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與獵盟站在一起吧。”威廉微微向林沅的方向傾身,低聲解釋道。
“與獵盟……繼續站在一起?”林沅有些疑惑。
“梅星隻是獵盟的初級會員,並不是正式的成員。但在過去的三年間,梅星享受了獵盟軍隊的庇佑,同時也繳納了大量的賦稅。如今是他們合約到期的時候,蓬帕杜夫人在猶豫。”威廉詳細地分析道。
林沅了然:“所以說,您來到這裡的目的,也絕不是‘度假’那麼簡單,對嗎?”
威廉臉上帶著微不可察的笑意:“阿沅很敏銳。隻是彆再對我用敬詞了,可以嗎?算是一個小小的請求。”
林沅隻覺得這是在轉移話題,並不想遂他的意:“那麼,帶我到這裡來,恐怕也不僅僅是遊玩了吧?”
“什麼都逃不過阿沅的眼睛。”威廉像哄小孩子一樣,沒什麼感情地誇獎道。
林沅在心裡對他翻白眼,表情卻不動聲色:“是需要我做什麼呢?還請早一點講,畢竟我不是那麼聰明敏銳,恐怕會誤了你的事。”
“我請阿沅來做說客,可以嗎?”
威廉的話音剛落,林沅便注意到蓬帕杜夫人向沙發這邊走來了。她急忙稍微挪了挪位置,儘量不跟威廉靠那麼近。
“怎麼我一來,你們就不肯湊在一起講小話了呢?”蓬帕杜夫人身姿婀娜,臉上帶著些和善的嗔怪,看起來似乎很遺憾。
林沅站起來主動輕輕挽著她的胳膊,嬌憨地笑道:“因為我突然想起來,我給您帶了一點驚喜,還放在飛船上呢。原本應該一下飛船就送給您的,真是太失禮了。”
“怎麼會?這是我的榮幸。”蓬帕杜夫人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離晚宴大概還有些時間吧?我現在去取給您。”林沅表現得非常雀躍,她猜測這樣年紀的女士會更喜歡熱情的小輩。
“何必勞煩殿下?我讓管家或者哪個小機器人過去就好了。現在外麵天黑了,你一個人出去,我怎麼能放心呢?”
林沅婉拒了。她解釋的借口是這個禮物有些簡單,卻很脆弱,不希望彆人碰壞了她的心意。
蓬帕杜夫人拗不過她,歎了口氣:“那我也一起去吧,正好帶你去散散心。”
那樣再好不過了。林沅應承下來。
她挽著蓬帕杜夫人便向外走。路過威廉,他正想起身,便被林沅一把按下:“女士時間,你就不許參與了。”
威廉任林沅走向大門,僅剩幾步路時,卻突然喊住她。林沅歉疚地看了一眼夫人,在她眼神的鼓勵下向威廉的方向走了幾步,威廉也到了她身邊來。
“外麵天涼,批上披肩吧。”威廉顯得稍稍有些僵硬,給林沅披上披肩的動作做得一身正氣,恍惚讓她以為自己身披國旗。
“說客的事,還是得拜托阿沅。”威廉微微俯下身用一枚珍珠胸針把披肩彆好,附在林沅耳邊輕聲說道。
“什麼說客,沒有詳細的解釋,我可什麼都不知道。”不知是不是越來越熟悉了的緣故,林沅突然玩心大起,衝他狡黠地眨眨眼睛。
威廉隻是微笑:“我不太會說話。拜托阿沅幫忙了。”
林沅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你不太會說話,那在我畢業典禮上脫稿演講侃侃而談的人是誰?
威廉聽不見她心底的聲音,隻是抬起頭,滿意地看著自己彆好的披肩:“去吧,彆讓夫人久等了。”
林沅轉身走回蓬帕杜夫人身邊,立刻便被她調侃道:“霍恩海姆殿下真是的,這樣舍不得,一起來不就好了。”
林沅笑著貼向她:“咱們出去散步,他跟來多沒意思。”
莊園的夜晚讓林沅想起小時候曾經在地球鄉下度過的時光。潑墨的夜空中繁星閃爍,微光照亮無邊無際的草坪,延伸到視線儘頭的群山。蟲聲窸窣,襯得廣袤的大地寂靜又安寧。
“這裡真美。”林沅挽著蓬帕杜夫人,忍不住深深嗅了一下空氣中草坪的清香,混著夫人身上玫瑰的芬芳,格外沁人心脾。
“這裡算什麼,屋子後麵才好看呢。我讓人種了大片白色的洛麗瑪絲玫瑰,還栽了一棵蘋果樹,樹下挖好了一方池塘,裡麵養了幾條錦鯉,全都吃的圓滾滾的。明天等你睡醒,一定得帶你去看看,白天陽光晴好的時候最美了。”蓬帕杜夫人談論起自己的莊園,顯得非常自豪。
林沅笑著答應下來。說話間他們走到了飛船處,守衛的飛行機器人掃描了林沅的臉,駕駛室的軍人打開舷窗:“殿下?”
