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米汁(1 / 1)

四季筵 清辰嘿嘿 4734 字 2個月前

晚上回家時二人以後沒有什麼胃口,從來不會剩飯的他們反常地剩了一大塊米飯。

剩米飯絕對是不能扔了,粒粒皆辛苦,這感覺在她收稻子後更是強烈。

路安去煮豬食了,留下她洗碗。將廚房打掃乾淨後她看著剩下的一碗米飯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拿過一個乾淨的盆子,用涼白開把米飯淘洗了幾遍。

拿出一直藏在廚房碗櫃下的一方小石磨,用開水燙洗乾淨後,她在院子裡搬了兩條凳子,一條放石磨,一條自己坐。

她的腳踩在放石磨的凳子的架腳下,以增加穩固性,然後將洗好的米飯放進石磨中央的小孔裡,一手拉磨,一手往裡頭慢慢澆著涼白開。

石磨和一個成年男人的手掌差不多大,不重,一般用來磨些辣椒粉和桂皮粉,磨豆漿也行,磨米飯和豆漿的程序差不多,甚至還比豆子磨得要快些。

將流出來的白色米汁用乾淨的不鏽鋼盆接住,磨完後她往裡頭放了些鹽和一把白糖,接著又倒回小石磨,再次研磨。

這樣米汁會更加細膩絲滑。

——這一過程,如果用破壁機的話隻需要一分鐘,可惜她沒有。

電飯煲,空調,熱水器,馬桶……她通通都沒有!

一旁好奇觀看著主人磨米汁的460看見趙懸毫無征兆且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將研磨好的米汁用紗布過濾掉粗渣,倒進早已準備好的玻璃瓶中,本是乳白的米汁在經過紗布的過濾會變為半透明的純白,透過瓶子看有點像稀釋了的米酒,從外貌上就透著一股子清涼解渴的氣息。

扣上密封蓋,趙懸將滿滿一大瓶米汁放進冰箱保鮮層中。

喂過了豬和雞後,路安也提著手電回來了,在夜間的蟲鳴聲中他一一檢查過門窗後,反鎖了院子的大門。

末世過後他們二人都睡得很早,即便已經點上了電燈,但處於安全的考慮夜晚也不敢亮太久。

洗過了澡後,將電扇打開,放下蚊帳,電扇發出連續而有規律地哢噠聲轉開了頭,將潔白的蚊帳吹得微微鼓起來。

竹篾是冰涼的,風又正好帶走了身上未乾的水汽。熄了燈,外頭的星子去透亮,有貓頭鷹咕咕的聲音傳來,偶爾會有一個小小的黑色影子從窗外極快掠過,並且發出一聲“滋——”的細高聲音,那是蝙蝠飛過去了。

趙懸趴在涼絲絲的竹席子上,肚子上蓋著一方小毯子,聽著窗外大自然係的白噪音,一覺睡到天亮。

一睜眼,便是劇烈的疼。

手臂疼,腰疼,小腿肚子疼!

趙懸倒吸著氣,慢慢從床上挪動著爬起來……全身都疼!

她已經太久沒有這樣乾過農活了,春天時的插秧起碼是在風和日麗中完成的勞作。

路安看著一臉鐵青的趙懸起床,換衣服,洗漱,笑了笑,卻再沒有說讓她不要去的話。

天才微微亮,空氣很潮濕,舒服的溫度讓蟲鳴都消失了。趙懸一邊往壺子裡灌水,一邊對路安說:“上次我腿肚子這麼酸的時候,還是小學體育課老師叫我們全班練習蛙跳的時候。”

迎著晨曦,兩個年輕人騎著小三輪,離開了家門。

這一天的農活說來乏善可陳,倒是在傍晚時,那太陽還掛在山尖上散發著柔柔橘光時,一聲叮鈴鈴的車聲傳來,趙懸緩緩支起老腰來,然後一手頂著腰,一手支起涼棚來往遠處看去,她看見姚遠和章小禾各騎了一輛三輪正朝自己這邊駛過來。

“姚大哥!小禾姐!”趙懸朝他們招了招手。

他們兩人將車停在田埂上,姚遠四下看了看,指著躺倒在地上的片片稻子問:“這些都是要脫粒後收起來的嗎?”

