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朦朧時分,隨著哢噠一聲脆響,王成全心緒難言的為老舊門扉落了鎖。
轉過身時,眼眶已經紅了。
攬過同樣紅著眼睛的妻子,望向神色怔愣的父親、喜極而泣的母親和懵懂的兒子,
“咱們,奔新日子去!”
“奔新日子!”
“好!”
隨著幾道激動的回應,王成全拉著家裡唯一值錢的板車,車上載著不良於行的王母和昏昏欲睡的小寶,一家人漸漸消失於暗色中。
到了他們的新住處,王母被兒子背著,隻覺眼前一亮又一亮,她這輩子有一天還能離開爛泥一般的石欄房,住進這麼好的地方來,她就是此刻閉眼,也值了。
李氏抬起腫脹的的手擦了擦眼淚,低聲道,
“兒啊,以後一定好好乾,報答青芽姑娘,昂?”
“娘,您就放心吧,兒子曉得的。”
王成全知道自己斤兩,他們家最寶貴的也就一顆真心了。
上午巳時過半,青芽帶著三個小跟班溜溜達達來到了石磨巷。
進去第一家,王家人已經熱火朝天的收拾的差不多了。
瞧見青芽姐弟,個個興奮、熱情的圍了上來。
李氏第一次見青芽,她臥床已久,早已羞於見人,但搬進新住處後,就連身體都好似恢複了些生機,她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下頭發衣衫,才克製著感激之情小心翼翼的開口向青芽姑娘問好。
“李伯母好,以後少不了上門叨擾,您慢慢把我當作家裡的晚輩招呼就好。”
青芽微笑著為李伯母寬心。
李氏心裡一暖,之前隻知道青芽姑娘心善聰慧卻不知是這般軟和親近的性格,心裡對她的喜愛之情更甚。
另一邊,正在新家體驗冒險遊戲的小寶,一上午跑出了一腦袋汗,任爹娘阿奶阿爺如何勸阻,沒過一會兒又會在某個角落出現一張臟兮兮的小臉。
看著難得如此活潑開懷的小寶,他們會心一笑,也不再阻攔,反而經過時還會與他玩起躲貓貓。
正當小寶躲在廚房的水缸後麵,小臉通紅的想是誰會最先發現他時,
上方突然出現了三個小腦袋。
“!!!”
小寶本能害怕的一閃,背過身貓在牆角,一動不敢動。
“哇,是小弟弟!嘿嘿,我終於不是最小的啦~”
丁一捧著臉蹲了下來。
“小弟弟好可愛哦~想捏~”
青芸捂嘴嘻嘻一笑,也跟著蹲了下來。
小斧袖子被拽了拽,慢半拍的反應過來。
“嗯,腦袋圓,像湯圓。”
蹲下身子抱住了腿。
小寶豎著耳朵聽著身後的動靜,對這些誇獎的話感到不可思議,猶豫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好奇緩緩轉過了頭。
“???”
啊,他們什麼時候離自己這麼近啦!小寶瞪大眼睛,抿緊了嘴巴。
“弟弟彆怕,我是丁一哥哥,要不要抱?”
“一邊去~弟弟我是青芸姐姐,先給姐姐捏捏臉蛋好不好?姐姐輕輕的~”
“湯圓好,小斧也好。”
小寶看著三人你推我搡的樣子,緊抿的小嘴不由得裂開,咯咯一笑,試探性的伸出了小手。
青芽在井邊擦著晾豆腐用的竹席,見四個小家夥手牽手的出現在麵前,揚起嘴角,衝他們豎了豎大拇指。
下午,青芽讓王大哥從縣裡另一家訂的兩板豆腐送到了。
一板豆腐八十塊,每塊重四兩左右,市價一文錢,可以產出兩塊當初市集大小的敗豆腐。
經青芽的推介,油炸後一文一塊的敗豆腐瞬間翻了四番,變身為不用烹飪的兩文一塊的香酥乾。
青芽對外並未透露香酥乾的原食材,即便將來有人能嘗出此物是由豆腐而來,眼下能神秘一段時間也好。
在真正喜愛上這種味道之前,有利於保持人們對它的好奇心,也能延遲一些同行相競。
放下本次進貨豆腐的一百四十文以及三十文的綠礬錢,青芽趕在午飯前再三辭彆了王老漢一家,帶著弟弟妹妹和小斧回去了。
王成全在削的相當平整的木板上,用自己的方式認認真真的記下這些日子以來青芽姑娘為此的花費。
接下來就看他們的手藝了,王家上下躊躇滿誌的想。
小寶則扒著大門框,踮著腳目送漂亮姐姐和自己第一次交下的小夥伴們漸漸走遠。
心有不舍的又搖了搖手,小聲道:“再見哦~”
幾天後,青芽把第一批香酥乾送至陳記,並坐在堂內一角,旁觀了陳老板妙語連珠、激情澎湃的打造店內新晉招牌的全過程。
人們的反應果然跌宕起伏,先前有多嫌棄不信之後就有多意外驚喜。
這一天,陳記酒肆名聲大噪,陳老板挺著肚子樂的牙不見眼。
傍晚結賬時,陳老板給的那叫一個痛快。
“青芽妹子,以後你再有什麼好玩意兒或者好主意,一定要第一個想著陳老哥我啊,老哥一定不會讓你白幫忙的!”