“麻煩開下門,我有東西落在上麵了。”林沅仰頭解釋道。
很快她抱著一個紙盒子出來,迫不及待地打開給蓬帕杜夫人看。裡麵竟然是兩個培養罐,一罐裡麵是剛剛破繭的蝴蝶,另一罐是三四個結好的繭。
“天哪,梅星還沒有培育出過蝴蝶。”蓬帕杜夫人驚喜地接過盒子,“它真的……太美了。”
“謝謝你,殿下。這個禮物我非常喜歡。”她細細看了好一會,才舍得把盒子交給身後隨行的侍女,“我會把它交給科學院的人。來年殿下再肯賞光駕臨的時候,也許就能看到洛麗瑪絲玫瑰叢中,蝴蝶飛來飛去了。”
林沅想象了一下那樣的美景,也覺得很讓人向往:“能讓夫人開心就好。來年倘若有幸,我一定給您帶來更多可培育的生物。”
“說來也真是幸運。”她接著補充道,“我和弟弟的飛行器遭到襲擊,導航係統嚴重受損,現在還鎖在帝國的飛船裡,一時半會怕是修不好了。沒想到這兩個玻璃罐子倒挺結實,果然是跟梅星有緣。”
蓬帕杜夫人輕輕歎了口氣:“兩位殿下平安就好。如今時局……的確不太安定。連星盜都這樣猖狂。”
“現在不必擔心啦。”林沅側頭笑著安慰她,似乎想要緩解略帶焦慮和憂愁的氛圍,“霍恩海姆殿下把那些星盜都解決了。經此一役,要是還有人想在邊境繼續威脅帝國的安全,可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斤兩了。”
“明年我就去星際帝國的康倫大學讀天體物理學研究生了。”林沅突然轉身,背對著行進的方向,一點點笑著往後退。蓬帕杜夫人怕她摔跤,趕忙牽著她的手,心裡隻覺得自己被這樣年輕熱情的活力感染了。
林沅繼續笑著說道:“康倫有很多星際合作的項目,到時候與卡茲學院的學科合作,恐怕還得拜托夫人給我們行方便呢。我在聯盟上學的時候,就聽說梅星卡茲學院的物理學可是宇宙頂級的,大家爭著想來卡茲交流,都排不上隊。”
蓬帕杜夫人笑著應下。
林沅輕盈地轉了一圈,調轉方向繼續往前走,仍然牽著蓬帕杜夫人的一隻手,沒有放開。
其實她哪裡了解什麼卡茲學院。都是出發之前林深說怕她丟人,非要給她科普的。林沅非常懷疑等林深以後有了妻子,蜜月旅行項目恐怕會是“打卡宇宙名校及其重點建設學科”。
“擁有這樣一顆美麗的星球,夫人您的人生,真是太讓人羨慕了。”林沅感歎道。
除了那些住在鐵籠子一樣的居民區的人。林沅心想。她猜測也許這些所謂的獵盟成員都是這樣的發展模式,甚至更沒人性。正應了之前林深告訴她的,星球主怎麼可能會缺少“人”這種最廉價的資源。
用科技掌控星球,用人力獲取財富,用財富換取保護。然後躺在金山銀山上安享人生。原來千年一瞬,人類和幾乎永恒的宇宙,其實都沒怎麼變過。
此時此刻,她隻能慶幸。雖然嚴格來講自己似乎也是要被唾棄的那種人,而且如果無法走出命運的怪圈,將來很可能也注定要被釘上曆史的恥辱柱,但至少聯盟統一黨仍然還有人在為了銀河聯盟人民的幸福奔波。
她實在沒有興趣為銀河聯盟爭取蓬帕杜夫人這樣的人。蓬帕杜夫人恐怕也不會對加入銀河聯盟有任何想法。作為一個奉行“大政府”的政體,銀河聯盟絕不可能允許有星球主這樣的存在,最多隻有委任的行政官,譬如林慕。
而對於急於吞並的獵盟,和名下眾多聯邦國的星際帝國來說,梅星則是必然要爭取的對象。不知是試探還是信任,他似乎希望林沅幫助他說服蓬帕杜夫人放棄獵盟,投入帝國的懷抱。這也就是威廉所謂的“說客”。
我可已經仁至義儘了。林沅心想。
對於“獵盟”和“亨特蘭”這兩個根本不曾在劇本中出現的名字,林沅有一種本能的警惕。但這不代表她必須倒向星際帝國。這兩個野心勃勃的勢力,其實本質上沒有太大的區彆。威廉所謂的不喜歡獵盟,大概是同類相斥。
一個暴君,必然排斥一個野心家。
但對於未來,她心裡偶爾也會有著說不出的迷茫。她真的能在將來波詭雲譎的政治鬥爭,以及血腥殘酷的割據戰爭中,獨善其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