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鮮羊奶(1 / 1)

四季筵 清辰嘿嘿 7888 字 2個月前

趙懸也覺得,姚家人大致不是壞人。

他們比趙懸二人要幸運,在末世最初就找到了靠譜的大營地,營地裡的人守望相助,以家庭為單位組成起來的營地比趙懸的營地要靠譜得多。姚家人的營地不會拋棄老幼,男人在外從事貿易和保衛,女人和稍大的孩子可以在營地裡生產各種生活品,比如釀醋,釀造醬油,以及醃製鹹蛋和皮蛋之類的簡單的副食品。

姚家人大致是沒有受過太多的末世後的爾虞我詐的,那個據章小禾所說非常善良和大度的營地首領,用自己的智慧為他們築起了一方桃源。

雖然在營地毀滅後姚家又輾轉流浪了很多地方,但再沒有加入過其他營地,自然不會經曆趙懸他們所經曆過的事情。

一個營地,首領是非常重要的,這讓趙懸想到了他們營地的一個領導人老刀。

末世後,姓名似乎變成了不太重要的東西,趙懸一直不知道老刀的大名,大家都喊他老刀是因為他耳朵後邊有一條刀割出來的長長的疤,幾乎將他的右耳朵給割下來,那到疤似乎牽扯到了他的臉部肌肉,讓他笑起來時總是歪著嘴,看起來脾氣不大好的樣子。

老刀一米八多的個頭,和路安差不多高,卻渾身肌肉,留著一個幾乎是光頭的圓寸。他的光頭曾給趙懸留下深刻的印象,末世後留長頭發麻煩,因此多數人都留著短發,那短發自然是自己剪得,一般手邊有什麼工具就用什麼,剪刀最好,鐮刀也行,但技術大多不行,因此很多人的頭發雖短,但都是高低不平的瘌痢頭。老刀就不一樣了,他的頭也是自己剃的,但是剃得極為光滑,就連看不到的後腦勺就剪得十分平整圓潤。他自己解釋年輕時因為不舍得那十幾塊的剃頭錢,就買了剃刀自己在家剃,剛開始時也剃得不好看,後來熟能生巧,一個圓寸能給他剃得渾然天成。

當然,他就隻會剃一個圓寸,但就是如此一個顯目的頭發,讓他整個人看上起十分精神。

他曾是營地的主事人之一,住在糧倉旁那幾排小樓裡——那裡是隻有營地管事才可以住的地方,其他人隻能在旁邊的空地上圈個棚子做住處。

老刀是管事人,卻又不大管事。

也許是其他管事人看中了他的高壯——他是真的高壯,同身高的男性站在他身邊依舊顯得很柔弱。他是退伍老兵,後來成為了巡特警,營地中沒有男人可以打得過他。

營地中要是有口角發生,一般都是他出麵,三五個也好,組團鬥毆也好,隻要他那鐵塔般的人朝邊上一站,男人們便都乖乖聽話了。

其他管事人也許就是看中了他的震懾力才一直好吃好喝的招待他。

趙懸先前所處的這個營地比不得姚家人所在的營地,這個營地更加野蠻化,有力氣能大的男人占據著絕對的權威,營地中幾乎看不到老人和孩童的身影,這是營地管事人樂見其成的,老刀不大管營地內的雜事,除了穩定營地內岌岌可危的安定外,大多時候他都是騎著摩托車出營地尋人。

