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際帝國與銀河聯盟共同迎來新一年的第一天時,林沅與威廉·霍恩海姆在皇室的一處行宮中,舉行了小型的訂婚儀式。
雖然帝國是48時製,卻與銀河聯盟保持著同樣的年份更迭,隻是將每年的日期減少一半。
這是一處輝煌壯麗的宮殿,並不比林沅在夢中見到的宸宮差。甚至可以說,比起宸宮頗有些陰沉肅殺的風格,她更喜歡這裡潔白如雪的圓頂外觀,和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紅色地毯上的明媚。
氣勢恢宏的金色大廳中,鮮花從大門一路鋪陳到懸浮的平台。林沅穿著水藍色緞麵收腰一字肩長裙,魚尾如同牛奶般柔順地流淌至地麵。蝴蝶結和長長的緞帶疊墜在背後,更顯腰肢纖細。
身穿純黑色教袍的白發樞機主教負責主持訂婚儀式。似乎考慮到銀河聯盟信仰西莉亞神女的緣故,講稿中並沒有涉及太多宗教的元素。
訂婚儀式沒有直播,但仍有不少記者獲得特邀席位,正在警戒線外,或手持設備,或加派攝像機器人,努力獲取第一手新聞。
雖然皇室向市民們發送了倡議書,希望不要打擾到未來皇後的正常讀書與出行,仍有很多人對她的現狀非常感興趣。
在林沅到達帝國之前,威廉便加強了整個首都星的安保檢查,並名正言順地與負責警衛皇帝的親衛力量混在一起,以至於除了最開始的接機,訂婚這一天竟然是兩人在星際帝國的第一次見麵。
“很漂亮。”牧師的禱詞聽得威廉有些不耐煩。他輕輕勾了勾身側的手指,衝瞥了他一眼的林沅無聲地做口型。
林沅輕輕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以示回應。
她的注意力全在台下的觀眾席中。他們倆在懸浮台上側對著觀眾,正方便觀察。
帝國的國王似乎年歲不小,對於生命普遍很長的現代人來說,他似乎衰老得太過明顯了。儘管好像努力做了修複,表麵平整的皮膚依然藏不住細細的溝壑,像風乾後失水的橘子皮。
赫斯塔大公林慕與妻子舒晏坐在台下。林沅注意到舒晏溫柔鼓勵的眼眸中閃爍著點點淚光,自己心裡也有些酸澀。
剩下的賓客則基本是與雙方關係比較親密的親朋,以及一些舉足輕重的政要。
林深和安妮請了假來參加訂婚儀式,兩人坐在第二排,旁邊竟然是和林沅同門的那位路易·塔西尼。他留著一頭柔軟卷曲的棕栗色頭發,皮膚白皙,五官精致柔和,眼神卻是同外貌完全不同的冰冷。
林沅不由得有些八卦起來。她注意到按照官職高低排位,在第一排和現任樞密院首席書記官坐在一起的女將軍。
她也有一頭棕栗色的長卷發,和如出一轍的冰冷眼神,下巴微微抬起,顯得蔑視眾生。五官其實出奇的柔和漂亮,但冷硬的氣質中和了這一點,顯得不怒自威。
不過似乎因為有些厭惡身邊的書記官,這位女將軍儘量往靠近另一邊的地方就座。
夏洛特·萊茵。林沅注意到她軍裝製服上的姓名牌,和一排排讓人眼花繚亂的帝國勳章。
“……我們在這裡,見證一對新人正式締結未來婚姻的約定。”
牧師的演講似乎快要結束,林沅趕忙將視線收回。
“個體生命的長度,不會成為愛的邊界。存在過的愛意,會伴隨宇宙的生息流傳下去。”
“直到時間終止,萬物歸一。”
牧師對著他們做了祝福祈禱的手勢。他隸屬於星際帝國的國教,這個教派並沒有具體的名字,隻是人們習慣把這個管理宗教的體係稱為“聖讚教廷”。
據說這是一種從古老地球時期轉化而來的信仰,如今普遍存在於星際帝國各處。
結束了儀式,林沅趕去換上那件在永恒星辰禮服店挑選的裙子,並重新整理了妝容。
天慢慢黑了下來,整個訂婚的場地已經換成了晚宴和舞會的場所。四周比較大的照明燈被儘數關掉,唯有長長的宴會桌上兩排永不熄滅的智能蠟燭,和頭頂飛來飛去的懸浮燈,做足了舞會的氣氛。
威廉牽著她的手,兩人在人群中穿梭。林沅的手中舉著一杯紅酒,對著一個個陌生或熟悉的麵孔舉杯相敬,然後隻輕輕地抿一口。一杯紅酒半天也沒有減少一點。
相比之下,威廉手裡的紅酒不知道減少又增加多少次了。不過他看起來仍然麵不改色。
終於,他們到了長桌儘頭的國王那裡。他的位置靠近交誼舞的場地,卻看起來有些意興闌珊。樞密院現任首席書記官正在國王身邊和他交談著什麼,兩個人看起來像是無聊與無聊疊加的二次方,與整個宴會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
“殿下。”書記官熱情地向林沅打招呼。她注意到這位首席的名字,陳鶴明。一位黑發黑眸的中年男人,長著一張五官端正,但實在沒什麼記憶點的臉。氣質也很平凡,看起來像是每天打卡上下班的社畜。
“正好您今天在這裡……有點事情需要拜托您。”他看起來非常謹慎,說話措辭間總有幾分猶豫,林沅趕忙惶恐地答應,並請他不要客氣。
“您的檔案已經送來,但我在樞密院的同僚們想再見一見您本人,不知道明天您是否……”他看見林沅好奇的視線在場地中逡巡,又補充道:“抱歉殿下,他們今天忙於一項法案的推進會……希望日後能有幸受邀來參加您正式的婚禮。”
林沅正想要回答,卻聽見威廉略帶諷刺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怎麼父皇請他們來,他們今日不肯來,倒有臉讓阿沅親自去?”
