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上門(1 / 1)

“同女仔重歸於好了?”龍卷風從電路檢查的預算單中抬頭,餘光穿過鏡片,看透一切後,眼角不免泛起無可奈何的笑紋。

今早信一走神和傻笑的次數兩隻手都數不過來,全然不是一個上早班的會計該有的狀態。

被大佬一語戳穿,信一坦坦蕩蕩地笑:“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啊大佬。”

年輕人胸口處鮮妍的領帶搖晃,如同一麵象征捷報的旗幟:“不止重歸於好,好多話也說開了。”

“她答應做你女友了?”

“……”信一怔然,然後撓了撓頭:“我還沒正式告白啦。”

“哦。”龍卷風看上去並不意外,像是完全猜中了事情的發展。

“雖然沒表白,但我覺得她已經對我著迷。”信一半開了個玩笑,又正經道:“我不想玩玩而已,循序漸進啦。”

“心中有數就行了。”龍卷風從看過一眼手表,從兜中取出維生素瓶,小心倒出幾粒藥片,和水吞下:“你要知道,對手,不止一個。”

“我知道,外有強敵,內有憂患。”信一從煙盒裡取出一支叼住,驟然回神:“唉大佬,我發現你最近都沒叫我去給你買煙。”

“戒啦。”龍卷風還記得拿到這藥瓶時,四仔那錐心的表情,那時四仔對他說了什麼?

“龍哥,她為了你的藥,差點把自己搭上。她還講,人要自己救自己。”

戒煙不好受,龍卷風一旦閒下來就會覺得喉嚨發癢,這症狀比肺痛還要磨人:“年紀大了,注意保養有什麼問題?阿秋光保養品都要吃四五樣,我沒他誇張。”

“沒問題,我也覺得你少抽煙好些。”說著,信一將煙從口中取下:“我陪你一起戒。”

龍卷風應了聲好,信一櫃前的電鈴無端起響,他接起來:“喂?”

“喂喂喂?你好呀。”是個男人打來。

信一聽得一愣,覺得這聲音很熟悉,一時之間未反應得過來:“你是誰?有什麼事?”

“哦,我找money,黃money。”說罷,電筒裡的人仿佛一把捂住話筒,雜音聽不清晰。

“money?”信一將聽筒拿遠了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急促高亢的笑聲穿過信一的耳膜,卷帶出馬仔的連聲嬉笑。

信一瞳孔緊縮:“王九?”

“靚仔,跟你講話我真的好累啊!”王九似是對信一的反應極為滿意:“彆浪費大家時間啦,我找黃曼玲,你有沒有她電話?”

“撲街!”信一高聲:“你找莫妮卡乾什麼?”

“你問我?”王九大笑不止:“怎麼,她沒跟你說過?”

“你不要挑撥離間。”信一強壓下怒火。

“挑撥離間?”王九仿佛聽到笑事,腔調突出一個炫耀:“也不知道是誰,說要請我謝我,我等了這麼多天,連塊馬拉糕都沒見到。城寨我是進不來,見不到她,就隻有找你傳話咯靚仔。”

王九說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隨口瞎編的謊話,信一越聽越上頭,滿心疑惑:莫妮卡上次就是被王九重傷,她為什麼要謝王九?這當中難道又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黃money又是什麼奇怪的名字?王九怎麼可以給莫妮卡取愛稱?

“你做夢?我憑什麼幫你做傳聲筒?”信一道。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跟她到底有什麼關係?”王九惡魔低語:“為什麼她會答應請我吃飯?自己去問她不就得啦。”

忙音起得毫不拖泥帶水,信一大力掛斷電話,少見地罵起人:“他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地下的鼴鼠,水中裡的螞蟥,不要臉!”

把玩著兜裡的進口藥,龍卷風將莫妮卡那幾天的行蹤猜了個大概。走私路徑多半靠海,繞不開果欄,繞不開大老板,莫妮卡多半也是為了隱瞞他的病情,才不得不同王九扯上關係的。

龍卷風諒解,便勸信一也大度些:“原話轉達,她有分寸的。”

喜滋滋掛斷電話,王九同馬仔的笑聲在空曠的水池中蕩響,留下刺耳的回聲。隻他一個人泡在池中,其餘人都在岸上,或坐或站,恭敬地擁護著。王九將大哥大丟給蛙仔,接過煙,銜住等人點火,後背上絢爛的阿修羅睜張口目,獠牙森森。

“九哥,藍信一,他會幫你傳話?”蛙仔有些擔憂。

“為什麼不會?”王九額頭上搭著塊疊好的浴巾,滿頭長發草率在腦後束成團,一晃動,便順著那筋骨奇健的身軀淌水:“於公於私,他都沒有不傳的理由呀。”

是啦。於私,是他王九要搶藍信一的女人,於公,莫妮卡身在城寨卻跟果欄的人牽扯不清,但凡藍信一有種,都不會忍得住。一點煙灰抖落,雪絮落水畸變為黑燼,驚動出光怪的渦流。

蛙仔向來知道如何奉承王九,擺出學而不厭的姿態:“那……女仔會不會怕不敢來?”