趙懸不明所以地點點頭,然後她就看見姚遠從口袋裡掏出一副勞保手套戴上,然後動作麻利地抱起稻子來到脫穀機前,腳下一踩,開始為稻子脫粒。

章小禾解釋道:“我們昨天聽狗狗說啦,你們要種二季稻,所以趁空閒就來幫你們一把。”她獨手拿著一個麻袋,將遺留在田間的稻穗一一撿起來,丟進麻袋裡。抬頭間見路安和趙懸都要阻止,“你們就不需要客氣了,從我們來到這裡後你們小兩口幫了我們多少忙了?這點小忙能出力當然要幫了,二季稻要趕時間的,割完稻子後你們還要犁田,插秧,要是拖上一個月你們的秋季稻就沒有收成了。”

有了姚家人的幫助,進度明顯是快多了。姚遠將稻子脫粒後裝入麻袋,紮好口,放入自己的三輪車後鬥中,接著又將一束束稻草攏起來,緊緊綁住一捆,也放進鬥裡,堆成一個小山尖後,最後拿出繩子將這滿滿一車莊稼固定好,扭頭對趙懸他們說:“我先給你運回去!”

稻田離家不遠,姚遠很快就打了一個來回,裝載上第二車。這一次,是他們一起回去,四人的車鬥裡都載上了滿滿的糧食或是稻草,稻草都移去了隔壁養著豬的老房裡,糧食則放進了廳子裡。

幾個人都像是從水裡撈起來似的,卸了貨,姚遠用衣襟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準備和章小禾一起離開,趙懸眼疾手快:“姚大哥,你們等一下。”

她快步走向冰箱,將昨晚那一大瓶米汁拿了出來,滿滿一瓶的米汁在一晚的沉澱後有少許分層,趙懸搖了搖,又迅速變成半透明的白色,有些像椰汁,在接觸炎熱空氣的刹那,玻璃瓶上迅速起了一層白霧,襯托著裡頭清涼的米汁,猛地看一眼這罐米汁還頗有一種小資情調般的精致美麗。

這瓶米汁大致有兩升,她又在玻璃瓶外套了一個厚布袋子,掛在了姚遠的車把手上。

“全身都在發汗的時候喝冰的不好,你們就把這瓶米汁掛著,等回家它不那麼涼了正好喝。”

姚家夫妻笑著謝過了。

往後的四天裡他們中午和傍晚都來幫忙,先將稻草捆紮,糧食裝袋,然後幫著一起運回去。

有了姚家夫妻的幫忙,稻子很快就割完了。

章小禾的心很細,總是跟在他們後頭將遺落的稻穗撿起來,因此田裡極為乾淨,隻剩下一簇簇一掌高的稻杆立在那裡。

脫粒後的穀子上秤量了量,一共五畝水稻,畝產最高的是四百二十斤,最少的才二百九十斤,一共一千六百來斤,如果碾成大米,那麼大概會收獲將近一千斤的大米。

路安對於數字很敏感,雖然他沒有種過田,但他也知道大疾病之前,一畝田可產糧過千斤。

他們忙活了兩個季節,五畝田的收入其實還不如五年前一畝的收入。

但這些糧食讓他們熬過一年的是沒有問題了,況且他們種有很多地瓜和土豆。

秤好了重量,便是晾曬。村下頭平坦的曬穀坪隨便打掃一下就可以鋪上竹篾席,將穀子在上頭細細攤平就行。曬過的穀子更利於保存,放在乾燥的地方兩三年都不會壞。

隻是曬過之後的穀子會掉些秤,加上要留一百斤的穀種——這麼算來,其實五畝稻田產出的可食用稻米還不足九百斤。趙懸也是考慮到來年糧食歉收,想趁這著這個好年種上可支撐兩年的穀子。

天氣還是那樣熱,卻好像迎來暴雨季,常常一陣風來,天空就立刻烏雲密布,不消幾分鐘,雨就和瓢潑一樣倒下來。

路安的趙懸常常在萬裡無雲的清晨裡將穀子馱到曬穀坪去曬,然後兩人再扛著鋤頭去耕田。

他們沒有牛,隻能用鋤頭去鬆地。村裡頭可以用來犁地的拖拉機倒是不少,但都是柴油啟動,他們也沒有柴油。

鋤地相對於要彎大腰的插秧和割稻來說並沒有輕鬆多少。人力鋤地不如機械挖得深,所以他們要使更大的力去鋤,將遺留在田裡的稻杆連同三兩日就冒出頭來的雜草一同鋤斷根係,植物的根係都抓得很牢,往往一鋤頭沒到頭,那就要使力第二下,乃至五六下……好不容易將根須都挖了出來,又要拌進碎了的土裡,還要主要土地的平整,因為如果不平就意味著放水後,水位不平,有的稻苗吃了過多的水,有的稻苗卻沒水喝,這會很大影響到收成。

