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文羽等人離開酒吧後，許策仍在情緒裡，嘴裡罵罵咧咧地嚷嚷著：“竟然敢瞧不起我們樂隊！？”

杜宇崢拿起鼓棒猛地敲擊了一下，“所以說你這個樂隊靈魂，要努力一點，不要讓人看扁了。”

話音剛落，隻見許策把著吉他用力地撥弄琴弦，指尖快速移動，帶出一段電子吉他特有的尖銳刺耳的金屬音。仿佛把大家心中的不快都一並吐出。

程櫻微微垂眸，又讓大家因為自己而遭遇了不快，是不是她本就不該答應參加樂隊？

身側的白啟言看著程櫻的目光變得深沉。

上次隻在阿策和阿崢的口中知道有個叫馮文羽的女孩大庭廣眾之下咒罵程櫻，今日親曆其中，才知道竟是如此讓人難堪的的情況。

從那個名叫馮文羽的女孩所言所行，不難看出，她和程櫻的關係極差。程櫻竟然一直都生活在如此惡劣的人際環境下，時時要麵對各樣的挑釁和惡意，這讓人緣極好的白啟言異常震驚。

再想起他過去兩年打聽到的關於程櫻的各式流言蜚語，全都是惡毒的貶損。

刹那間，白啟言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程櫻之所以總是一副離群索居、孤清淡漠的模樣，大概就是因為遇到的這些人這些事，讓她對人失去了信心和信任。

白啟言此刻的內心大有感觸，又是那股熟悉的心疼感，一瞬間從心裡有力地迸出，讓他有一種想將她緊緊擁進懷裡的衝動。

在意識到自己情感衝動的一刻，白啟言迅速轉移了視線，強行壓下了這股衝動。

再看程櫻，此時她的臉上似乎有著內疚的神情。他清了清嗓子，溫和悅耳的聲音打破了台上的低壓氛圍。

“我覺得挺好的，有競爭是好事。”

杜宇崢反應最是迅速，瞟了一眼程櫻略顯失落的臉色，立刻領會了白啟言的話中之意。

“我也感覺挺有趣的，要是就搞個純表演，我還覺得沒勁呢，小爺我最愛比賽了。”

隻有許策這個傻大個還在狀況外，但卻大聲地說出了大家心中都想說的話。

“誰怕誰啊！放馬過來！”

氣勢很好，就是這話出來的效果中二得讓人想離他遠點。

白啟言走到鍵盤後坐下，目光溫和：“那我們繼續訓練吧。”

程櫻下意識看向他，昏暗燈光下，二人視線對上，程櫻沒想到白啟言也在看她，於是快速地挪開了視線。

他剛剛說的話，似乎，是在安慰她。是心意，又被看穿了吧。

握著話筒的手情不自禁地用力，程櫻努力平複著心中驀然升起的一道說不清的情緒。

白啟言修長好看的手指按下琴鍵，伴奏響起，五人再次排練了一次演出的曲目。

-

訓練結束後，樂隊眾人離開了酒吧。

晚風席席，k大情人湖邊，程櫻沿著湖岸抄近路回宿舍。

水霧氤氳的湖邊，有不少情侶在夜色下依依不舍地纏綿，爭分奪秒般拉扯。

已經十點半了，離宿舍門禁時間還有半小時，程櫻加快了腳步。

正當她走到一個拐角階梯前，昏暗中忽然衝出一對緊緊相擁的情侶。跌跌撞撞激情忘我的二人，一個無心力撞上了程櫻的肩膀。

程櫻被突然地碰撞到，重心不穩，身子向後傾斜，急急往後倒去。

“啊……”

出乎意料地，程櫻沒有摔在濕冷生硬的石板路上，而是摔在了一個結實溫熱的懷抱裡。

“程同學！你還好嗎。”

耳邊溫熱的氣息，熟悉的那道溫潤悅耳的聲音。

是他。

夜色朦朧中，程櫻側躺在白啟言的懷中，右臂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傳來了男人平穩有力的心跳聲。

抬眸，昏暗路燈下，一張棱角分明的俊顏赫然撞進視線，恍神間，程櫻就這樣定定地看著白啟言。

仿佛時間都變得緩慢了下來。

明明前一秒還在極度的慌張中，此刻卻感到無比的安全。

和牽手的觸感不一樣。他的懷抱，讓程櫻有一種想永遠藏在裡麵的安定感。

鴉羽般濃密的睫毛隨著視線的轉移輕顫著，程櫻從白啟言的懷裡起身。

“謝謝。”

階梯上，吻得天旋地轉的情侶終於撒開了嘴。

“不好意識啊，剛剛沒看到，同學沒事吧？”

“要不這個位置讓給你們吧，我們換個地方。”