據說,他在找他的女兒。

那時候資源還算充裕,權力大的管事人可以得到汽油和車子,老刀那輛摩托車就十分鋥亮拉風,連不懂摩托的趙懸看來就非常酷颯。

老刀常常會帶著一桶油就出營地尋人,短則一兩天,長則數十天,他的模樣再加上一輛拉風的摩托顯得他人更不好惹的樣子,但趙懸知道,他是有彆於營地裡其他的管事人的。

他曾經救過她。

那次她差點被餘家三兄弟□□,多虧了璐姐的報信,也多虧了老刀。他和路安一起趕了回來,給餘家三兄弟一人一拳,請他們躺在了地上。

不然,按照路安當時的體力是絕對打不過三個男人的。

路安是怎麼和老刀認識的呢?路安自己解釋是在營地裡,老刀的摩托壞了,他恰巧路過後幫他修好了摩托。

老刀承了他的情,兩人一來二去的就熟了。

同樣也是因為他的緣故,那段時間餘家三兄弟也沒有來找過麻煩。

再後來,老刀騎著他那輛摩托,離開了營地。

他說營地周邊已經被他找遍了,並沒有女兒的消息,他必須離開這裡去往更遠的地方。

他的女兒小名叫豬豬,是她妻子臨死前掙紮著爬下病床、捶打著隔離室的玻璃叫他要好好保護的人,那時社會還沒有潰散,他任然秉承著一個軍人的職責保衛著國家安全。

隻是到處都是動亂,豬豬被他反鎖在家裡。他一連出了幾天的任務,再回家時,門被砸了開來,家裡一片狼藉,而豬豬已經不見了。

他瘋了一樣到處尋找女兒,也是為了守住對亡妻的承諾。

在他貼身的皮夾子裡放著幾樣東西,一是妻子留下的身份證,二是豬豬五歲時的照片。身份證是妻子生病後他保管的,照片是他一直放在皮夾子裡的。後來大疾病摧毀了人類社會,匆忙中他竟然隻留下了關於妻兒的這兩樣東西。

可是豬豬失蹤的時候是十二歲,小孩子長得太快,五歲和十二歲的模樣相差很大,趙懸覺得老刀拿著照片尋找到女兒的幾率也不大。

趙懸失去了路安尚且不能好好活著,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又怎麼能活在這末世中呢?

趙懸實際對老刀並不是太熟,路安倒是和他更熟絡些,但是很奇怪,趙懸會時常想起他們:老刀、璐姐,還有那可惡的餘家三兄弟。

自姚家那邊回來後的接連兩天,趙懸都沒有再見姚家人的身影。趙懸和路安都不算是很熱心的人,那日陪他們母子找到姚遠,加上送的那點糧食,這些對於他們小兩口來說已經做到了“熱情”的極限。

趙懸的心思依舊撲在自己的小日子裡。蚊帳已經支起來了,竹蔑子也洗刷後曬過了太陽,晚上洗過了澡鑽進蚊帳裡,竹蔑子涼絲絲的,可以叫人很快入睡。

路安從彆家多拆了幾個門簾過來,安在了需要頻繁進出的房門口上,進出門就馬上閉上,既可以通風,又可防蚊蟲。

夏日裡最可惡的就是蚊蟲了。

花腿大蚊子隻要叮上皮膚就可以留下一個碩大的包,幾天不退。趙懸為了防蚊蟲即便在夏日也是長衫長褲的穿著。

質地清涼的婆婆衫雖然老氣,看是穿著輕巧還不粘汗,即便是長袖穿著也不熱,褲子也是長褲,隻是可惡的小蟲子無孔不入,長袖長褲行走無礙,但凡蹲下,長褲往上扯露出一截腳脖子時,小蟲子便會繞著她的小腿叮上一圈包。

這現象在她蹲茅坑時尤為叫人困擾。

趙懸采了一些艾草來,曬乾了搓成條,但凡去茅坑時就點上一條,艾香會驅散一些蚊蟲,但聞著煙氣也不舒服,煙氣一大感覺熏得是自己而不是蚊蟲。

用來消腫的清涼油他們有不少,這東西保質期很長,鄉下家家戶戶都備有好幾個。趙懸將它們裝在一個小鐵盒裡,寶貝地放在床頭邊。

田裡的稻子在這炙熱的天氣裡長瘋了,幾乎一天一個樣。其他的莊稼長得也十分喜人。旱田裡上的玉米已經一人高了,密密雜雜的,比施了化肥的玉米杆子要瘦些,不過已經讓她很滿意了。花生早就開出了黃色的花,敗落後紮進土裡,開始孕育果實。

花生田裡的土需要時常鬆鬆,以便果實生得更好。

太陽一天比一天毒辣起來,趙懸和路安通常會早早起來,扛了鋤頭,背著水壺去田裡,趁著溫度還沒上來,給旱田鬆鬆土,或者給稻子去雜草。

莊稼在長,田裡的蟲子和雜草也在長。

她通常和路安分開行動,一個去稻田裡除草,一人就去旱田裡鬆土。

趙懸常去稻田那裡除草,她穿著雨鞋踩進薄薄的水田裡,提著一個小筐子,見雜草就拔了丟進筐裡。很多時候她會看見趴在稻葉上的小蟲子,一些綠油油的像是螞蚱,直接被趙懸徒手捏下來,扔進水裡然後毫不遲疑地踩上一腳。

