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風聲漸弱。
秋雲棠靠在椅背,眉頭緊鎖,手中的紙條翻來覆去,短短幾行字已經長出毛邊。
屋內火爐中炭火劈啪作響,花念詞一邊烤火一邊喟歎:“要是有酒就好啦,怎麼樣,有消息嗎?”
“顧追找到他了。”
“忙活了兩天,終於可以輕鬆一下了。”花念詞難掩驚喜,索性躺在地上,攤開手讓全身貼著地板,讓緊繃的神經感受這久違的放鬆。
此時敲門聲響起,他鼻子一動,聞到熟悉的香氣,眼中盛滿驚喜:“不愧是秋一,真貼心!”
他驚呼一聲搶過門外秋一手中的托盤,放到秋雲棠麵前,朝他舉杯:“來,我們歡送厄運離開!”
“彆在這裡喝酒。”秋雲棠嫌棄道。
“有什麼關係,”花念詞說,“你不喝,秋一來陪我喝……”
窗台上,一隻白色小鳥用棕色眼珠記錄下這一刻的歡慶,然後展翅升空,掠過樹梢,朝更遠的天空飛去。
與此同時,趙家商鋪趙名醫也在等,他懶洋洋斜靠在店內唯一沙發上,雙眼微微合攏,狀似對周遭一切都毫不在意,搭在一起的手指頻繁摩挲卻出賣了他的焦慮。
成宇早在發現秋雲鯉拿了東西偷跑後就一直垂頭喪氣,即使過了一天,也依舊心生憤慨,偏偏他的師傅卻表現的絲毫不在意,這樣子更令他覺得秋雲鯉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於是,他將憤怒化為動力,把所有來看病的罵個狗血淋頭,下手包紮更是快狠準,導致今天來商鋪的人都不約而同避開。店主忍無可忍之下,將他趕到門口去了。
一道白色影子急轉直下,衝進了成宇懷裡。
“師傅,它來啦!”
小白鳥乖巧地跳入趙名醫手上,棕色眼珠圓溜溜轉著。
“喂它一顆。”趙名醫吩咐成宇,他眯著眼睛看著手中的消息,半晌,才摸了一把八字胡,盯著窗外的天若有所思。
距離這裡十公裡外的樹梢上,同樣有一隻白色鳥,黑色眼珠在夕陽橘色光暈下,顯的剔透瑩潤。
夕陽落入樹梢,幾聲難聽的叮鈴哐啷聲響起,一個四麵相接的鐵柵欄緩緩朝兩邊開啟。“出來!”身著灰色大衣,頭戴同款兜帽的男子手持粗棍敲了一把鐵門。
柵欄吱呀發出難聽的聲音,沒有人出來。猛地一記重棍敲在柵欄上,人群中一聲尖叫,是被碎鐵屑落入眼睛的人。附近的護衛走過來伸手扯出一位,踢了一腳。“滾去排隊!”
人們才開始陸陸續續移動。他們自發跟在帶頭的護衛排成一隊往西邊走。像一條蜿蜒曲折的工蟻隊伍,永遠不知疲憊。
排在秋雲鯉前麵的是一個斷臂男子,身上隱約有血腥味飄來,身後是一個毛頭小孩,走路總是快上一步,撞上他的後背。他們的目的地是對麵山洞。
秋雲鯉環視四周,鐵網密閉將附近這幾座山圈住,獨留一個出口在北方。相鄰的兩座山體被掏空,山洞黑魆魆,張著大口,吞噬一批又一批被押送進去的人們。下過雪的泥地布滿腳印與車轍痕跡,這裡不止有押送的護衛隊,還有看守的士兵,牢牢地監控這塊平地。
被送入這裡已經過去了一天,顧追說靠近會異能錯亂,所以在那兩個居心叵測的護衛將他帶進這裡的時候,就自顧自地飛走了,還大言不慚地說“憑小鯉的實力,一定能平安逃出來”這種無恥的話。
不過,既然來到了這裡,他就不能讓自己白來一趟,至少要搞清楚這個地方究竟和白虎基地有什麼關係,要是威脅到朱雀基地的消息也可能儘快通知二哥。
走入山洞,有兩處燃起的篝火,明亮又溫暖的氣息蓋過了隊伍中絕大多數的絕望。篝火上分彆燒著一個大鐵鍋,裡麵是他們的晚飯——一碗不知道是什麼的菜糊,也許夾雜著幾絲肉渣。
人們沉默著接過屬於自己的晚飯,然後各自找位置散開。打飯的禿頭男子眯著眼打量一眼秋雲鯉,打飯的手抖了好幾下,意有所指地露出大金牙:“小美人,沒吃飽的話,我這裡還有肉乾,今晚……”
“大叔,多給我一點肉吧!”排在身後的小毛孩擠開秋雲鯉,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禿頭男哼了一聲,用力一甩飯勺,“貪吃的豬玀,好好享用這最後幾頓……”
此刻另一個隊伍中傳出一聲尖叫,一個老人沒接住碗,晚飯撒了一地,隨行護衛一棍托敲了上去,將人拖到了角落裡。
伸出去的腳被攔住,斷臂男子麵無表情地警告:“彆惹事。”
