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黃曼玲三個字,遠比莫妮卡有跡可查得多。
人人生來都有屬於自己的身份,王九對此不屑,但跟在大老板身邊,卻也不得不學著去弄懂。其實這也好懂,牢記錢與權,強與弱的老公式,就可以解出大半的題。
因此,當王九從南區碼頭返回果欄,向大老板複命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清楚莫妮卡到底是誰。他對有關莫妮卡的那些豔聞軼事不感興趣,精心篩除臻選後,有了答案。
哈哈。房屋署長的長女、九龍城寨的教師,隻有癡線才會覺得莫妮卡是真的去傳道受業的。王九敏銳地從中嗅到了有利可圖的誘香,那沉甸甸的內幕隻等他去揭開……
不,王九興奮地想,這麼好的事,自然要留給他的主人大老板。
這天大老板心情尚可,難得允準王九同他並排坐,人手捧本漫畫,動作出奇一致。王九於分鏡中抬起一雙眼,似閒談般開啟話題:“大佬,現在炒地皮好火的,你心明眼亮,最好看好哪裡?也教我幾招,跟著發點小財呀。”
“你考我呀?”大老板得意地昂首,應了王九的奉承,卻又用手指戳點向他的額頭:“我教你,你這個狗腦子聽得懂?我買哪裡你就跟著買哪裡,問這麼多有屁用。”
是羞辱麼?自然是。但這類言辭於王九而言,已經是大老板格外的寵溺了。王九也真如犬般搖頭晃腦地嬉笑了幾聲,接話道:“其實,還是城寨最有搞頭,賺錢營生樣樣有,而且現在就連政府都好重視呀。”
“你很閒?”大老板不動聲色:“學西瓜仔,看政經新聞?”
西瓜是大老板手下的得力乾將,與王九不同,走的是白紙扇的路。這幾年西瓜在果欄勢力中風頭無兩,有不少人都在講,他才是大老板看好的接班人。每次聽到這種說法,王九隻想笑,那個西瓜當真有腦,就應該好好縮起頭扮烏龜,而不是將自己的頭腦像西瓜瓤般秀給彆人看。
而大老板此時點到王九在學西瓜,何嘗不是一種警告?
“不是啊,大佬,”王九示弱地咧了咧嘴:“我是聽說,城寨過不了多久就快拆遷,房屋署那邊已經有人花心思搞動作,先下手為強呀嘛。”
“聽講?聽誰講?”
王九猶豫過是否要將莫妮卡就這麼抬到大老板麵前,但也僅僅隻猶豫了短短一瞬間:“大佬,我認識一個女……”
漫畫卷劈頭向王九摔來,目鏡被剛勁的腕力振飛,大老板驟然高聲:“你j蟲上腦?雞在床上吹枕頭風你也信?城寨的事我自有安排,你記住,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滾滾滾,人頭狗腦。”
嗬斥完王九,大老板沒好氣地抽起雪茄,罵罵咧咧:“做狗都操心人事,不知所謂。”
王九隻得閉嘴,佝身撿起墨鏡,退出包房,走著走著,撇嘴聳肩,低聲道:“她不是雞,她是你老母啊。”
三藩市夜總會每天都有二世祖來包場玩樂,但像黃耀祖這麼蠢的卻少得可憐。
不過他近來的確過得很不快,並且自以為,這一切的不順都是莫妮卡造成的。前段時候黃耀祖嘲諷莫妮卡獻身去貼□□有多開心,現在就被打臉得有多慘,向來站在他這一邊的老豆臨時反水,也擺出一副說教模樣要他成才,來日好接班,再大手一揮,砍去大頭零花,害得他隻能來更low的夜總會消費,連包廂都訂不起。
一開始,耀祖還稍有顧忌,可等酒同藥粉吃進去,自家的事就像不要錢似的往外倒。
“她黃曼玲算個屁!除了溝仔賣笑,她還會乾什麼?這次討好九龍城寨那些h社會,不知道爬了多少張床,還想自不量力跟我爭家產?我才是黃家唯一男丁啊!瘋女人,跟她早死的阿媽一樣,配同我爭?在古代就該浸豬籠!”
