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身(1 / 1)

莫妮卡咬牙扯腕,金屬鐐銬叮鈴脆響,根本掙脫不開,她另手急急拽住王九脖間的金鏈,一把將他拖近:“把手銬打開。”

“我有病呀?要打開它,還鎖你乾什麼?”王九耍起無賴,嘻嘻哈哈,弄嘴弄舌。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麼鬼?”莫妮卡手又發力,恨不得抽出他的正形:“你要撬烏鴉的單,截胡搶生意,豹哥和我,隻是你的迷魂幡、擋箭牌,今晚,真正要跟姓卓的合作的人是你。”

王九肆無忌憚地歡笑,糙掌覆上莫妮卡手背,一點點將她拽金鏈的手撥開:“既然猜得到,你肯定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啦。”

“你會找個理由坐小船離開遊艇交易,但不會帶我和豹哥,我們變相算你的人質,等烏鴉反應過來,必然氣急敗壞,到時候——”莫妮卡竭力坐起來些,繼續搖晃著那隻被鎖住的手:“烏鴉搞不搞得死豹哥,我不知道,但肯定會先弄死我。”

“九哥,不用這麼恨吧?不跟你上chuang,就要我死?”

莫妮卡的頭發早就在激烈的反抗中散亂開,形容狼狽,王九伸手撫觸,逗狗一樣捏著嗓:“我本來想帶你走的。”

後話不必多說,莫妮卡聽得懂。王九依舊懷有隱秘的期待:莫妮卡會求他,隻要求得好聽點,不推她去死也不是不可以。

莫妮卡不耐煩地甩開那隻手,眼內沒有王九所想的示弱,隻有冷冰冰的嘲弄:“誰死誰活可不一定啊。姓卓的不簡單,他保鏢全都配槍你知不知道?他是金主,等人求的,根本不需要這麼緊張,你們個個都會保他。現在好啦,隻要弄成你跟烏鴉黑吃黑,他乾乾淨淨。”

“你覺得我會信你?”王九眯眸,疑信參半:“黑吃黑,他有什麼好處?”

“那就要問你越南幫,究竟是做什麼生意了,我猜不到這麼多。”仰視太久,莫妮卡感到頸酸。反正鬨成這樣,王九作為報複,一定會把她留在遊艇上。但如果王九真的回不來,她也不一定能下得了船。

“王九,你敢不敢跟我賭,”莫妮卡主動鬆開金鏈,乾脆躺得更舒服,揚揚下巴:“我賭你今晚回不來。”

不待王九答,外麵馬仔再次提醒:“九哥,時間快到了。”

“催催催,催命呀?”王九翻身下床,訕罵著將衣扣重新係好,頭也不回地往門口去。開門前,他停下來視向腳邊的裝鈔袋,手一伸,直接提走了。

王九走了,莫妮卡癱倒在床上大口歇氣,直到門外腳步聲漸沒,她才用另隻手從發間取下枚一字夾,戳弄起手銬的鎖眼。好在這手銬不是官貨,沒幾下便打開了。

莫妮卡重新係好後脖的掛帶,揉弄著泛酸的手腳,將頭發重新盤好。還好,除了鎖骨上的咬傷,其他地方都沒什麼大毛病。

床麵像颶風過境,亂七八糟,連毯子都被扯出幾條裂口。莫妮卡撿起王九的白西裝係緊在腰間,開小窗,縱身翻出。藏有龍卷風藥品的房間就在三層左數第三個,正好離這間房有五個窗,莫妮卡無聲無息地潛入其中,在床頭縫隙裡摸到了兩盒未開封的日本藥。

找到還不行,還得把它們帶出去,莫妮卡留意門外動靜,將藥都拆開,紙盒與瓶都丟入海,藥片裝進她從十二少那處得來的藏藥首飾、粉盒裡,等裝得滿滿當當,最後再用偽裝成口紅的封蠟將進出口灌死,做防水。

這套手藝活太過精細,累得莫妮卡出了一身冷汗,她好不容易完成,又聽海上傳來一聲震響,遠遠望去,伴有霾色和火光。

王九那邊出事了。莫妮卡毫不意外,更沒好氣:“豬頭九,不聽好人言。”

這響動一出,烏鴉再遲鈍也該察覺到出事,莫妮卡在空屋裡靜觀其變。果不其然,幾分鐘後,樓廊裡就傳來了烏鴉粗穢的罵街聲,他正糾集一群馬仔,同豹哥對峙。

“烏鴉,我睡覺,什麼都不知道啊,”豹哥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四平八穩:“王九隻是叫我來玩,他去哪裡,也不會告訴我啊。”

“丟你鹵味!你當我死蠢?你敢說你什麼都不知道?”暴怒的烏鴉已顧不了麵上禮節,直接破口怒罵。

“我隻有這麼說。”豹哥波瀾不驚,絲毫不擔心烏鴉對他動手,反倒遞了根煙:“東星仔,我知不知情都不重要,他王九定要我做替罪羊,我有什麼辦法,還不是要給大老板麵子。但你不一樣,遠有遠的優勢,誰都管不著你,不是嗎?”

莫妮卡冷嗤,這個豹哥才是滑不留手的江湖老油條,不怪王九要罵他。

“那個女人肯定還在船上。”

果然,烏鴉不再找豹哥麻煩,而是將矛頭直指莫妮卡:“找!間間房抄爛都要把那個仆街女找到!”

