流暢,整個人莫名顯得冰冷而遙遠。

看見林沅和路易到來,他不緊不慢地放下掌機,把老式耳機環在脖子上,放下帽子,恭恭敬敬地站起來,向二人行禮致意。

林沅心裡有些疑惑,卻隻是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快走幾步上前,伸出右手:“辛苦你了,閔先生。”

那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意褪去些許,閔宗望看起來十分可靠,微微前傾,禮貌地握了握林沅的手:“阿深突然有點急事,庭眠和沈姐也不在基地,薄晚沒有一個人出過遠門,隻好拜托我來了。”

他們寒暄了幾句沒營養的話,林沅讓路易安排飛船送他離開醫院:“情況緊急,委屈你在這裡等待這麼久。”

“客氣什麼。我和阿深是好朋友,應該的。”他的表情看起來無懈可擊,林沅隻好壓下自己內心那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仿佛來自於本能的疑慮。

她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沒時間好好招待您……實在抱歉。”

閔宗望卻笑著安慰她:“我們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年底康倫和星海的合作項目,到時候還有很多機會再見。”

他敏銳地看出林沅的擔憂:“這裡的事情我會嚴格保密……畢竟,這種物質對我們來說也是絕密的。外交層麵的事情阿深會處理,聯盟也不會允許我多說什麼。”

林沅倒是刻意表現得很輕鬆:“阿深能把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你,我自然沒什麼好擔心的。”

她的聲音充滿感激:“欠聯盟和星海的人情,無論是我個人、殿下或者帝國,都會銘記於心。”

他們從會議室一路走到醫院大門外,路易安排好的飛船停泊在醫院門口。

巨大的船身遮蔽了陽光,將他們籠罩於一片陰影中。

林沅於冷風裡,再次向他伸出手:“那麼,我們在聯合項目時再會……閔先生。”

閔宗望非常有分寸感地輕輕握了握她纖細的手指:“聯盟永遠是你的後盾,殿下。”

他們鄭重友好地告彆。閔宗望利落地跳上艙門,單手穩定住自己,側身向林沅揮手致意。

飛船即將起飛的烈烈寒風鼓動他薄薄的外套,年輕俊逸卻略顯冷峻的臉半掩在重新戴好的兜帽中,遮住那雙深邃的眼睛。

送走閔宗望,林沅實在是沒有什麼再能尋找到的借口了。副官從醫院走廊裡遠遠地小跑過來:“霍恩海姆殿下一直醒著……說想見您。”

林沅目送飛船在視線儘頭蔚藍的天際化成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微小黑點,沉默了一會:“我馬上就去。”

副官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哎”了一聲,給打掃戰場的“雪獅”軍士們幫忙去了。

林沅獨自一人回到搶救室門外。醫護似乎都已經被人打發走,搶救早已結束,推開門,各種淩亂又繁雜的醫療設備卻仍然能讓人立刻聯想到,這裡不久之前剛剛經曆過的一場生死時速。

地上甚至還殘留著尚未清掃的斑駁血跡。乾涸後留下一片黯淡的陰影。

威廉已經脫下軍裝,穿著特製的病號服半躺在維生艙中。往日淡漠冷硬的藍色眼睛,此時此刻顯得格外清澈明淨,甚至有一點大病初愈後,微不可察的脆弱與柔軟。

林沅關上門,一步一步向他走去。鞋跟碰撞地麵,在隔絕了大部分噪音的搶救室內,如同敲定在心尖上的鼓點。

威廉之前一直強撐著自己聽取各方彙報的身體,此時此刻仿佛被人抽走了那根最堅硬的骨頭,想要癱倒在醫療艙裡。

或者是誰的懷抱中。

林沅走到他麵前。威廉靜默地抬頭看著她,輕顫著抬起手,摩挲她垂在身側的手掌,仿佛一種無聲的示弱。

林沅再也不能強撐住自己冷漠堅硬的表象,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撲進他懷裡,濺起一點粘稠的維生液體,雙手環過威廉的脖頸,緊緊拽著病號服的衣領。