端著半碗飯秋雲鯉食之無味,喝了幾口就放在一旁,一隻黑色枯枝般的手迅速端走,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那個毛孩子,對方的黑色眼瞳在微光下亮的驚人,端著兩個碗左右開弓,生怕被搶回去。
“上城區的?”斷臂大漢突然問。
秋雲鯉沒有回答,他看著自己勞作了一天的雙手,沒挑開的水泡沁成的血絲順著掌紋凝結成了痂,手上尚且如此,腳上更不用說。即使是在星際,影帝秋雲鯉演過小人物也沒有這種經曆,隻要靠AI就能完美呈現為什麼要親自去挑戰。
現在找機會聯係顧追逃跑,然後躲在二哥身後接受保護,也許是最佳做法
那這些人怎麼辦,他們又能夠熬幾天。
“那個禿頭豬,眼光刁鑽的狠,看上的不會輕易放手,你小心點。”側頭看了一會篝火的方向,斷臂男子壓低聲音提醒。
“謝謝。”
“……你們倆看著和我弟弟差不多大,希望你們能活著出去……”男子低聲呢喃。
身側的小毛孩突然喊了一句:“哥哥。”
男子笑著摸了一把小孩的腦袋。
用餐時間總是短暫,很快士兵穿梭在人群中打翻他們的飯碗,用不容拒絕的姿態逼迫他們站成一隊,護衛們遠遠地守在洞口,接收到士兵們的信號後將隊伍帶出山洞。
大概是太過不尋常,隊伍中開始有人竊竊私語,斷臂男子腳步一頓,慢了兩步與秋雲鯉勉強同行,幾乎貼著他的耳朵說:“等會人群亂了,你就帶著他往山洞跑。”
幾乎是他說完的後幾秒,隊伍轟地一下四散開來,仿佛有人放了個炸彈在中間,兩名護衛扯著嗓子訓斥,人群散的更快了,士兵在山洞口察覺騷亂,立刻朝前方掃射。
月亮爬上山坡,很快又躲進雲層中。
山上棲息的飛鳥被驚起,秋雲鯉抬頭看著他們飛出鐵絲網的包圍,他按著胸口聽著心跳聲,跑進了最近的洞窟,沒有燈光照明,他也不知道順手拉來的人究竟對不對,小心翼翼問了句:“是你嗎?”
“……哥哥”
很好,人沒錯,他正想笑一聲緩解一下緊張。
誰知小孩拉了一把他的手,然後呲溜一聲往地上一躺,沒了動靜。
洞外又是好幾聲槍響,哀嚎聲腳步聲亂成一團,他又數了一千百下心跳,洞外才漸漸平靜,平靜到一絲詭異。
黑暗中漸漸適應之後,他勉強能看分辨出自己與小孩的位置,於是伸手摸了把小孩毛茸茸的腦袋。小孩翻轉身子從他手中溜走,躥了出去。
秋雲鯉偏頭看了一眼西邊的山洞,篝火依舊溫暖,隻是洞口的護衛明顯少了一大半。他貼著洞口走,小孩滑溜的像條入水的魚,才勉強辨認出那個方位是是下午鐵柵欄所在的洞。
月光下的泥濘小道上布滿數道血痕與拖痕,鐵柵欄洞口前的最為集中,這些痕跡一路延伸至鐵柵欄,升降裝置被啟動過。白天他乘坐的時候不覺得,一到晚上,這黑魆魆的四方形的洞口卻讓他腿軟。
一旁的小孩啟動了另一個升降,轟隆隆的聲響引來了幾道腳步聲,火光逐漸逼近。千鈞一發至際,鐵柵欄升上來,小孩扯著他的袖子跳了進去。兩人緊挨著對方,頭頂的腳步聲剛到,他們也降到洞底,幾簇燈光在洞口掃過,鐵柵欄再次升上去,卻很久沒有降下來。
等了很久,久到腿麻站不住了,秋雲鯉才小心翼翼換了條腿支撐,上半身依靠在石壁上緩解酸麻。小孩不知在哪裡扒拉了隻手電筒,蹲在不遠處的石頭上,開著燈掃射他。
秋雲鯉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洞頂,如同他們來時的那般黝黑,似乎那群護衛在上麵探查無果後選擇了離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會再次搜尋,不管怎麼說現在不是上去的好時機,最好趁機往下麵走,也許有活命的可能。
白天時,這條洞窟被分配給了另外一隻隊伍,秋雲鯉想大概整體構造會與自己探索的那條類似,索性放下一顆懸著的心。選擇跟在小孩身後,朝著未知黑暗尋求生機。
通道前窄後寬,一不注意便會撞到腦袋,秋雲鯉問小孩借過手電,牽著他緩慢移動。光線掃過地上崎嶇的洞坑,某些小動物會在腳步踏上之前悉悉索索逃走。越往前走開鑿痕跡越明顯,當光掃到某一處時,小孩叫了一聲,搶過手電,對準了那處。
“什麼?”
小孩伸出手貼著牆壁細細摩挲,也不知道擺動了什麼,光線再次聚焦在那一塊的時候,一個向右的箭頭若隱若現。
順著箭頭,手電的光線也掃過去,卻像是被吞噬了,秋雲鯉汗毛立起,之前那一處明明是一堵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