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梔言沒聽清周海順對鄭剛說了什麼，隻見鄭剛跑到人群之外，不知乾什麼去了。

周海順仍然抱著腿表情痛苦，裁判老師走過來問：“腿疼的厲害嗎？疼的太厲害就去醫務室，彆在地上打滾。”

“不要啊老師，您就不能安撫一下我嗎，我今天跑了三千米，還跳高，我的腿現在就跟上了緊箍咒似的，疼啊啊啊……”

裁判老師一陣無語，其他圍觀的學生傳來一陣陣低笑。

江梔言也看不懂，周海順為什麼突然毫不講理地在地上打滾，看樣子不像是真的痛，反倒像故意撒潑拖延時間。

這時，人群裡低低的笑聲變成了“哇”的聲音。

林翀從人群中走出，他仍穿著藍白相間的球衣，打完籃球來不及換，一支黑色的球拍在他手裡。看樣子是接到電話後小跑過來的，胸口微微起伏。

他對著在地上閉著眼打滾的周海順，喊了一聲，“行了。”

周海順睜眼一看，是林翀，裁判老師正要蹲下給他檢查腿，周海順像彈簧一樣彈起來，邊蹦邊笑：“誒？不疼了？誒？我腿好了！”

裁判老師懶得跟他計較，回位之前扔下一句，“什麼毛病？下次記得出門吃藥！”

林翀自覺站到發球線後，他看了眼身旁的江梔言。

她好像心無旁騖，專心地等待對方發球。

林翀收回目光，居然對他視若無睹，他心裡略微不爽，但表現得很自然，還安排了基本站位：“我打後場。”

江梔言點點頭，第一場比賽開始了。

由於林翀的加入，圍觀的人比剛才又多了一大圈。有本班來加油的，還有外班來看熱鬨的。高二文理奧賽班的巔峰對決，校花校草的終極之戰！比賽還沒開始，空氣裡就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氛圍。

比賽剛開始，程欣和孫涵明顯進入狀態更快。羽毛球飛來飛去，看得四班的觀眾膽戰心驚，可不知為什麼，球到了四班這邊，這兩人，一開始是江梔言不留神預判失誤，讓羽毛球直接掉在地上。

林翀十分不解地攤手：“朋友，你在乾嘛？”

再後來是林翀提前跟進加速搶網，可他沒看到身旁有人，直接撞到江梔言身上……

江梔言被撞的一個趔趄：“你在乾嘛？”

眾人茫茫然：這兩人怎麼回事，是要打起來了嗎？

幾個回合下來，六班已經生生領先了五分。

周圍已經有人開始點評議論“他倆行不行？”

“剛才這封網動作也太慢了吧。”

鄭剛壓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要他們閉嘴，然後壓著眉頭默默分析。

他反倒覺得，原因並不在個人實力上。

雙方論實力其實相差不遠，程欣和孫涵的反應速度都很快，江梔言雖然技巧算不上純熟，但打法常常出其不意，而林翀則勝在爆發力強。

問題應該是在配合上。

李若希在一旁的長椅上也是看得緊張不已，“孫涵和程欣私底下經常一起練，他們之間肯定會更默契啊，可江梔言和林翀是臨時組合上場的，他們之前從沒配合過吧？這樣下去，難道是要輸了？”

周海順坐在她旁邊，鎖著眉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啊，先看看吧。”

場上比賽繼續，李若希聽著六班觀眾的歡呼聲越來越高，她忍不住捂住眼睛，“不看了不看了……”

李若希不敢看，她不想眼睜睜看著自己班輸得太慘，更何況林翀還在場上，她受不了林翀會輸。

周海順見狀也捂住耳朵，兩個人擠在一起埋頭當鴕鳥。

“周海順，你乾嘛學我？我還等著你給我報比分啊！”

“我也不想看自己班輸啊！”

“啊啊啊，怎麼辦啊！”

“啊啊啊，不知道啊！”

“都怪你啊，剛剛為什麼要踩我腳啊！”

“啊？你的腳為什麼要跑到我腳底下去啊！”

這兩人越是不看，歡呼加油的聲音卻不放過他們似的，如同掀起巨浪一般將他們淹沒。兩人在歡呼的巨浪裡不知埋頭多久，李若希突然在越來越近潮水般的歡呼聲中聽到了鄭剛的聲音。

“好球！好球！”