女生嬌嗔地錘著男生胸口，“啊可是……很快就到門禁時間了……”

程櫻尷尬地擺了擺手。隨後攏了攏散開的大衣，看向白啟言，她伸手指了指前方。

“那、我先走了。再見。”

“我也走這邊，我們一起吧。”

程櫻和白啟言並肩走在湖邊，二人一路無言。湖水輕輕泛起漣漪，打碎了湖麵上的彎月。

“要收攤啦！便宜賣！便宜賣！”

一個高亢熱情的聲音傳來。

穿過情人湖，走到大路上，一對中年夫妻在擺攤。身穿咖色羽絨服的大姨晃著一盒鮮紅的草莓向白啟言喊話。

“帥哥！新鮮的草莓！來一盒嗎？”

“給女朋友帶一盒吧！也給你們今天的約會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白啟言接過草莓，頷首看向程櫻。

二人目光對上，白啟言輕聲說道，語氣平靜而堅定。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

寢室內，程櫻看著桌上的草莓出神。

透明盒子裡，數十顆紅彤彤的草莓，可可愛愛地擠在一起，散發著新鮮的果香味。

手指輕捏起一顆色澤誘人的草莓，腦海裡仍回蕩著白啟言的聲音。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她？

是她？

還是…她？

輕呼出一口氣，她把頭埋進臂彎，趴在了桌子上。

其實程櫻聽懂了的。

當時白啟言目光如炬，徑直看向她，目不轉睛。那雙溫潤的眼眸裡，寫著肯定。

聽明白了白啟言話的那一瞬，程櫻能感到心頭悄然綻放著歡喜。

所以，安雅，不是他的女朋友。而他，竟然還主動向她解釋。

程櫻隻感到此刻心口那股歡喜在逐漸放大，根本不受控製。這一切就像做夢般虛幻。

而這種甜滋滋的感受，難道…就是戀愛的味道？

視線瞟過多肉盆栽旁的鏡子，隻見自己平素裡清冷漠然的眼眸中，閃著明顯的笑意，給原本冷豔的麵龐添了幾分輕巧的靈動。

這是，心動的神情？

程櫻呆呆地看著鏡中陌生的自己，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轉瞬，程櫻眸中光亮又暗淡下去。

但，還是想騙自己。

如果不騙自己，該如何是好，該如何麵對。

-

翌日傍晚，剛下課的程櫻收到九哥的微信。

九哥：【丫頭，我碰巧要幫朋友把車開回去，順道接你回酒吧。】

九哥：【你們學校東門，等你。】

程櫻走到距離學校東門還有100米的距離，一把矜貴自信的聲音傳來。

“程櫻同學，這麼著急，要去哪？”

是陸禹之。

他的身旁站著兩個打扮美豔的女生，其中一個身穿玫粉色大衣的女孩親密地挽著陸禹之，神情嬌俏又得意。

“我送你？我的車就在前麵。”

身旁的女孩當即感到不滿，她撅著嘴向陸禹之撒嬌。

“啊？陸師兄，不是說好了帶我們去吃飯嗎？”

自從上次早餐事件之後，陸禹之故意沒有再主動找過程櫻。

陸禹之抬手，露出他手上那隻價值300萬的理查德米勒，冷哼一聲，滿臉的不以為然。

這種欲擒故縱的方式對這種自我的人最好用了，幾天過去了，也該是時候了，想必程櫻已經迫不及待了吧。

要不然，怎麼就這麼巧，會在這裡遇到？

瞟了一眼麵前女孩，明顯不滿的嬌嗔，讓陸禹之很滿意。這下程櫻該知道他到底有多搶手。不止一個馮文羽，女人，他陸禹之要多少有多少。

他語氣冷漠，“下次。”

“嗯～不要嘛，哥哥帶著我們吧，我們很乖的，不會打擾到你和姐姐啦。”

“好嘛好嘛～”

另一個女孩也出聲央求：“對啊，師兄，真的好想見識一下你的超跑哦。”

陸禹之沒有接話，挑了挑眉，目光桀驁散漫，看向程櫻。

“我的超跑隻能帶一個人。”

言下之意，是要帶程櫻，但沒有說得很清楚。在他的預期內，程櫻哪怕隻是表達一句願意，就一句，他都可以為了她立刻拋棄這兩個剛到手的嬌□□生。

但麵前這種場景，隻讓程櫻感到十分無語。她麵無表情，禮貌回絕：“不用了，謝謝。”

說罷，轉身就繼續往前走。

陸禹之沒理會身邊美女的撒嬌賣萌，他陰沉著臉，視線一路追著程櫻。

不久，隻見程櫻腳步停在了一輛庫裡南的門前。

一個穿著咖色皮衣戴著墨鏡，身形魁梧的高壯中年男人為她拉開了車門。

程櫻：“九哥，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嗐！都說了是員工福利！”

“再說了，我可都習慣了，這回又被哪個臭小子纏上了？”

九哥眯著眼看了看後視鏡。

“是後麵左擁右抱那小子嗎？”

“......”

