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彆離(1 / 1)

而與龍卷風之間頻繁的默契,也令莫妮卡對他那莫名的戒備防範有了解釋——龍卷風比她所想的,還要更了解她。對於莫妮卡而言,這也沒什麼不好,畢竟她從未考慮過要與城寨為敵。

這邊,十二少還在求知:“到底什麼意思?”

“他意思是,既然四仔發過病,屋裡肯定會有對症藥,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已經解決了。”莫妮卡指了指在屋內安睡的四仔。

十二少眼裡的星星都快要掉出來:“哇,不愧是莫妮卡,不用龍哥教,照樣搞定。”

“好啦,”莫妮卡安然接受誇獎,起身:“一起去找龍哥和信一,有一些事,我想問清楚。”

“好呀,不過,你確定……要穿成這樣過去?”十二少瞄了一眼莫妮卡身上礙眼的四仔套裝,立刻移開目:“明明穿我的衣服更靚……”

“……我上樓換一件。”

走之前,莫妮卡又因十二少最後那句話捶了他一拳,十二少本人倒是喜滋滋的。

二十分鐘後的紅色大花籠,四個人,四張臉,相對無言中。

本該穩坐中軍帳的龍卷風呼吸平穩,正倚靠沙發假寐,墨鏡片掩蓋住顫動的眼皮,才能勉強蒙混過去。三台電發椅,莫妮卡坐中間,左邊的十二少抿著在士多買的棍糖,若無其事地圍觀,而右邊的信一,是臉上敷著藥也蓋不住的悒悶,雙眼一直緊掛在莫妮卡身上,也不知是想聽她解釋,還是想要她來哄。

多了十二,現在可能還要多算一個四仔,情場上,信一從未處理過如此混亂的場麵,簡直令人無從下手。但很快,他就沒心思這樣想。

“為什麼沒人跟我說過,四仔有ptsd和ocd。”嘴上這樣說,莫妮卻徑直轉椅向信一,顯然是在問他。

氣焰瞬間熄滅,信一也負疚道:“他極少發病,我們都以為他已經好了,”稍停頓,信一輕聲道:“是我考慮不周,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

不久前還鬨過彆扭的兩個人,並沒有機會徹底說開,就湊在一間屋裡,分外尷尬。但其實,在看到信一臉上的傷時,莫妮卡最後那點氣悶也都消失無蹤,想要伸手觸碰:“你的傷……”

“沒事啦,敷了藥,看著嚇人而已,大驚小怪。”在信一看來,在中意的人麵前被打臉是件丟臉事,又怎麼好抱病喊痛呢?

是而信一傲嬌地打著哈哈,不讓莫妮卡碰,看的一旁的十二少又好氣又好笑,隻恨不能以身相替。

龍卷風也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無聲道:沒救啦。

果然,信一不作聲,莫妮卡也沒繼續追問,回歸正事:“起因是,我前天去中環遊艇參加校友會,提前給四仔打了聲招呼,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就不對勁了。”

信一無端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也沒細究,回答道:“怪不得,遊艇是四仔的心理陰影,他一身傷疤,都是在遊艇上死裡逃生留下的。”

接著信一點燃支煙,在煙氣中將有關四仔的至暗過去簡單道來。他講得很克製,似是在照顧旁聽者的感受,但這本身就是個不夠克製的故事。本是前途大好的明星模特,滿懷希望和憧憬地奔赴遊艇,想要和恩愛伴侶分享自己的成功,卻不想是親手將對方推進了魔窟中。四仔有多麼不能原諒罪魁禍首雷公子,就有多麼不能原諒將女友帶上遊艇的自己。

所以四仔清醒時總是利用各種時間看鹹片,找尋女友下落,所以四仔一發病,就會出現遊艇的幻覺,但又因潛意識便不願女友遭難,所以又想不起她到底是誰。

這些跟莫妮卡所猜測的大差不差,唯獨雷公子之名略有耳熟,她總覺得還在哪裡聽到過:“這個雷公子,跟雷振東有什麼關係?”

“雷振東”三字一出,沙發上輾轉之聲響起,龍卷風不再裝睡,身軀複如山,舉目睇來。

“父子關係啦,”信一掐滅煙蒂:“雷振東從香港退到澳門,死後被他兒子接手,勢力在澳門做大,是一脈相承的惡人賤人,這幾年,他也想返港插旗,可惜各方勢力都穩定,一直沒有抓到機會。”

“唉,讓他回來呀,一定要他回來。”莫妮卡將擦發巾疊來疊去玩,輕描淡寫地出點子:“他如果不返港,怎麼報仇?殺到澳門去?客場作戰很難的。”

“你想幫四仔報仇?”龍卷風乍然開口,意味卻不分明。

“同雷公子有仇的人,可不止四仔一個,”莫妮卡小心翼翼地捏著巾帕褶皺:“有的人,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

莫妮卡後話未儘,眼睛卻在問:

怎麼不是呢?妻子和一雙兒女儘皆喪命的狄秋,連陳占的血脈都不願放過,又怎會容忍罪魁禍首雷振東的兒子還在作威作福?包括龍卷風、tiger這些經曆過至暗時刻的故人,難道真的對於當年雷振東逃走一事,就半點無遺憾嗎?

良久,龍卷風問:“你想怎麼做?”

“嗯?”莫妮卡故作訝異地歪頭看去,饒有興致:“阿叔,你不阻止我呀?我還以為,你會惡狠狠地警告我……咳咳……”

莫妮卡壓低聲學龍卷風講話,真有幾分神韻:“不要在城寨搞事。”

信一同十二少被逗得要笑不笑,立刻吃了龍卷風兩記眼刀。

“那好,”龍卷風倒也不見生氣,隻是重複道:“我警告你,不要在城寨搞事。”

言外之意,彆在城寨搞雷公子。

“明白啦,”莫妮卡接下任務後,也坦然道:“具體怎麼做,我暫時沒有頭緒,但行動之前,我一定會告訴你的,畢竟,你現在也算我大佬嘛。”

十二少看準時機,見縫插針地舉手:“也要告訴我一聲,我也可以幫手!”