她心中一愣，抬起頭來，發現比分牌上六班的得分還是那麼多。

可不知何時，比分差距縮短了，四班居然已經開始追上來了。

周海順還捂著耳朵，旁邊的李若希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周海順周海順你快看！”

周海順下意識的愣住了。

“他們好像要追平了！”

“啊……不錯嘛。”周海順盯著西瓜的手感歎。

西瓜的手從他的手背上滑下去，他剛鬆了一口氣，她突然又尖叫起來，周海順覺得自己耳朵都要震聾了。

“追！平！了！”

比分追平，到了賽點。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都漸入佳境。

鄭剛興奮地摩拳擦掌，“雖然江梔言打羽毛球常常出其不意，但林翀似乎越來越能理解她的節奏，這兩人配合得越來越熟練了！”

林翀掃了眼斜前方的背影，江梔言穿著一件白色T恤，後背浸出星星點點的汗，看得出打得很有壓力。

林翀說：“你守好前排，後麵交給我。”

江梔言“嗯”了聲，仍盯著對手的方向，沒有回頭看他。

這次輪到程欣發球。

程欣的臉色從四班追平比分開始就越來越難看，孫涵盯著他們的眼睛裡仿佛要冒出火來。

最關鍵的一球，第一場決定勝負的最後一球。

羽毛球飛過來，江梔言讓球頓了一秒才將它推出。

程欣莫名火大。

又是這樣。

江梔言的打法非常隨意，並不按套路出牌，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總有種自己被耍了的感覺。程欣和孫涵今天也打得很有壓力。羽毛球飛過來，她隻能奮力彈跳起來直線重殺，可偏偏，這球被林翀輕鬆一抽就挑了回來。

羽毛球在場上幾個來回，每一次都可能是決定生死的最後一擊，看比賽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羽毛球向孫涵的方向飛去，孫涵突然加速起跳，他眼中卻滑過一絲狡黠，緊接著，一揮拍，羽毛球越過中網，“嗖”的一聲，向左邊的邊線快速飛奔而去。

程欣愣住了。

孫涵這是破釜沉舟，賭壓線。

這種靠運氣的做法，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會這麼做。

電石火光間，江梔言朝邊界快步跑去，眾人看得屏住呼吸，隻要江梔言不夠快，隻要孫涵運氣足夠好，這個球都不可能再救回來了。

羽毛球快要落地的那個瞬間，江梔言同時揮出了球拍，可是還不夠，可能是她的速度慢了一點，可能是此時的風向作對，好像無論她怎麼做，都隻能眼睜睜看著羽毛球落地。

就在這時，她做了個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決定。她揮拍的同間，她幾乎傾儘了所有的力量壓過去，整個人幾乎是側身撲到了邊線。撲倒的瞬間，她仿佛感受到地麵一小陣塵土飛揚。

終於在羽毛球落地之前，讓球拍墊在下麵。

然後，她聽到輕微“咚”的一聲，羽毛球落在球拍的邊緣，在金屬邊框上彈了一下……

球沒有落地。

然後呢？

她撲過來救球的動作誰都沒有想到。她自己都不能預判這個球就算被救起來又會彈到哪個方向……

江梔言撲在地上，胳膊上有一陣發熱的刺痛感。然後，她聽到了一陣驚喜的歡呼聲，好像是自己班上這邊發出來。

她屈起胳膊，抬頭看了一眼比分牌。

視線穿過人聲鼎沸，裁判老師嘴裡含著勺子，轉身把四班的分數往後翻了一頁。

是真的，這一局，四班贏了。

可是他是怎麼做到的？

江梔言仍然撲在地上，她難以置信地想，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剛才的動作，林翀卻能預判她的預判。

是林翀，把那個差點被她救死的球，起死回生，打了一記絕殺，封網得分。

江梔言感到意外，她撐著胳膊想要起來，眼前伸過來一隻手。

她抬起頭，是林翀，他額前的劉海些微汗濕，在柔風中微微搖擺，卻遮不住清亮粲然的眼睛。

江梔言將手搭在他的手背，他反手將她拉起來。

兩人對視，視線一碰，又快速轉移。鄭剛和周海順帶著幾個同學跑過來和他們擊掌，鄭剛特彆興奮地說：“翀哥，剛才封網絕殺太牛了！殺瘋了臥槽！”

周海順說：“你們下一場就接著這麼打，直接贏六班個2比0！”