眼淚無聲無息地漫過威廉的頸側。他愣了一下,微微垂下眸,試圖把人更緊地攬向自己。

林沅無聲地發泄了一會,不容拒絕地拽開他的手,從懷裡抬起身,一雙帶著猩紅血絲的眼睛瞪著他,有著一點劫後餘生的喜悅,和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恨。

“殿下。”剛哭過的嗓音沙啞而柔軟,“您不去做演員,真的太可惜了。”

威廉乾燥的手掌撫過她的長發,想再次把她攬進懷裡,卻被林沅製止了。

她側坐在醫療艙邊,將威廉的手掌翻過來,一隻手托著比自己大很多的手掌,另一隻手輕輕摩挲他深刻又有些雜亂的掌紋。

“疼嗎?”她幽幽地問,“傷口……還疼嗎?”

威廉點點頭。

林沅假裝惡狠狠地說道:“怎麼不疼死你算了。”

眼淚卻不受控製地從眼角湧出來:“看見那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家夥,我突然明白,原來這一切早就在計劃中了。恐怕連路易和雪獅沒有攔住那個人造人,讓他暴露在你的攻擊範圍內,也完全是策劃好的吧?”

威廉做事以鐵腕成名,如何能留下一個漏網之魚。民眾並不知道樞密院地底的真相,毀滅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複製人,比毀滅皇帝的複製人震撼得多。

威廉卻隻是不動聲色地看著她,聲音還有一點虛弱,帶著大病初愈的啞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沅。”

林沅已經過了最初恨意最深的那個階段。與其說是恨,不如說是怨他不夠愛惜自己。

但她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以什麼樣的立場在怨恨。

其實她一直不能完全直麵自己對威廉的感情。或者說她甚至疑惑這能不能稱為感情。

她明白自己在羅勒斯號上的洛麗瑪絲玫瑰叢中,第一次見到這個人時,戒備之中,比以往更加劇烈一點的心跳。

明白自己在海倫學院被鄭重求婚時,那種自我懷疑和對他的疑心之下埋藏著的,被人珍視的喜悅。

明白自己在死裡逃生之後,於梅星看見逆著陽光向自己走來的人時,掩藏在質疑中的,那種安全感帶來的心弦震動。

明白自己在蓬帕杜夫人的莊園中,聽他和夢裡一樣向自己許下承諾時的絕望、被命運纏繞交織的震撼,和微風細雨中,被他攬進懷裡,隔絕世界冷意後的溫暖。

甚至明白自己來到帝國後,和他共同經曆風風雨雨時交付的信任。

他們不止是政治聯姻的未婚夫妻,更是攜手與共的戰友,和事無巨細親手教她一點點成長起來,努力讓她能夠獨當一麵的師生。

但她唯獨不明白,這能稱之為愛嗎。

她曾經許諾自己愛恨封緘,也曾在林深的提問下心防崩塌,潰不成軍。

但她唯獨不能明白,威廉真的愛她嗎?自己呢,真的愛威廉嗎?

或者說,他們真的有可能在這樣波詭雲譎的風風雨雨中,在互相欺騙利用的你瞞我瞞中,談論一點奢侈的真心嗎?

如果不愛,為什麼能為她擋下政局之中來不及防備的傷害?如果愛,又為什麼能在毫無保留的付出中,夾雜一些順勢而上的野心?

以至於把自身都搭在棋盤上,成為那顆被四散崩裂的棋局中,置之死地而未必能後生的棋子?

“殿下。”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利用自己的重傷安排虛假的複製人攻擊自己,在萬眾矚目中,將樞密院最後一點殘餘的勢力——長老會,打擊殆儘……”

她說不下去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雙手緊緊地攥住威廉的手掌。

威廉抬起另一隻手,眼神中有著不能掩藏的溫柔和憐惜,輕輕幫她拭去眼淚,說出的內容卻莫名的冰冷:“你太累了……彆想這麼多。”

“是嗎?”她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一下。

“殿下。”她的聲音輕柔,帶著一點幽魂殘魄般的空寂,“我想跟你談論愛,是不是太奢侈了?”