那些小蟲的腿上有倒鉤,有時粘著她的手指怎麼甩也甩不下了。

還有一些蝸牛盤踞在葉子背麵,似乎是在遮陽,也被趙懸麵無表地掰下來,扔進筐子裡。

能淹死的蟲踩進水裡給稻子做養料,不能淹死的會被她帶走,等會兒一起埋進邊上的土裡——還是做養料。

沒有農藥,田裡的害蟲很多,蚊子也很多。

就算趙懸將手腳用長袖褲包起來,無孔不入的小黑蟲還會在臉上叮出一個個大包。

趙懸的手沾滿泥水,不能去抓,十分痛苦。

旱地的管理也叫人痛苦。

太陽是會先照向那裡的,即便是在清早,那裡也總是比稻田裡熱很多。路安在這幾日裡眼見得黑了。

趙懸有時會伸長腦袋看向遙遙處的路安,看著他佝僂著脊背鋤地,那模樣不要湊近看,就知道他很辛苦,比她要辛苦得多。

她有些想吃冰棒了。

——在這種日子裡,能和路安一起吃兩根冰棒一定是叫人非常快樂的事情吧。

隔壁姚家人的地本來就種得比他們要晚,如今又是好幾天沒打理,田裡的稻子已經蔫頭巴腦的了,小小黃黃的,比趙懸地裡的稻子可要醜太多了。

趙懸自然沒有多餘的體力幫著姚家人打理稻子,她覺得人各有命,吃穿在天,姚家人要自己抗不過這一關,她不介意在他們團滅後再接手這片稻子田。

這幾天最叫她苦惱的還是蟲害,她一直在盤算著要不要給稻子打藥。

春天去太平鎮帶回來的農藥,不知道可不可用,甚至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在稻子上。

大概過去了四五天,姚家人才又出現在趙懸的視野裡。

依舊是一個清涼涼的早晨,趙懸看見隔壁田裡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晃動著。

那是章小禾和狗狗。

極度少人的世界是很安靜的,這種安靜可以聽見風聲和蛙鳴,甚至是自己的呼吸聲,因此,當趙懸靠近時,他們很自然地就聽見了腳步聲,繼而回頭,在看清趙懸後報以一個淡淡的笑。

姚家人確實是從一個很安全的營地裡出來的人,他們在很多時候對外界都沒有報太大的警覺,要是趙懸,在腳步聲尚是模糊的時候她就會尋找聲音的來源了。

章小禾很難乾動農活,田裡的積水讓她不好保持平衡。用鋤頭時她也隻能用一隻手,單手的力道很小,準頭也不行。姚遠大概是很疼妻子的,之前有他在從來沒見章小禾乾過農活。

但這個瘦弱的女人和她幼小的孩子雖然不如男人乾得多,但他們似乎也十分清楚種稻的步驟——能活到這時的人類,必定是會些種植技術的。

趙懸和路安自從來到這座村子後就保持著極其規律的生活,晨起一起巡田,找豬草,然後她喂雞喂豬,路安去擔水。下午會睡一會兒,等太陽落下去時,路安會給那半畝菜地澆澆水,趙懸忙著收衣服,然後做晚飯。

一日三餐,早睡早起。

趙懸認為規律的生活會讓他們身體健康,在醫療已經完全消失的今天,必須減少生病的次數。

因此,他們二人也隻是在每次清早才能見到姚家母子。

菇類和樹莓已經過季,筍子也抽高變成青嫩的竹筍。趙懸早就不進山采菇了,也沒有機會在其他地方見到放羊的狗狗。

一連半個月,趙懸都沒見到姚遠。

午後,正是陽光最毒辣的時候,趙懸和路安吃過了午飯,路安洗了碗,趙懸將衣服在樓頂曬了,兩人洗了把臉,鑽進了蚊帳中納涼。

臥室裡依舊是乾乾淨淨的,沒有多餘的陳設。趙懸將他們夏天穿的衣服掛在屋子裡唯一一個木櫥裡,冬天的則洗乾淨了收納進其他房中。桌子放有一個大鐵壺子,裡頭是趙懸早上就燒好的水,撒上一把茶葉,就這樣粗糙地泡著,等水涼透了,喝下去清涼又下火。

小臥室中僅僅多添置了一架電風扇。

趙懸和路安一直以來用電都很小心,很怕電路出現問題後,路安無法解決就用不了電了,因此他們一直控製電器用量,除去一直開著的冰箱和晚上偶爾開著的燈,夏天裡僅僅多添置了一架電風扇。

這架電風扇是肉眼可見的老舊。

某個二十年前的國產品牌,方正的外形,翠綠的顏色,開起來的扇葉可以發出規律的撲哧聲,好像下一秒就會壞掉。機身上一個四個按鈕:開關鍵,大檔風,中檔風,小檔風。就是這樣一個已經臨近退休的電器,卻是他們在村中找出來的僅能轉動的幾台電風扇。

