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領帶(1 / 1)

士彆三日,刮目相看。

信一的口才在每夜的電話粥中鍛煉打磨,已逐漸跟得上莫妮卡的節奏。要甜就甜,要酸就酸,一時犀利起來,也極是欠打。

莫妮卡被“自重”擺了一道,氣得牙癢,連連手指虛戳他肩:“你要跟我算賬?”

“不巧,我最擅長的事,就是算賬。”城寨第一會計如是說道。

手指被信一把纏住,不多用力,就牽成了契合的形狀,莫妮卡嘴上還在喋喋:“好呀,我就跟你算賬。我明明在支持你,你還拉我去擋朱文標的刀,怎麼算?你都……”

燈沒壞,莫妮卡卻覺得光源暗了下來,如海藻般的卷發填滿視線,蓬蓬茸茸,將她拖進了一汪暖海。信一在親她,沒什麼前奏,更沒有邏輯。他沒有問“我可不可以親你”這種蠢話,滿腔熱情地行動,卻又在真正接觸到的時候踟躕了。

直到他發現,莫妮卡沒有拒絕。不僅沒有拒絕,甚至還用胳膊環緊他的肩胛,一邊找著平衡感,一邊碰得鼻梁都酸痛。

莫大的鼓勵使信一如同海綿般迅速膨脹、發飄。從莫妮卡身上汲取到的養分都發酵為更為濃烈的思念,侵入意識,使他更加窒密地將莫妮卡撈進懷中,輾轉、昵愛。

好想她。

從莫妮卡回到城寨開始,信一為這場重逢設計了快百來個動作,本以為步步為營,儘在掌握,可僅僅是一個擁吻,將讓他將所有要義都拋之腦後,僅存的念頭,是如何用自己來取悅對方。

那她呢?信一不禁好奇,嘴唇從莫妮卡瑰色的頰邊撤離,虛晃一槍後,又去叼那雨滴狀的耳環:“黃小姐,現在是private time,你應該先跟我算清楚其他賬,比如……”

渴念中難免透出三分怨氣:“你為什麼,現在才肯回來見我?”

莫妮卡躲著癢,仍然可惡地狡辯著:“我忙……”

可憐的木門碰得輕重響,信一都快氣笑了:“你忙,Margaret Thatcher都沒你忙。”

“調情的時候,就彆提其他女人了……”莫妮卡扮起無辜臉,食指遊走過信一的衣領折角。

信一被這話慪得不輕,憤憤地又堵住莫妮卡的口,等親得夠本,親到喘氣都亂,才算作罷。

跌宕的熱浪平複幾許,信一將莫妮卡順在懷中,撥弄著她的發,遲遲不肯放手:“喜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

“你說那些花?”莫妮卡生怕再次被信一襲擊,將頭埋在襯衣裡,嘴硬道:“舊招數,沒新意。”

預料的鬨騰並未發生,信一默了三秒,才道:“聽你這麼說,最後的禮物,大小姐肯定看不上咯,拿不出手,不送啦。”

說著卷毛腦袋往旁轉,隻留給莫妮卡一個後腦勺。

“喂,真的不送?”莫妮卡連忙將人拽住。

“不送,傷自尊啦。”

莫妮卡連忙捧住蓬亂的小狗頭,抬眸望住信一,認真道:“我也給你帶了禮物。”

瞳窗裡燈火又明,信一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什麼禮物?”

“你猜猜,”莫妮卡拋出謎題:“是你今天沒有,平時都有的東西。”

“今天沒有,平時都有……”信一稍加思索:“tie?”

莫妮卡失落:“哈,馬上就猜到了,現在是我沒新意了。”

信一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原來貪靚也是有好處的,那些配飾,他每一件都是他千挑細選,戴了什麼,從來都如數家珍,這種級彆的考驗簡直易如反掌。

“不是沒新意啦,這叫做心有靈犀。”說罷,信一迫不及待地脫下皮衣,隻著襯衣,對著莫妮卡挺胸仰頸,喉結同鎖骨一覽無餘:“快,幫我係tie。”

這是莫妮卡送給信一的第一份禮物,當然要由她親手來係,才最圓滿。

將禮盒開啟,絲綢領帶在莫妮卡的擺弄下熠熠生光,暗紅色勾勒出玫瑰的織紋,與藍襯衣相得益彰。

“好配你。”莫妮卡將領帶繞過信一後頸:“我品味果然好,”既會挑東西,也會挑人。

“是啊,好配。”信一暗想:你也好配我。

莫妮卡專注在自己手上,嘗試打出個四手結:“嗯……還少枚tie clip,可惜這次未看到好貨。”

“沒關係,我沒場合戴tie clip啦,就算真的有需要,我大佬那有好多,拿他的來戴就行。”絲綢在後頸摩挲,信一低頭看著胸前結帶粗粗成形,莫妮卡用心地為他調整形狀,不時牽引著要他低頭將就。

他好希望領帶的那頭可與莫妮卡始終綁在一起,誰牽著誰走都可以。

“老阿叔搞這麼多tie clip做什麼?也沒見他戴過。”莫妮卡悄咪八卦:“不會半夜西裝革履,照鏡熱舞,悶騷呀?”