“怎麼會呢?”威廉不動聲色地將她拉近自己一點,“還記得我們的訂婚誓詞嗎?‘我永遠愛你,直到時間終止,萬物歸一’。”

他認真地注視著林沅的眼睛:“我說話算話,阿沅。”

林沅的笑意更明顯了一些,眼裡的絕望也更加濃重。

她深深看著眼前的威廉。重傷初愈的皇儲半躺在淺藍色的維生液體中,上半身倚在艙壁上,五官一如既往地冰冷銳利,卻因為受傷的緣故,皮膚格外蒼冷霜白,眼神削減了攻擊性,多了幾分示弱和恰到好處的迷茫。

纖長羽睫下的眼瞳中流淌著藍寶石一般的微光,讓林沅想起自己最後離開醫院前,隔著搶救室的玻璃與他深深凝望的那一眼。

那是眷戀與溫柔中,夾雜著生離死彆的鮮血淋漓。

其實林沅也唾棄自己此時無比軟弱的心態。利用就利用了。他自己都不在意可能失敗的後果,甚至為她儘可能地鋪好了後路,她還有什麼好去在意的呢?

就算他死了,自己也許九死一生、絕地反擊掌控帝國,也許更大可能是灰溜溜地、傷痕累累地逃回聯盟。

但那又怎麼樣呢?威廉是生是死,都不耽誤最終的結局來臨之前,她永遠都是赫斯塔的公主。

可是很多時候,人的心情不受意誌的約束。也或許,在所有關於威廉的事情上,她從來不夠意誌堅定。

在一片寂靜和絕望中,威廉突然翻轉自己的手掌,掙脫林沅的桎梏,將她纖細的手指抓在掌心,輕輕拉往自己的方向。

於是林沅又不可避免地被他拉向懷中。

搶救室的玻璃不知什麼時候開啟了智能屏蔽,隔絕了外麵的視線。林沅撐著另一隻胳膊,不想讓自己完全跌進他懷裡。

威廉卻抬起左手,輕輕撫在她的後腦上,不容拒絕地把她徹底按進自己的懷抱中。

“傷口!你瘋啦?”林沅終於是顧不上傷春悲秋的痛了,忍不住驚呼道。

“沒事。”威廉短促地笑了一下,“真的不要緊,你要看看嗎?”

林沅的情緒完全被打斷,從他懷裡抬起頭,秀發被他揉得微微淩亂,眼神有點無語:“你在耍流氓嗎?”

“我們是合法的未婚夫妻啊。”威廉倚在艙壁上,看起來難得的閒適,“這應該算福利吧。”

“殿下真看得起自己。”林沅冷笑道。

威廉笑而不語,如願以償地撫著她的頭發,內心有種滿足的喟歎。

他用右手包裹著林沅的手掌,輕輕拉到自己的臉頰邊,用她的手指貼近自己側臉。蔚藍的眼睛如同初冬澄澈明淨的天空,懸於林沅側上方,靜靜凝望著她。

他竟然用臉頰輕輕蹭了蹭林沅的掌心。眼眸映著醫療艙內壁隔著維生液體的藍色幽光,美得如同湖水靜靜流淌。

林沅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了一下。感受到指尖下的皮膚乾燥柔軟的觸感。

所有情緒徹底被撲滅了。

美色誤人啊。她唾棄自己。

“殿下。”她卻不想輕易認輸,幽幽地開口,“你知道自己現在像什麼嗎?”

