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芝麻豆尖(1 / 1)

四季筵 清辰嘿嘿 3625 字 2個月前

農活是怎麼讓人做到乾一樣恨一樣的?

春天時她總覺得插秧是最辛苦的,後來覺得割稻才是辛苦之最,現在看來插秧還是最令人痛苦的活兒。

對著鏡子,趙懸用指甲挑了一點清涼油,輕輕敷在自己腫脹的眼皮上。路安看了,問:“你這要是落進了眼睛裡,會很辣吧?”

趙懸斜睨了他一眼,沒理會他。

路安不大吸引蟲子,也有可能是趙懸太吸引蟲子了,因此蚊蟲對他沒有造成多大的困擾,有時光著膀子也沒事,被叮出的包他一天就消下去了,趙懸則需要半個月。

“要不……”路安拉長了語調,“你下午彆去了,還剩下最後一角田,我一個人下午就乾完了。”

趙懸和自己的良心對拉了半秒,爽快地說好。

路安獨自去插秧的半天裡,趙懸並不是沒有活乾。事實上是,隻要有心找,一直可以找到活兒乾。

趙懸記得大疾病前的盛夏午後,她最多就是窩在空調房裡,一邊吃著零食一邊看電視劇,出門吃個快餐對她來說都很困難了。現在沒了手機以及一切可娛樂的活動,要她躺在床上吹著風扇發呆,好似也呆不住。

午後三點半,460和路安一起出門了,除了窗外從無間斷的蟬鳴外和電風扇規律的聲響外,家裡變得異常安靜。趙懸一個人待著突然有些心慌,她從床上跳起來,準備找點活乾。

她要用勞動來充實她空虛的內心。

曬好的穀子已經整齊擺在一樓的廳子裡了,用麻袋裝著靠在牆上。二樓用來儲物的房間已經被她塞得半滿了,隻餘下三樓兩間空房,趙懸將兩間房打掃乾淨,準備拿其中的一間來放糧。南方潮濕,糧食放在一樓容易吸潮氣,還是往高處放的好。

三樓的晾衣坪上正放著她仔細洗過的四個大竹筐子,四方形的大筐子有半人高,都配著一個蓋。半天的暴曬足夠讓筐子乾透,趙懸收了筐子,抬進一個房裡,在角落一一放好,再往筐子裡鋪塑料吊棚紙,準備好一切好,趙懸走下樓,雙手握住裝著穀子的大麻袋,“嘿喲”一聲,她拚勁全力,麻袋紋絲不動。於是她改提為拖,先是緩慢地拖行到階梯處,然後往上用力一挪,讓麻袋一步一個腳印地上了樓梯。

趙懸氣喘如牛,前頭因房子太過寂靜而產生的些微恐懼感蕩然無存,她感覺誰來了憑自己這副力氣都可以一拳打倒。

如此蝸牛一樣的搬運下來,趙懸把近千斤米搬上三樓時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她把穀子用一個小桶、舀水似的將穀子一桶一桶地倒進大竹筐子裡,竹筐編製地很細密,上麵熏了油,竹片光亮又堅韌,老鼠是咬不壞的,裡頭再鋪上防水的塑料紙,這樣穀子就不會受潮了。用塑料紙小心把穀子都包住,接著紮好口,蓋在蓋子,最後在蓋子放幾塊大石頭,壓實了蓋子,大功告成。

趙懸對自己的勞動成果十分滿意,她繞著幾個大竹筐前前後後地觀摩了許久,內心滿足。

接著在房間裡放上一筐炭,鎖了門窗,趙懸喜滋滋地下了樓。

將近五點,氣溫已經沒有太熱了,她背起一個小背簍,拿了一把菜刀,去往並不遠處的菜地裡割些晚飯吃的蔬菜。

他們所種的蔬菜一直都是供大於求的,村子其他地方野生的蔬菜已經足夠多了,有南瓜,葫蘆瓜,還有冬瓜,隨便割一顆都可以吃幾天,趙懸和路安自己也種了不少,各種菜籽在各家農戶裡就可以找到,即便過去了幾年,但依然有一些菜籽發芽了,另有一些是他們自己留的種,長出來的菜不如商品菜籽的好,但依舊可口。

春天從太平鎮帶回來的殺蟲劑似乎起了藥效,蟲害少了一些,蔬菜長勢就更旺盛了,但趙懸也沒讓蔬菜在菜園子裡爆炸,多餘的蔬菜都讓她做了各種菜乾,蘿卜做得居多,其次是辣椒,豇豆和葫蘆瓜也可以煮熟後曬乾了再吃,用來炒臘肉特彆有滋味。一些蔬菜,比如黃瓜和西紅柿可以饞了生吃,蒜苗葉涼拌,秋葵過水後也用來涼拌。蒜苗和秋葵特彆好種,兩勺農家肥下去就鉚足了勁往天上長,蒜苗爽辣,秋葵甜滑,趙懸和路安都很喜歡吃。韭菜和芋頭她沒有種,村外的河灘和荒田裡隨處可見,想吃了就挖幾筐回來。

她摘下了幾顆老茄子,幾顆被蟲蛀得不成樣子的包菜,另掐了一大把豆尖就回家了,入秋了,植物一年三個微暖的季節都有長的,隻不過入秋後的新豆葉再讓它長著也沒太大意義,於是趙懸看到了就會掐上一大把帶回家。豆尖就是藤蔓最嫩、帶著嫩黃葉片和卷曲鉤藤的部分,無論是焯水還是炒都好吃。