“喂,我大佬也年輕過的!看他現在這麼龍精虎猛、器宇軒昂你就知道,他年輕的時候是何等靚仔,找他跳舞的美女如雲,用悶騷?”信一反駁一長串,忽然低落下來:

“我聽說,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城寨擔子太重……不過,有我,我會等大佬看到,總有一天,他會安安心心將城寨交給我,到時候,他也有時間扮靚、跳舞了。”

信一不想做大佬。但為了幫龍卷風分擔,他可以顛倒晝夜地守夜巡邏,可以將賬麵做得無可挑剔,可以忍著心性跟眾多老狐狸斡旋,他將每一件事都做到優秀,卻完全沒有想過,龍卷風哪一天會離開、會死。

腫瘤是全世界人類共同麵對的世紀疑難,哪怕最先進的醫學也不能完全治愈,更何況,龍卷風還堅持不去醫院。

可信一偏偏懵然不知,他們相處的每一天,都是倒計時。

這對信一很殘忍,莫妮卡也為此感到矛盾。一開始選擇守口如瓶,是為了穩定事態,她還沒有得到龍卷風的接納,自然不能違拗他的願望,莫妮卡也怕信一衝動,一旦他不管不顧要拉龍卷風去就醫,事態隻會更加不可控製。

但同信一相處到現在,莫妮卡竟覺得,信一也許根本不會因為接受不了龍卷風的病情而衝動。信一頭腦冷靜,調整能力相當優秀,生著這麼寬的肩膀就是用來扛事的。隻要好好同他說,他不一定無法接受。

隻是龍卷風覺得他不能接受。

係領帶的動作逐漸停滯,莫妮卡的神情也變得莫測:“信一……”

她試探著:“如果……”

手指豎著抵住莫妮卡的唇,信一作噓聲,想要走到門口。奈何領帶還在莫妮卡手裡攥著,隻能共退,莫妮卡側靠門,耳貼在木板上聽,果然,她聽到下層樓傳來腳步聲,有人在上樓,步速很慢,但每一步都很沉重。

這間會議室屬於委員會,除非開會或需要調解,否則根本不會有人來,而這次會議早就開完,還有誰會來?

來者走到會議室門前,與莫妮卡同信一,不過一門之隔。門內的信一與莫妮卡在對視一眼後,同時選擇了屏息不動,靜觀其變。

門外的人站了有幾分鐘,一動不動,氣場卻大到能夠被感知,過了一會,他冷不丁地推了把門板,震蕩感直達莫妮卡背心,在那處停住。

“信一。”是四仔。

莫妮卡憑借多年詠春的底子穩住下盤,看向信一的眼神中流露出驚恐。

一把扶穩莫妮卡,信一無聲地搖了搖頭。

四仔又喚了一聲,嗓音比上次發病還要麻木、疲憊:“信一,你在嗎?”

不能出聲。這是信一和莫妮卡達成的共識。

除去潛在情敵這個身份外,四仔更是信一的朋友,信一不希望有任何事刺激到還在恢複期的他,而莫妮卡也知道,這不是一個讓她和四仔麵對麵的時機。

這樣的見麵,太詭異了。

“開門,我有事跟你說。”

繼續裝木頭人吧,四仔敲不開門,總會走的。

“怪了,他們說,開完會沒走。”四仔將手掌放上門把,擰了一圈,沒擰開。好在反鎖了門。

信一冷汗都出來了,竟無端產生種荒謬的聯想:他和莫妮卡就像一對被捉奸的……荒謬!沒有的事!他和莫妮卡明公正道,就算發生這種劇情,也該他去捉彆人!

屋內的人如何兵荒馬亂,四仔毫無覺察。

自從開始服藥治療,四仔的知覺比以前遲鈍許多,他沒那麼多心力去探知更多的人或環境,現在的他,就連搞清楚自己都很難。

本來不打算過來開會,所以四仔提前同信一請了假,可又是為了什麼,他沒有堅持住,還是來了?四仔不想承認自己是到底想過來見誰。

所以,會不會就是因為不願承認,所以才沒有見到?

四仔將兩手貼上門板,喪惱地將額頭靠上去,小幅地撞了幾下。有個聲音在四仔耳邊:林傑森,你為什麼不能誠實一點?你就是知道她有可能會來,你明明想見她到快要發瘋。

什麼?見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你不需要怎麼辦,你隻需要看她一眼。

四仔隻是不知道,如果砸破這麵牆,敲開這扇門,他的頭就正好可以埋進他朝思暮想的人的肩窩,臂膀也可以緊緊地擁住她。

十分鐘後,四仔終於失魂落魄地下了樓,信一同莫妮卡差點跪倒在地,都出了一身汗。

“好恐怖,我以為他真的看到我了。”信一拉著襯衫連連扇風。

莫妮卡也鬆開手,心情複雜:“四仔他,怎麼樣了?”

“怎麼說呢?治病很積極,也按時吃藥作息,但……”信一不知如何措辭。

這段時間,四仔整個人越來越往裡收,越來越壓抑,四仔從來不在他麵前提莫妮卡,但他真的痛苦。

“你……要不要跟四仔談談?”信一問道。

莫妮卡心中也不是滋味,甚至現在都還感到鈍痛。但她反省過,沒弄清四仔的過去就靠近是她的錯,自己亂七八糟,對方也矛盾痛苦。在一段錯誤的關係裡優柔寡斷無異飲鴆止渴,對誰都不好。

凡事都有個戒斷期,那就由她來做這個心腸硬的人:“還沒到時候。”

意興闌珊。

莫妮卡完成了這個領帶結,她剛想按照信一的習慣,將下擺塞入衣裡,卻被製止了。

“就這樣,我不想弄皺它。”信一捋順領帶,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朵香檳玫瑰,放在莫妮卡手心:“戴著它,我騎電單車搭你出去吃大餐。”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