看程櫻沒接話，九哥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說道。

“這兩天因為你們樂隊啊，咱們良酒歲月又火了一把。”

“連白天都有人來敲門，真是離譜！”

從倒後鏡看到程櫻一臉茫然，九哥猜想程櫻對此時一無所知。

“你還不知道吧，網上都有你們訓練的視頻了。”

程櫻確實不知道。

完成每天的學習和工作之後，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根本沒有閒情逸致可以網上衝浪。

但程櫻對這些本就興趣不大。實際上她並不喜歡站在聚光燈下，如果不是為了兼職賺錢，酒吧駐唱這種引人注目的工作根本就不是她的理想職業。

從小到大，程櫻都感覺自己特彆招黑。隻要有意無意出了風頭，吸引了眾人目光，勢必會招來一堆破事。

九哥聲音激動，一副盼了好久終於得償所願的摸樣：“我轉給你看看。”

“評論都爆了！大家都說你唱得好！”

“一大片讚美！”

“早就跟你說過了嘛，駐唱的時候，要是開個直播，多的是大哥搶你的榜一！”

“我可以保證，絕對不會覬覦你的直播收入。”

程櫻低頭看著手機屏幕裡，昏黃燈光下，自己那張忽暗忽明的臉上寫滿了若隱若現的失意。嗓音繾綣，一字一句唱著悲傷。

確實有不少讚美的彈幕。

賣火腿的小老柴：【美女姐姐貼貼！】

momo：【絕了啊這嗓音這唱功！跪求出道！】

美女追我九條街：【我要收購這家酒吧！買下她！讓她隻為我一人而唱！！】

縱然絕大部分都是讚美之詞，但仍有少數惡評，被程櫻捕捉到了。

夏日威風：【這好像是隔壁k大有名的撈女吧……】

一桶冰美式：【分明就是假唱，這麼明顯的對口形看不出來？】

多金小之之：【吵死了，也沒聽出來哪好聽了啊。至於嗎。】

果然是這樣。

程櫻看向窗外，記憶隨飛速後退的風景回到了13歲的秋天。

那是剛上初中的時候，程櫻還不像現在這般離群索居。

她曾主動參加過校合唱團，並被當時學校合唱團的梁老師推薦過參加校園歌手比賽。作為一個初一新生，程櫻意外地打敗了眾多有歌唱比賽經驗的師兄師姐，一舉獲得了當屆校園歌手大賽的冠軍。

但是冠軍的頭銜和老師的賞識，沒能換來身邊同學的支持和喜歡，隻給她帶來了無儘的校園霸淩和排擠。

“她是不是以為自己拿個冠軍就不得了啊。切，校內比賽的冠軍有什麼好驕傲的。”

“笑死，天天一副死人樣還能拿冠軍，評委都是瞎的吧。”

程櫻每每聽到這種話，都隻無言，默默地承受著。

不懂社交、不善言辭、不苟言笑，這些突出的缺陷，再加上絕美的容顏、不錯的成績和不俗的才華，並不會讓她成為大部分女孩子眼中讓人心生傾慕的高嶺之花，隻會讓她成為一些女生嘴裡自以為是還裝清高的婊子賤人。

自那次之後，程櫻不再參加任何才藝類型的比賽，無論是個人賽還是團隊賽。也包括大一的迎新晚會。

當時班裡組織了一個二十人的合唱項目，程櫻因為長得出眾被班裡同學推舉參加，但程櫻以不會唱歌為由推掉了。

程櫻以為自己隻要克製住，不要再發出任何光，就不會再招來那些流言蜚語。

但人生，並不會因為逃避而放過任何人。

她萬萬沒有想到，連推掉節目，都能成為被討厭的原因。

輕歎一口氣，程櫻退出頁麵，關上了手機屏幕。

車子經過良酒歲月的大門，九哥的聲音打斷了程櫻的思緒。

“你看看吧，現在才六點，路邊的車位都被停滿了！”

確實，不到七點，流金歲月酒廳店內的一大半位置竟已坐滿了人。平常這個時間，酒吧都隻有零星幾人，生意果然比之前火爆許多。

九哥摘下墨鏡，單手扶額，急急往吧台走去。

九哥：“你看看，你們樂隊給我搞得，忙不過來了都！根本忙不過來！”

“小海！過來！”

程櫻脫好外套，隻穿著一襲深藍色針織連衣裙，走出更衣室。

走廊裡三個可愛打扮的女生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應該就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