說著,又額外塞給青芽一個紅封,表示感謝。
青芽推辭不過,隻好笑著收下了。
“陳大哥放心,有您這份眼光在,我也會一直跟著您沾光的。”
把陳老板聽的簡直心花怒放,連那五十文紅封都沒那麼心疼了。
回王家理賬時,他們望著桌子上的銅板,不約而同的想掐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夢,同時緊張了一天的心終於徹底放肚子了。
一板豆腐出了一百六十塊香酥乾,中午晚上各給陳記送了一次,基本就消耗殆儘了。
今日一天總共入賬三百二十文,扣除成本,還淨賺二百三十五文錢!
王家人打死都不敢相信,他們一天能賺一百多文!
這是以前全家累死累活七八天也少有能賺到的啊...
托青芽姑娘的福,他們家的好日子終於來了。
王成全轉過身,掩麵而泣。
作為家裡的頂梁柱,天知道他有多難...即使勞力市場裡最臟最累的活他都得感恩戴德的去搶,有時候累到麻木時,想想家裡的老老小小,隻能抽自己一個嘴巴,爬起來繼續乾。
這些都能忍,最難的是同樣是人,主顧卻區彆對待,同行暗地裡排擠打壓,隻因他老實好欺...
青芽心緒亦難平,這是她第一次憑自己的本事賺到這麼多錢,雙手卷曲又握緊,眼睫跟著顫了顫,她能行,她真的能行。
笑容隨後爬上了眼角眉梢。
因陳老板贈的紅封,青芽做主買了二斤肉和糖果,晚上在王家好好慶祝一番。
小寶再次見到三個小夥伴,開心的主動跑過去貼貼。
就在青芽和王家的生意做的如火如荼之時,專屬於農家人的豐收時刻於勞累與緊張中姍姍來遲。
這段時間,割稻成了農人一等一的大事,但老天卻沒給辛勤了大半年,付出全部心血的他們一個好結果。
今年的水稻先是在成熟期遭遇蟲害,長勢不如往年,又在快收割之際大風暴雨過境,倒伏嚴重。
多少莊稼人站在雨中無助的哭喊,“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那些沒什麼家底根基的農戶,又有多少是因為一年的損失挺不過去,愈加積貧積弱甚至守不住家。
這幾日育嬰堂的所有勞力,包括青芽紅豆在內,也參與到郊外義田的搶收之中。
甚至王成全和王老漢都來幫忙了。
因今年水稻收成不好,城裡百姓間的氛圍同樣嚴峻了起來,眾所周知,糧食減產就意味著糧價的走高。
農人日子難,那些沒地的城裡百姓日子也不好過。
最直觀的便是去陳記酒肆喝酒的人少了,相應的,香酥乾的供應量自然跟著下來了。
青芽和王家人倒是不急,相比其他人,她們已經足夠幸運了,短短半個月便雙雙賺了一兩半有餘。
又是一天的彎腰勞作,每個人的臉上充斥著疲憊和沮喪。
坐下吃飯的功夫,青芽忍不住錘了錘腰。
趙管事將近五十歲的人,同樣一天不落的下了田,累的話都懶得說。
但情況比她之前預想的還不樂觀,不得不打起精神同大家夥商量,
“照目前收成來看,連去年的一半都無。今日糧價每石又漲了十文,看那勢頭還得漲,為防萬一我們是不是趁現在漲的還不太厲害再備些糧食?”
大家互相看了看,均同意趙管事的話。
“那好,明天我托人先買上十石。”
哎,幸好提前籌得了善款,否則今年真要喝西北風了。
“趙嬤嬤,能幫我也買上兩石存著嗎?”
青芽猶豫一下,抿抿唇還是開口說出了這個不情之請。
“這有什麼,順道買了就是~不過青芽你買糧做什麼?”
芝蘭、蔡廚娘也好奇的望了過來。
“我想幫小刀他們備點,而且如今形勢不明朗,我擔心糧價會失控,當然但願是自己想多了,不過即便如此,把銀子換成糧食存著也虧不了多少,至少心裡踏實些。”
其他人聽完青芽的話,心裡不由得一緊。
是啊,真要糧荒了,到時候有多少銀子也不頂用了。
於是也紛紛掏出銀子,請趙管事幫著采買。
有像青芽這樣為彆人準備的,也有純粹是以銀換糧將來保值或者保命的。
趙管事一並同意了,同時心裡又默默為育嬰堂加了五石,半大孩子正是能吃的時候,還是再多備些吧。
青芽剛到手的銀兩又一次沒捂熱就花出去了,如今糙米七百二十文一石,可不就夠買兩石的~
同時心裡提醒自己,明日也要勸王大哥家儲備些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