威廉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乖狗狗。”林沅壯著膽子囁嚅道,顯得沒什麼底氣。

威廉卻突然真心實意地笑了,徹底崩解了最後一點堅冰般的冷意。

林沅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其實剛剛,他也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和緊張啊。

心裡好像突然就平衡了。

她靜靜地仰望著重傷初愈的威廉。突然感覺到一種不太合適的聯想……一種絕沒有人能放在威廉身上的形容。

他看起來……太乖了。

此時此刻,她完全無法將麵前這個人和“暴君”這兩個字扯上任何關係。

其實哪怕是威廉沒受傷時,她也時常被他展現在自己麵前的溫柔蠱惑。

她常常想,一定是哪裡弄錯了吧。雖然威廉火燒樞密院被冰封的人造人,但他實際上推行了平權法案,給更多的人造人帶了希望。

雖然也不停地遭到反對派的暗殺,但民眾反而被他絕地反擊的勇氣和鐵腕折服。

她不明白未來究竟哪裡會出錯。甚至開始恐懼那一天的到來。

她輕輕趴在威廉身上,聲音空靈得像是來自於天外:“殿下,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威廉示意她說下去。

“能不能讓一切就停在現在呢,我不想再往前走了。”

無言的沉默在凝固的空氣中鋪展開。林沅一瞬不瞬地緊緊盯著威廉的眼睛,終於沒有錯過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情緒。

大概可以稱之為難過。

她竟然覺得鬆了一口氣。隻要威廉也抗拒未知的未來,就代表此時此刻的一切,對他還是有吸引力的。

他們未必不能徹底改寫命運。

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機會,試試呢?

“殿下。”她鄭重地仰望著威廉,“如果我可以給你一個獎勵,你想要什麼呢?”

“親一下?”威廉不假思索地說道。

“嘖。”林沅假裝惱怒地輕輕捶了他一下,“我認真的!”

威廉很放鬆地笑了,雙手擁住懷裡的人:“那……我希望阿沅,永遠多愛自己一點。”

林沅的眼眸微微震動,靜靜凝望著他。

威廉沒有再解釋,隻是捧起懷裡的臉頰,在她白皙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若有似無的輕吻。

“殿下……威廉·霍恩海姆。”林沅突然叫了他的全名,眼裡閃動著威廉不能完全讀懂的微光,“我想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麼嚇人嗎?”威廉笑了笑,胸膛隨著笑意震動,“那我要認真回答。”

林沅就著他仍然握住自己手掌的姿勢,輕輕摩挲他的側臉。雖然是自下而上的仰望,卻竟然讓威廉生出一種自己處於下位的錯覺。

她鄭重地開口:“你還有沒有什麼重要的、跟我們兩個人都有關的安排瞞著我呢,威廉?”

威廉沉默了幾秒:“……沒有。”

“確定沒有嗎?”

“確定。”聲音斬釘截鐵,如同匕首鑿進無縫的硬岩,崩起四散的碎石。

“好。”林沅也利落地回應他,“那我再給你一個獎勵,殿下。你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特彆想要的呢?”

威廉認真思考了一會:“哪方麵的獎勵呢……我一時想不起來。”

“就你此時此刻最想要的東西吧。”林沅提醒道。

她嘗試引導威廉:“如果就是現在,人類毀滅,宇宙終結,曆史不複存在……”

“在滅世的餘燼中,最後一點火光燒到這裡之前,你最想做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呢,殿下?”

威廉看著她的眼睛,突然不假思索地接道:“我們結婚吧,阿沅。”

“……啊?”輪到林沅震驚了。

他卻似乎完全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晚一點再去星海……我們提前完婚吧,阿沅。”

“如果世界真的立刻毀滅,那我的願望就是,我們正式成為夫妻。”

“這樣在燃燒殆儘後,殘餘的岩漿中,也許會留下兩架凝結在一起的骨骼。被新人類探索的步伐踏過,留下一點曆史和愛意曾經輝煌閃耀過的餘暉。”

林沅呆呆地看著他,似乎完全沒有料想到這個展開。

突然一陣急促地敲門聲“砰砰”地響起:“宸宮密報,殿下。”

威廉沒辦法非常大聲地應答,隻能接通手邊的通訊鈴:“什麼事?”

副官的聲音從鈴中傳來:“皇帝陛下病危,傳下密令,他想見……”

“林沅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