村中遺留下來的電扇不少,有些積灰後就不能用了,有的電線被老鼠咬斷。挑來挑去,能用的居然是這架最老的。趙懸感歎國貨質量就是好。

一樓的廳子頂上安有一架電風扇,隻是年久失修,趙懸不敢開,怕一開,老舊的扇葉會掉下來削掉她的腦袋。

臥室中將電風扇的中檔風開啟,雖然小有噪音,但涼風透過蚊帳,溫柔地吹進來時,也讓人感覺無比愜意。

無事的午後,除了小小的一趟午覺,趙懸也不願意走出蚊帳,有時躺在冰涼的竹蔑子上發呆,有時和路安下兩盤棋。

他們下的是象棋。

末世前趙懸是不大愛下棋的,末世後在娛樂諸無的情況下她又覺得下棋也還不錯。

路安教會了她象棋的規則,但她也僅限於學會了規則,對於象棋需要走一步想十步的下棋技法她一直不大擅長,因此老在無知無覺間輸給了路安。她棋下得不好,好勝心又挺強。輸棋了還不高興,不高興就要悔棋,悔棋後還是輸了。

路安倒願意讓著她,反正他放水時趙懸根本看不出來,因此下三次,他會毫無痕跡地輸一次,給趙懸造成一種自己一直在進步的錯覺。

錯覺就錯覺吧,左不過世界就剩下他們二人,趙懸棋術高低不重要,她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那日兩人又湊在蚊帳裡下棋,突然聽聞樓下的460吠了幾聲,不似警告,更像是提醒,接著便聽見敲門聲響起來,伴著一個男孩聲音:“路安哥哥,趙懸姐姐,你們在嗎?”

趙懸正要下子的手頓了頓,和路安對視一眼。這聲音雖然聽見的機會不多,但他們都猜出了對方是誰。

“我下去。”路安說著就撩開蚊帳,套上拖鞋走下了樓。

本是假寐的460此刻已經站起來了,搖著尾巴等在門口。經過這段時間460也熟悉了姚家人的味道。它帶著一種很奇妙的警覺,似乎知道很多時候不能發出聲音,人際荒蕪的地方,聲音就是最大的目標,因此多數時候它會在安全的時候發出叫聲,比如這次知道是狗狗來了,它會提醒主人下樓來開門。

男孩還是那副沉默的樣子,習慣性地抿著嘴,雖然年紀不大,但卻像個老乾部。他穿著一身乾淨的襯衫短褲,背著一個舊書包,腳上套著一雙塑料涼鞋。這樣熱的天氣他也沒撐傘,隻在頭上蓋著一頂大荷葉。大概是走久了,荷葉有些軟趴趴的,遮住他一半眼睛。

見有人開門,他抬起頭來,看是路安後又很是禮貌地喊了聲路安哥哥,然後解下自己的書包,從裡頭掏出兩個瓶子來。

一手可握的玻璃瓶子,一共兩瓶,上頭蓋著粒軟木塞,裡頭灌著滿滿的白色羊奶。

“這是阿角產的奶,”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阿角就是那頭母羊!它產的奶可好了,我媽媽說家裡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感謝你們,前段時間這奶給我爸爸喝了養身體,現在他好得差不多了,這奶就你們給帶來了。”然後不給路安反應的時間,他把羊奶瓶放在地上,轉身往回跑了。

“路安哥哥,你們喝完的奶瓶放在門口,我明天再來取!”末了,已經走得很遠的孩子又加了一句。

趙懸在窗台上將這一幕看在眼裡。

路安將羊奶放進冰箱的保鮮層中,轉回樓上時對趙懸說了這一切。

奶製品對於定居在山區中的他們來說是好東西,自然這對於姚家人來說也是好東西,母羊需要生小羊才有奶,而母羊也不是年年都有生小羊的。

或許,能有這樣的一個鄰居也不錯……她想起她和路安一起流浪的日子,兩個人互相扶持著活著,但一旦其中一人生病或是受傷,那麼剩下的一個一定會非常無助。或許哪天真遇上什麼事情,這戶善良的人家也會給予他們幫助。

這是世界,或者就再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了。

路安一邊讚同著趙懸的看法一邊爬上床,將蚊帳又攏嚴實了,接著轉身準備下完剩下的棋,他看著棋局有半分鐘,看得趙懸有些不安。

“你……”他抬起好看的眼睛看回她,“又趁我不在動了棋?”