“摻和這種事,你不問tiger哥意下如何?”信一見不得十二如此會獻殷勤,試圖拆台。

“他也很恨雷振東的,”十二少自信一笑:“而且我大佬不會讓我難做的。”

莫妮卡誇讚道:“你大佬人好好。”

一計不成,信一又生一計——岔開話題:“那現在,四仔怎麼辦?”

“等他醒過來,你們好好關心他,最好帶他去醫院看看,重新開藥,”莫妮卡笑意漸收,思慮再三後,說出了一個決定:“我最近,不會住他隔壁了。”

共處一室的那些細節太過親密,四仔必然一時無法接受,再見麵隻會尷尬,這隻是一方麵;而另一方麵的原因,則在莫妮卡自己身上。畢竟,她對四仔的動心真切存在過,也是因此,她更沒想好該到底該怎麼對待四仔。

離他遠點,看不到他,讓自己歸於冷靜才更要緊。

“好,”信一表示理解,隨即捕捉到一絲機會:“我將我對門的房間騰出來……”

還不等信一讚歎自己的聰明才智,莫妮卡便打斷他:“也不住城寨,抬頭不見低頭見,更尷尬了。”

“廟街!廟街!”十二少狂喜。

“不可以!”信一立刻否掉,一時又想不出為什麼否掉,抖抖索索才找到一個借口:“去青少年中心上班不方便啊。”

“好近的,”抓住機會的十二少哪會這麼輕易放手,半作保半賣俏:“最多我每日親自接送,莫妮卡,來廟街住嘛,來嘛來嘛。”

他在乾什麼?為什麼發出這種聲音?信一被十二的攻勢狠狠震憾,更是半點不肯相讓:“不行,我在老人中心給你找個地方……”

“零距離上班是很好,但信一呀,你忍心讓莫妮卡過上上班看小孩,下班看阿婆阿爺的生活嗎?”十二少單手撐臉,像是在責怪信一考慮不周,遺憾地搖搖頭:“莫妮卡風華正茂,都市麗人,也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信一拳頭都硬了,可他在這方麵的經驗實在甚少,同十二鬥了這麼多個回合,他已經到極限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

“信一,去幫女仔收拾行李,四仔醒前,送她離開。”龍卷風再看不下去,乾脆一錘定音。

“大佬……”信一聲音都顫抖了。竹馬的詭計固然可惡,自家大佬的背刺更令他心寒啊!

於是當信一送走莫妮卡和尾巴都快翹上天的十二少後,他幾乎是對著龍卷風在悲鳴、在控訴:“為什麼啊!大佬!為什麼!”

“傻仔,”龍卷風憐愛道:“溝女你沒經驗,沒心機,根本不知道怎麼去爭。”

“我知道,近水樓台先得月,”信一兩手一攤:“現在好啦,月光去廟街照樓台啦。”

“那你還有沒有聽過另外一句話,叫小彆重逢勝新婚?”

信一愣住了。

男仔教成這樣,龍卷風覺得自己有責任,自己可能時日無多,那麼以前欠的課,也該一並補給他。他拍拍信一肩膀:“趁這段時間,重新計劃,好好謀算,追女仔,比辦公事難多了。”

收拾好簡裝行囊,莫妮卡坐進十二少車中的一瞬,整個人都快垮了,疲乏、心累、昏昏欲睡。

十二少分外體貼地將座椅幫莫妮卡調好,關窗,車子也開得又慢又穩當。

莫妮卡閉著眼問:“到廟街之後,我住哪裡呢?”

“跟我住咯。”十二少開著玩笑試探,虎爪撓在心上,癢癢的:“好不好呀?”

“不好。”莫妮卡拒絕道。

被拒絕,十二少也不失落,進而給出他早就準備好的方案:“堂口後麵有座樓,上麵有幾間空房,很安靜的,而且一直有人守住,也很安全。”

“堂口?會不會不方便,我意思是,你們不方便。”

堂口向來是社團最緊要之地。談事理事,供奉神主,更有甚者,還會立些奇奇怪怪的規矩。

十二少一臉樂天,為莫妮卡寬心:“沒事啦,大家都有私宅,一般不會住堂口,tiger哥也一樣,你放心大膽住就好。”

第二天,莫妮卡在廟街堂口後樓上熟睡一整晚醒來,隻覺得腰膝酸軟,小腹也微微發涼,前幾日過於顛簸勞累,又在海上濕淋淋太久,她決定向青年中心請假兩天。

等洗漱完,她披上件外衣,踩著人字拖下一樓,然而嗬欠還未打完,便看到圓桌旁坐那鋒利的精瘦側影。濃烈的酒氣順著階梯上溢,tiger顯然宿醉未歸家,在自家地盤上,解衫恣意無忌地坐,敞露出大片麥芽色的原野風光。

tiger正攪動著一碗粥,閒逸得像是清晨舔舐打理毛發的獸王,熱氣順著瓷匙暈熱他的指掌,青葉白米紅肉作為盤中餐,更是無端可口。

儘管莫妮卡十分饞那粥,卻隻想扶著樓梯倒走回去,腳步還沒動,就聽tiger喉中喑響:“過來坐。”

“……好呀,謝謝tiger哥。”莫妮卡笑得想哭。

說什麼tiger根本不會來堂口住?

就不該信十二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