路上她看見了一顆長勢正旺的南瓜,雁過拔毛,她抱著南瓜回了家。

隔壁養著豬的老房裡,趙懸生了火,將早上路安撈好的水葫蘆切碎丟進鍋裡,水葫蘆越來越少了,豬的食量卻越來越大,趙懸倒不擔心,村外用來給豬吃的地瓜葉子也不愁找。將南瓜和老茄子外加那顆幾斤重的包菜也切碎了丟進鍋裡,她朝灶肚裡丟了幾根柴便離開了,任大鍋咕嘟咕嘟地燒著,她算好了時間,等那兩根柴燒完,火熄滅了,豬食也就煮好了。

帶著剩下的一把嫩生生的小豆尖,趙懸回到了自家院裡。

用水把豆尖燙熟,擠乾水分後切成小段,接著從櫥櫃裡拿出她珍藏許久的一罐芝麻,勺上一勺,用小石臼磨碎了,添上一些鹽,一勺芝麻油,碎芝麻澆在豆尖上,拌勻就完成了。豆尖不需要太複雜的烹飪工序,它本身自帶一股清甜味道。路安很喜歡這道菜,因此隻要看見了,趙懸都會掐些來吃。

芝麻是一戶農家收在密封罐裡的,保存得很好,她沒有看到村子周邊生有芝麻,所以這罐芝麻用完了很可能就再也沒有了。芝麻油倒是不缺,一小瓶一小瓶的芝麻油她找到許多,未開封的基本味道不變都可以拿來吃。

趙懸很喜歡芝麻的味道,今年思考良久準備拿出來吃,是為了慶祝他們收獲了第一批糧食。

有了這批糧食,說明他們已經在這裡站穩腳跟了。

鹹肉切下來一小塊,用淘米水洗去上頭的灰,切成薄片後用水稍稍燙一下,燙去多餘的鮮味後就可以丟進鍋中用小火煎熟。現在每一餐他們都會吃一點肉類,再不濟也有雞蛋。春天收獲的那頭野豬還滿滿當當地塞在兩個冰箱裡——為了儲存,他們又擺上了一個櫃式冰箱,除了儲存鮮肉 ,有時候還可以凍一兩隻打來的野雞野鴨。

之後天氣越加炎熱,鹹肉在常溫下也放不住,趙懸便將剩餘的鹹肉和熏肉一並凍了下去。一旁的立式冰箱就被她用來放一些醃蘿卜,鹹菜之類的東西,還有一些采來一時吃不完的果子。有時她會做一點飲料放進去冰鎮。總之現在的他們生存條件已經得到改善,還有閒情做到了食物分類擺放。

這段時間他們吃鹹肉和醃肉的次數很多,秋收後山裡很多動物都開始長膘,可以打一些回來,到時候可以做新的臘肉。通常趙懸是將肉洗去水分後,切片煎熟來吃的,一般不放其他作料,連油都不放,鹹肉都是肥瘦相間的五花,自帶油脂,如果想要肉更香一些,可以放上幾瓣蒜。

她很快做好了晚飯,用碟子倒扣在肉上以防變涼,接著去收了衣服,疊整齊收好後,又將院子打掃了一通,正在朝外頭掃灰塵時,路安回來了。

他今天插完了最後一角田,意味著他們已經度過了一年中最忙的時候,再過一個多月,旱田那邊的莊稼就會成熟,但收獲時不需要稻子這樣趕時間了。

這幾日路安肉眼可見的黑了一些,但卻不影響他的好看,甚至比起白皙的他顯得更有力量和成熟。

他的飯量與日俱增,卻也沒胖,乾重活的人都有一身腱子肉,緊實好看不突兀。他大口扒著飯,對於他來說,回家有趙懸做好飯等著他就是最大的幸福。

他的懸懸會種田,會做飯,還認識那麼多野菜野果,他的懸懸真厲害。

——路安是個樂觀主義者,很多事情他不願意想得深,更不會朝壞處去想,他好像全然忘記了大疾病給他帶來的傷害,他甚至不會去計較自己曾經用命將趙懸帶在身邊,從來沒有放開過一次。他不需要趙懸報答什麼。

“路安,”看著眼前這個吃得正香的男人,趙懸突然說,“現在農活暫時沒有,要不?我們去哪裡逛逛吧?”

“逛逛?”路安含著飯,問:“去哪裡?逛什麼?”

趙懸想了想:“你記得村後頭有一段廢棄的鐵路嗎?我們冬天去過那裡,沿著鐵路走半個小時,有一條大溪,溪裡還有很多大石頭,我們去那裡納涼好不好?”

路安點頭:“好哇。”

路途不遠,兩個人背著包,裝些食物就可以去,溪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水很清涼,他們可以在溪邊吃東西,然後午睡,傍晚再趕回來。

晚飯後趙懸便喜滋滋地去準備了,兩個大大的帆布包,裡頭放上明天要吃的水果,幾顆奈李,幾吊枇杷,還有兩方大浴巾,清涼油也是必不可少的。另外還有水,她往涼白開裡撒了一把茶葉,而後將水放進冰箱保鮮,明早就是又涼又解渴的冷泡茶了。

午飯的話可以帶飯團過去,裡頭夾上蘿卜乾和糖心的煎雞蛋。

這個世界哪哪都是地廣人稀了,他們不用擔心堵車和人潮,明天任何時候出發都行,是一場真正的說走就走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