趙懸嘴硬:“哪有?!”

路安無所謂地一笑,將棋子一一挪回記憶中的地方——他的懸懸啊,棋品也著實太差了一些。

上好的羊奶比牛奶還要更加香醇一些,甚至可以自帶甜味,姚家的那頭叫“阿角”的小母羊顯然不屬於高端的產奶羊,也許是因為狗狗每天放得勤,這羊奶還是很濃香的,卻透著絲絲膻味。

生了爐子,將兩瓶羊奶倒入小鍋子裡,用文火煮沸,未經工業殺菌的奶製品,需要沸上半小時左右才可以飲用,如果用大火隻怕早就把奶煮乾了。

在煮奶的間隙裡,趙懸還將兩個奶瓶用開水燙乾淨了,倒扣晾乾。

此刻已是傍晚,隨著盛夏來臨,白天的時間愈加長了,在太陽西落的時間裡,他們可以做很多事情,她做飯,路安就去喂豬。

四隻豬崽依舊是每天兩頓,但食量大大增加,村頭那幾潭水葫蘆已經不夠它們吃了,路安有時會撈些地瓜葉子拌上糠給豬吃,豬崽不像吃肥料的肉豬那樣吹氣似得長,每一斤肉都是實打實的,據說趙懸所說,秋冬才是豬長膘的時候,那時田裡的莊稼都熟了,豬可以吃地瓜,還有花生榨油後的渣,這些東西都是長肉的好料。

路安不懂養豬,所以他嚴格按照趙懸這些憑借著記憶傳授的經驗養。一天兩頓的喂養,隔幾天還要打掃豬圈,將豬屎鏟走去屯肥。

四頭豬所產的屎比他們兩個人所產的量要多太多,經過發酵後的豬屎會變乾,形成鬆散的黑色肥料,這些肥料小部分貢獻給了菜地,大部分灑進了旱地裡。

農人的生活,注定是要和屎尿打交道的。

這些活路安不大讓趙懸做,通常是他一個人完成,最先乾得時候總忍不住要乾嘔幾聲,多乾幾次竟然也習慣了,撒屎撒尿都是一派風輕雲淡的模樣,人的適應力果然沒有上線。

這邊路安喂好了豬,他轉回家裡,洗了手,正巧趙懸也熱好了奶。

兩杯羊奶,一杯稍多,一杯稍少。

多的那杯是路安的。趙懸總覺得路安應該多吃一些東西的,從體量上說他更大,消耗的能量自然要多。

她問路安:“要放糖嗎?”

路安搖頭。

煮沸了許久的奶在倒入杯子裡後,隨著溫度下降,上邊會結一層奶皮,奶皮是最香的,趙懸和路安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西落的太陽並不熱,他們二人就被籠罩在陽光裡,連皮膚都能反射著微微金光。

趙懸先小心翼翼地舔掉了奶皮,還是有些膻味,但那又如何?掩蓋不了她這五年來再一次喝到奶的欣喜。

她小口嘬著,臉上不自覺地帶著笑。

路安扭過頭去,正巧看見自己媳婦那憨憨的模樣,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空氣是微熱的,羊奶的滾燙的,他看見趙懸的鼻尖上滲出的細汗,她的鼻梁有塊皮膚被曬脫落了,她的頭發短而細碎,為了方便,她已經留了很久的短發了,但她的側臉很好看,小巧而俏麗的鼻子,柔和的輪廓。她有種一雙很少見的淡棕眼珠,第一次見她就讓路安盯著看了很久,直到他們已經相處了這麼多年,那雙流沙似的眼睛依舊時常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的懸懸長得真好看。

趙懸無知無覺,慢慢喝完了羊奶,然後要走了路安手中早就空了的杯子,舀了半盆水,將杯子仔細洗乾淨。

爐子上燉著一碗蛋羹,蒸熟後滴幾滴香就油嫩滑可口,再用蒜頭和醬油拌上一盆小青菜,這就是他們的晚餐。

她和路安兩個人都沒有什麼儀式感,對於米飯需要搭配什麼菜色更是隨心來做,一碗湯也好,一碗菜乾也好,應時應季的有什麼就吃什麼,有時候也會煮些粉絲和麵條乾,但那些陳年粉麵對趙懸來說寶貝的不行,這些收集來的食物不同於地裡長的,是吃完真的就沒了。

趙懸有時會想著收了稻子就自己曬些粉乾,不過那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