“就是就是！”

幾個人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江梔言聽得耳朵發麻，她看了眼對麵同樣在休息的程欣和孫涵。程欣冷著臉說著什麼，孫涵一臉不悅地聽，偶爾回兩句，好像發生了爭執。

江梔言收回視線，第一場結束後的休息隻有兩分鐘，第二場比賽就要開始了。

鄭剛一群人回到了場邊觀眾席上。

“江梔言。”林翀喊她。

江梔言看他。

他舉起一隻手，江梔言猶豫了下，隻當他也要擊掌，便配合地舉起右手。

在他們擊掌的瞬間，林翀卻將手握成拳，隻輕輕在她手心抵了下。江梔言愣住，他修長的手指又張開，扼住了她的右手腕。

“你乾什麼？”

林翀自顧自地捉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舉到頭頂，眼神緊張地檢查她的胳膊。

直到看到她的胳膊肘上隻有一塊紅印，沒有流血的傷口時，嘴裡才戲謔地說：“你這胳膊又不是鋼鐵煉成的，能不能好好愛惜一下？”

林翀鬆開她的手腕，江梔玩低頭裝作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試圖轉移注意力，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仍在微微發熱。她不免想起剛才在教室，他抓住她的手說的那些話來。

裁判已經吹哨子，第二場比賽開始了。

江梔言和林翀的配合越打越嫻熟，四班的觀眾鑼鼓喧天的嗓子都快喊啞了，六班的觀眾走的走，沉默的沉默，還有一些分班前和林翀關係不錯，現在還常常聚一起打籃球的朋友，直接換了立場給江梔言和林翀拍手叫好。

程欣和孫涵再次丟分之後，又輪到程欣發球，這一次，程欣在發球之前，主動走到孫涵身邊，她湊到他耳邊說了句什麼，孫涵擰了擰眉，抿著唇，點了下頭。

比賽繼續，又打了幾個回合，一切都在往對四班有利的方向發展，可江梔言總感覺有些奇怪。程欣和孫涵的打法好像和之前不同，有幾次兩人都懶得去挑球，看著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泄氣的感覺。

不知他們在想什麼。

羽毛球再次飛過來，在林翀控網之後，孫涵擋網，可突然，這球卻一改泄氣的打法，莫名快速朝江梔言飛了過來。

江梔言來不及閃避，羽毛球直接打在她的眉心。

羽毛球場圍觀的同學們發出一陣唏噓，“啊……”還有人對著孫涵把拇指衝下晃了晃。

裁判老師擰了擰眉，抬手向孫涵一指，“六班的男生，你注意點。”

孫涵無奈地聳聳肩，“sorry啊，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暫且不知，但孫涵這幅無所謂的表情，當真是讓林翀很不爽。

羽毛球賽，球打到人的幾率不高，也不算違規，但打球不打臉，也算是約定俗成的對競爭對手的基本尊重。

江梔言抬手揉了揉眉心，林翀傾身問：“怎麼樣？”

她的眉心出現一塊淺紅的印，過了一會兒，紅印消失了。江梔言搖搖頭說：“沒事。”

林翀的目光再次看向對麵的孫涵和程欣，他的唇線繃的很直，右手緊緊攥緊球拍，壓著脾氣回到發球線後。

這次輪到江梔言發球。

江梔言普通的反手發球，程欣給她挑回來。林翀在後方繞過江梔言反手抽球，羽毛球飛旋過來，不知為什麼，程欣突然往後退了一步，將球微微往上一挑。

眾人都愣住。

這樣打，根本不會過網啊。

“好水啊……”有人在感歎。六班的消極對抗越來越明顯，也讓這場比賽變得越來越沒有看頭。

沒有人去想為什麼，隻當是六班的人已經認輸所以隨便應付。

球場上的人已經放鬆警惕，準備下一個回合，裁判已經準備轉身給四班加分。這時，孫涵突然跳起來，用力將球拍一揮。飛向高空的球突然被重重一擊，改變方向飛出去。

林翀幾乎下意識印證了心中的猜想，他想提醒江梔言，可終究是慢了一步。

場外有同學問江梔言要不要毛巾擦汗，江梔言把手伸過去，轉眼的功夫，毛巾還沒遞到她手上，隻感覺有什麼向她飛過來，眼前突然炸開一片閃動的雪花，轉眼成了漆黑一片……

羽毛球擊中了她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