“怕?”王九將煙氣儘數侵吞入肺,眼眯成一線:“她如果怕我,反倒好搞啦。”

王九好玩,最愛遊戲人間,他鮮少發現比賭博與殺戮有趣的事,更是難以找尋到一個棋逢對手的玩伴。好不容易找到,當然要玩久一點,而怕他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如此對待。

莫妮卡自然也沒有辜負這份“看重”,不過半小時,就回了電:“王九,你真的好有creativity,讓信一打電話找我?”

“信~一~,好親切啊,”王九皺了皺鼻:“那,說了要多謝我,你不找我,我就來找你咯,準備請我去哪裡吃飯?”

“海角皇宮行不行?”

“今晚?”

“今天不行,我有事。”莫妮卡剛說完,升調的鈴音隔著電話傳來:33號床呼叫護士台。她略停頓,隨即如常講下去:“明天中午啦。”

王九耳廓顫動,笑得無聲又詭怖:“好呀,明天見咯。”

莫妮卡顯然心不在焉,匆匆掛斷電話,對那頭的狂歡無知無覺。眾馬仔一擁而上,為王九捏肩捶背:“不愧是九哥,輕易就可以做到彆人做不到的事!”

受了誇獎,王九吐著舌頭樂顛顛,得意非常。有馬仔擠眉弄眼,順勢提議:“為了慶祝,要不要一齊去……”

“麻甩仔,你□□著火啊?”王九笑罵著,大拇指朝後一指:“你們自己去玩,我埋單。”

“好嘢!”

“九哥威武!”

馬仔們意儘而散,熱鬨如歌廳的湯池刹那間靜如阿鼻,煙頭燃儘,被撇入水麵。蟄伏多時的豺狼離開休整的水岸,三兩步跨進池中央,四麵皆如碎鏡,前映王九晦暗不清的笑影,後照阿修羅極惡窮凶的嗔顏。

“海角皇宮,可惜你我都做不成龍王呀。”

浴巾被丟上了岸,一si不掛。

海角皇宮的包廂是出了名的豪奢。

金碧輝映,紅牆綠瓦,生生於不夜城中築了一座水晶宮,莫妮卡訂的包廂叫做千年寶,碩大的硨磲燈下,她的神色卻並不美妙。

莫妮卡昨天接到家中電話,說是黃耀祖被人打進醫院,珍妮鄭言辭隱晦,暗示她事態不妙。果然,等莫妮卡匆匆趕到病房,鼻青臉腫的耀祖豁著兩顆門牙,當著威爾黃的麵直指她罵,說他被人打是莫妮卡找人做的。

“我?找人打你?”這簡直是無妄之災。

近來莫妮卡拿下城寨,在威爾黃麵前有了倚仗,倒也不怕無端指責:“打你卻沒把你打到斷氣,我有什麼好處?”

耀祖被氣得在床上板命,指天誓日,一口咬定:“那個人說他是我姐夫,你還敢說不是你乾的?黃曼玲,你好狠,連家人都不放過!”

“姐夫?什麼樣的人啊?”莫妮卡氣定神閒。

“一個穿得花裡胡哨的癲公!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

“……”莫妮卡倒吸一口涼氣,麵不改色:“小癟三的話你也信?肯定是你在外麵跟彆人亂講家事,這些人才敢肆無忌憚開我玩笑。”

句句都猜中,耀祖根本無法反駁。

於情於理都說得通,威爾黃再偏心小兒子也沒有懷疑到莫妮卡身上,隻安撫幾句便讓她先回去做事,一波剛平一波又起,信一奪命連環call來,莫妮卡才知王九找上門,說什麼也一定要同她吃這頓飯。

不是沒覺察出異狀,王九這是在逼她出來,可如果隻是吃飯,他根本不用這麼急,一定還有彆的事。再聯係到耀祖挨打,莫妮卡隱隱有了新猜測。這場飯局不去不行,且隻能單刀赴會。

“黃小姐,”唐裝侍應打斷莫妮卡的思緒,滿臉歉意:“不好意思,今天龍躉貨不夠新鮮,大廚撤牌,要不要換個菜品?”

“不用這麼麻煩啦!”

洪鐘般的豪嗓隔門入,貫耳盈腦,莫妮卡不禁為之一振,坐直身軀。

“我們沒那麼講究,有什麼吃什麼,沒有百斤龍躉,換普通石斑也可以入口的。”大老板龍行虎步,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下垂的眼角蓋不住逐利的精光。他毫不遮掩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女仔,就像看著一座價值不菲的花樽:

“莫妮卡·黃?果然是名門閨秀,百聞不如一見。”

受了誇獎,莫妮卡既不歡愉,更不自在,她甚至沒有起身,看不出是受驚無從反應,還是根本懶得動彈。

一個身影佝僂在大老板身後,如同伏狼的狽,為虎的倀。王九拉開一張南宮椅,引大老板坐下,鞍前馬後,無不周到。見莫妮卡遲遲不曾反應,他又走到莫妮卡身邊,不滿地齜出齒牙,金鏈子晃呀晃,活像一隻敬業的狗:

“我大佬跟你說話,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