王九背靠角落卡座看場子,盯著黃耀祖的方向,陰晴不定。
“九哥,那個衰鬼好像在罵黃小姐。”Raymond蠢蠢欲動。
“聽到啦,聽到啦,兩隻耳朵都聽到啦。”王九掏了掏耳朵,努力按捺住心頭的那股無名火,移目見大老板也在揉耳朵深呼吸,腦筋一轉,決定禍水東引。王九走近,努力上眼藥:“大佬,那個衰仔是不是吵到你看漫畫書,要不要我把他趕出去?”
“算啦。”大老板原本捏了兩個紙團,塞在耳洞裡,現在忍無可忍,乾脆想自己躲到二樓去:“他是房屋署長的公子,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咯。”
h社會囂張,但對待官員親屬也要謹慎。隻是大老板還未走出多遠,黃耀祖的聲音又傳來:“她在城寨也是白忙一場,等那個什麼拆遷安置計劃出來,就該我接班,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會靠她?”
大老板原地扭頭,對王九招呼道:“將他帶到樓上玩,免費。”
沾毒的軟腳蝦沒有戒備一說,不到二十分鐘,大老板已然弄清了前因後果。上次不搭王九的茬,是他自知有龍卷風在,根本搞不定城寨的地皮,現在卻不同了。要知道,比地皮更值錢的,是政府的舵向,那才是真正的點金手,摸到哪裡哪裡就能長出金山銀山。就好比政府想要安置城寨人口,自然會需要一塊新的地皮,一個能與安置計劃相匹配的選址。大老板火速聯係了他在政界的上遊,得到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城寨安置計劃是真,壞消息是,房屋署長威爾黃同他們不在一條船,且威爾黃要的是於仕途步步高升,而不是搞錢。
大老板不肯放棄,在他看來,搞錢和高升並不衝突,搞到錢才可以助力高升,高升後也更容易搞到錢。不能直接找威爾黃,那就去找黃耀祖口中的阿姐,那個在安置計劃中至關重要的黃曼玲,同她吃個飯,談一談,先禮後兵。
那要怎樣才能“禮貌”地見到黃曼玲?
“你上次說,給你放消息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姓黃?”大老板忽然說道。
王九心中默默替莫妮卡說了句自求多福,又暗哂大老板繞來繞去,倒不如他消息靈通:“哎呀,大佬真是神機妙算!”
“丟!認識她你不早說!”大老板惱羞成怒,也不知道記不記得上次明明是他又打又罵才不讓王九講下去:“她就是房屋署的長女,那個廢柴的大家姐,搞金山銀山的機會差點被你搞黃了!”
“sorry咯大佬。”王九敷敷又衍衍,顯然毫無歉意。
大老板作勢就要打,最後卻隻在空中一揮:“你知道該怎麼做。”
不長反骨就不是王九了。不管後果如何,王九現在隻想看大老板對他低一次頭:“怎麼做?”
“蠢豬!把她叫出來吃飯呀!”大老板拿不準王九是真蠢還是故意,畢竟這個手下腦子壞了不是一天兩天,隻能受了這打臉,然後又口出惡語威脅:“叫不動她,你就去死啦。”
“好呀,”王九又指在包廂中嗑得人事不省的黃耀祖:“不過這個廢柴怎麼處理?”
大老板從不在意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和事,扭頭就往外走:“爛泥扶不上牆,連個女人都鬥不過,丟出去啦!”
“好嘢。”王九轉頭向內,居高臨下地對著黃耀祖,不用他交代,手下馬仔已將黃耀祖團團圍住,拽住後腿,倒拖起,往二樓的廁所去。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黃耀祖從天堂掉到了地獄。
就像是在沙河中翻滾的魚,拳腳如砂礫般密集地落在黃耀祖身上,又恰到好處地避開了致命的部位,他慘叫著,還沒學會求饒:“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知道呀,天下第一cheap精嘛。”王九為自己拍手叫好:“cheap精,哈哈哈哈哈……好對味啦!”
“你說什麼啊?”耀祖人生頭一次被這樣又打又罵,就連他最討厭的黃曼玲都沒這樣對他過:“你個臭h……”
王九一拳過去,還收了八分力,兩顆門牙在空中拋物,掉入便池中:“嘴這麼臭,快幫他洗一洗啦。”
可憐的耀祖被揪著後脖提向馬桶位,眼淚鼻涕一起流著:“你……到底是誰?”
“我呀,我是你姐夫。”王九拍拍胸膛,驕傲地自我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