而這幾天多數時候是他們將穀子曬好,接著去田裡鬆地,可沒鬆幾下就見烏雲蓋過來,兩人又炮彈一樣往回跑去收穀子。

山裡的暴雨多是過雲雨,一小片兜不住水的雲像擠毛巾似的下了一陣後就再不下了,太陽依舊刺眼,地麵上卻被水澆個透濕,水汽蒸騰起來,整個山裡猶如在仙境。

趙懸發現人類的適應力是沒有上限的,割稻的第二天,酸痛的肌肉可以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可接著一連很多天的高強度勞作她竟然也漸漸適應了過來,即便鋤了一天地,外加風似的來回收穀子曬穀子,竟然也沒有磋磨到她幾分,吃上一大碗飯後外加睡一覺,第二日她又是神清氣爽。就是有時她看著自己日漸粗糙的手,會默默歎一口氣。

她從小幾乎沒碰過家務,兒時在鄉下,小尾巴一樣跟在外婆身後,外婆不舍得她碰一下農活,而城市家裡的家務活由爸爸媽媽平攤,她偶爾煮一餐飯,爸爸都要發好幾條朋友圈,恨不得告訴全世界人他有全世界最優秀的女兒。所以她的手一直都是纖細而白皙的,直到自己開始要努力活下去時,她接觸了那樣多的農活,才發現手越來越粗了,連掌心都磨出了好幾個厚繭子。

但那歎息隻是一瞬,下一秒,她又滿是活力地投入到下一段農活中去了。

整整一個月裡,路安和趙懸都以極大的耐力和熱情投入到農忙中。這是一年裡最辛苦的時候,熱且不給他們休息的時機。

一旁新的稻種要育下,一旁的穀子需要晾曬,而另一旁還有偌大的五畝稻田需要重新鬆土開種。土地鬆完後是施肥,托了家中那四條小豬的福,讓他們的手頭上有肥料可用。在沒有化肥的如今,趙懸一直很注意農家肥的使用,畢竟肥料是提高產量的重大要素。旱地裡撒的多是草木灰,有了這個土豆會長得很好,水田裡和菜地裡可以放些發酵過後的糞肥。還有將池塘河流裡的淤泥拌進地裡,也是很好的肥料,但池塘裡的淤泥挖完了再生需要一些時間,所以和糞肥一樣非常珍貴。

趙懸記得早先鄉下會將魚苗放入稻田中,讓魚兒和稻子一起長大,魚兒隱蔽在稻葉下,它們會吃掉田中的害蟲,魚糞還可以作為肥料。這種魚叫稻田魚,等稻子長大,稻田放水時就可以收獲了,個頭一般不大,卻賣得很貴。她曾經也想這樣做,後來發現自己根本捕不著那些小魚苗,就放棄了。

田是不能長年耕種的,肥力一年不如一年,強行種下去不僅會增加病蟲害,還會讓作物減產,甚至絕收。趙懸很看重眼下的這幾畝田,它們肥沃,緊挨著小溪,積水放水都很方便,離家也不遠,因此她趁著田中沒作物的時候給田多多進補,以延長農田的使用年限。

等田施好肥,秧苗也育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可以著手插秧了。

此刻平整的稻田裡已經蓄上了薄薄的一層水,趙懸挽起褲腿袖子,腰間彆著裝著秧苗的小簍,下水,插秧。

去年他兩插秧插得極其慢,究其原因是他兩完全是新手,在沒有任何人的指導下,他們連秧苗入土多少都不知道,不是入土太多憋死了苗,就是太淺,第二日風一吹就倒了。所以兩人一邊商量一邊插秧,其過程嚴肅謹慎,好像他們在造原子彈。

而現在有了經驗,他們的速度就快多了。

——就是熱。

比起割稻時長袖長褲包起來的悶熱,現在又是一種彆樣的濕熱。帽子已經起不到遮陽的效果了,因為水麵會反射光線,即便他們頭頂著外星飛船那樣大的帽簷,反射的光依舊可以將他們照得透黑。

趙懸是引蟲子的體質,一整個夏天她都將自己裹得很好,現在卻不得不挽起袖子來,於是沒過多久,她裸露出的那截手臂和腿肚子都被叮了一圈包,彆人的包也許隻是一個小包,她卻可以起得比饅頭大,遠處看手上跟戴個手串似的。

她忍不住去抓,手上帶的淤泥就沾上了她的皮膚和衣裳上,最叫人絕望的是她的眼皮又不知何時被盯上了。

一個胖乎乎的粉色包慢慢浮現出來,撐直了她的眼皮,讓她的眼睛變成了一條縫。她的手太臟,抓手臂抓小腿還行,眼皮是不能去揉的。

“啊——!!”她無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