一群人直接撲向王九同莫妮卡的那間房,見裡麵無人,乾脆地毯式搜索,其間驚動無數住客,烏鴉也毫不在意,他氣瘋了,做事根本沒有章法,隻想立刻抓住莫妮卡,問清王九的計劃之後把她碎屍萬段。

破門聲越來越近,莫妮卡隻得翻窗又出,試圖返回東興幫翻找過的屋子裡玩一出狡兔三窟。可烏鴉學聰明了,有人住的房門被關上,沒人住的房間門反而都大大敞開,根本不留餘地。

莫妮卡隻能攀住艇身凸處,一路往最頂層的甲板上爬,她身後是狂湧的夜海,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惡浪吞噬。

“烏鴉哥!她在這裡!”

“上甲板!”

越是緊急,莫妮卡條理越清晰,甲板上平坦開闊,東星不過十來個人,最能打的是烏鴉,都沒帶槍,應該可以對付。

一個勾腿跨上橋廊,莫妮卡剛喘了兩口氣,追兵紛紛上了甲板,為首的烏鴉胸膛起伏,歇斯底裡:“是不是很會爬?捉住她,斷手斷腳讓她爬個夠!”

莫妮卡徑直朝著已經無人的泳池奔去,兩個馬仔左右阻攔,一個被伏打擊頭便倒,另個直接被飛踹開,滾了幾圈沒動了。

詠春有一說起自於紅船,生發於水,故而重練下盤,不受顛簸。泳池岸又窄又滑,莫妮卡隻要站住角落,一次至多隻需要應付兩個敵人,隻等他們接二連三地送。

眼看著自己帶來的人馬被莫妮卡攪得七零八落,還有幾個直接墜了海,烏鴉左盯右想,還真被他想到一個缺德的主意。

察覺到涼意朝頭澆來時,莫妮卡閃身一躲,噴發出的水柱撞上欄杆,濺起的水花不慎進到莫妮卡眼中。烏鴉已拉起泳池邊的一條噴水龍頭,發狠似的將閘門開到最大。

高壓的水柱一旦擊中眼睛,後果不堪設想,莫妮卡且戰且退,後腰逐漸靠上船邊。被烏鴉逼入角落,莫妮卡還在計算,她看向離得最近的那個倒下的人,需要幾步靠近才能拿他擋水。

不,不需要了。

摩托艇發動機的轟響越來越近,配合穿透力十足的瘋笑,穿越昏夜,正繞著素白的艇身轉,尾水狂飆。茫茫一片闇色裡,莫妮卡看到兩片光怪陸離的翅膀在水間翻飛,絢爛如蝶,猖狂如蝠。

“還等什麼?”

莫妮卡伏身屈膝,毫不猶豫地跳下遊艇,係腰的白西裝如燕鷗拖尾,招展著掠過,然後穩穩降落在後座。摩托艇因突如其來的重力顛了兩下,莫妮卡還沒坐穩,王九已擰緊油門,發動機嗚嘯更高,甚至蓋過烏鴉的罵聲。

”woohoo!”背對隻能望洋興歎的追兵,王九豎起個高高的中指,怪吼怪叫著,張狂離去。

王九低頭看向那雙緊緊勒住他腹肌的手,感受著後背上的溫度,莫妮卡整個人都在緊緊地貼住他,恨不得跟他長在一起,沒有拒絕,更沒半點厭惡。靈光一現,他好像找到了讓莫妮卡聽話的方法。

是不是隻要讓她身邊隻有自己能夠依靠,她就會像現在這樣,主動投懷送抱?

長發被烈風掀進王九嘴中,他笑得更開懷,疾風勁浪,不值一哂:“衰女,你輸了。”

莫妮卡筋疲力儘,海風一刮,內外積弊,更感到極致的寒冷。她的雙手不禁摟抱得更緊,側頭緊貼住王九收緊的背肌,貪婪汲取著來自成年男性發膚之下,蓬勃盎然的熱力。

“你現在看上去,好像要把我生吞下肚啊。”王九打著趣,喉頭被戧風吹得發乾:“我好慌呀。”

管他怎麼說。就這樣被體溫烘著、烤著,莫妮卡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不敢動,更不想動,過度的勞心勞力給周遭所有都蒙上層轉危為安的朦朧假象。

就像她竟然會覺得王九的後背很寬闊,很溫暖,很讓她安心。王九既然回來救了她的命,那就是值得依靠和相信的,他不會傷害她。

莫妮卡快要被這樣的聲音催眠,如果不是鎖骨上的傷口正被海水濫漬著,提醒著她始作俑者究竟是誰,她就快要放棄思考,直接溺斃在這場名為吊橋效應的生理騙局中。

從失溫中緩過好一陣,莫妮卡才通過調息平複下來,她重新睜眼,猝不及防與來自幽冥的一雙怒目相對,不禁打了個顫。

王九顯然也剛經過一場鏖戰,滿身血氣,一件襯衫被砍成條狀,破爛襤褸,莫妮卡貼著他,與直接裸裎相對沒兩樣。

莫妮卡伸手將那件襯衫順著破洞向下拉,終於看清了王九後背上的圖騰:“阿修羅。”

“噢,你知道?”王九饒有興致地扭頭。

“我知道,”修羅非神、非鬼、非人,嗜血好戰,不受佛法教化,有天人之福卻無天人之德。

莫妮卡抿起嘴角,指尖戳著阿修羅外露的齒牙,不知是誇還是罵:“跟你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