陳鶴明手微微抖著取出一塊帕子,擦了擦額上的細汗,趕忙打斷他:“殿下……在下的同僚們忙於推進會……改日一定向二位賠罪。”
他看起來非常誠懇:“請殿下務必賞光。”
林沅正沉吟著思考該如何回答,威廉卻森然地笑了:“想要賞光?讓他們自己來宸宮給阿沅請安。”
他的眼神並無笑意,反而帶著一點藏不住的肅殺和血腥味道。
國王終於有些不讚同地打斷了他:“你這是小孩子脾氣,去一趟也不會怎樣。”
林沅注意到他的頭發斑白,聲音也帶著些嘶啞,眼神渾濁,看起來身體不太好。這在醫療技術如此發達的現代社會其實是非常少見的。
他看著威廉的眼神也沒有什麼感情,反而總讓林沅感覺到一絲防備。
威廉卻隻是轉向林沅:“明後是周末,阿沅休息嗎?”
林沅點點頭。
他便對著陳鶴明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麻煩您回去帶給他們一句話,就說是我說的。”
陳鶴明隻好戰戰兢兢地點頭稱是。
“明天我帶阿沅和客人們熟悉宸宮。他們願意來請安,就請明日趕早。僅此一次機會,過時不候。”
“夠了!你這……”國王微帶怒氣地斥責他,臉色看起來十分不好。為了不被其他賓客聽到,他儘力壓低著聲音:“後天我去樞密院視察,你們跟我一起去。”
這就是讓雙方各退一步的意思了。隻不過明顯是皇室這邊退得更多。
林沅感覺到旁邊的威廉一瞬間身體繃緊,好像一頭蟄伏的豹子嗅到流血的獵物。她擔憂地輕輕握了握威廉的手,威廉轉頭看向她,眼裡的火星仿佛一瞬間被冰水澆熄。
她感受到身邊人的沉默和努力壓抑的憤怒,思考了片刻,上前半步,向國王和首席書記官不卑不亢地行禮:“那麼後天隨時可以出發,這是我應儘的義務。”
國王的臉色終於有些緩和,他不想再理威廉,隻跟林沅打了招呼:“我和書記官還有事情需要和你父親母親詳談,你也辛苦了,今天早些休息。”
送走了國王和書記官,林沅感受到身邊人的情緒仍然不是很好。她隨手折了一支香檳色的多頭玫瑰,獻寶似的拿給威廉:“借花獻佛,能請這位王子陪我跳支舞嗎?”
威廉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笑了:“讓你看笑話了,阿沅。”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嘛,這很正常。”林沅安慰他。
威廉卻看著有些歉疚:“讓你受委屈了。”
“這算什麼委屈呢?”林沅微微笑了,“您現在不邀請我跳舞的話,我才是真的委屈了。”
威廉趕忙道歉,紳士地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我的錯。能有幸請這位美麗的女士跳支舞嗎?”
林沅把手掌搭在他掌心。兩個人牽手走進了舞池,換來周圍人一陣陣的歡呼。
他們在懸浮的聚光燈下翩翩起舞。
林沅默默觀察著周圍。國王帶著首席書記官正在和大公夫婦交談,表情看起來都很愉快。女將軍似乎已經離場,此刻已經不見身影,那位同門路易·塔西尼卻並沒有離開,好像正在試圖邀請安妮跳舞。
安妮露出猶疑的表情,旁邊卻伸出一隻手和路易打招呼——是林深。林沅有些驚奇地注意到林深跟路易說了什麼,他高傲的臉上露出了一些期待的表情,兩人似乎越聊越開心,安妮也就趁機溜走了。
帝國的夜晚同白天一樣漫長。歲月的車輪緩緩轉動,鋪陳一切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