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梔言躺在床上。

原本她還在為今後的房租和生活費擔憂，她手裡的存款不多，如果要一直租房，就必須趁周末重新去打工。

而今晚周海順交給她的代寫的兼職，比她以往在奶茶店打工掙的工資高出了幾倍。

如果能做好，並長期堅持下去，就省去了到處去找兼職的麻煩。

好像一顆長久壓在她心裡的大石頭被人移走，她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江梔言原本該睡個好覺，可是她卻沒有睡著。

一個念頭慢慢浮上心頭。

她從沒對林翀說過自己缺錢，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他也沒有直接說是為了幫她。可如果不是林翀，周海順大概不會主動來找她。

江梔言覺得心裡暖暖的，原來一直被人記在心裡是這種感覺。

她想到林翀今晚看到她在陽台的時候，她穿著睡衣，突然又感到一陣害羞窘迫。

她翻了個身，拉高被子，遮住了臉。

第二天一早，江梔言正在洗漱台前刷牙，就聽到了敲門聲。

她想到可能是林翀，快速地漱了兩下口，用毛巾擦嘴，然後跑去給他開門。

果然是林翀。

江梔言還沒洗漱完，隻好讓他先進屋等一等。

林翀進屋後直奔沙發坐下。這裡的房型和周海順那邊一模一樣，他並不覺得陌生。

江梔言在洗漱台的鏡子前拿毛巾洗臉，往外看了一眼林翀，見他在沙發坐下後便拿出手機在看什麼，泰然自若的樣子，也沒催她。

其實林翀沒看什麼，對著手機上的英語日報有點心不在焉。他第一次來這邊。這裡是江梔言生活的地方，一個充滿了江梔言氣息的空間。雖然他很好奇，但他覺得在女生的房間四處亂看很不禮貌，還是忍住了。

江梔言很快洗完臉，背著書包喊他一起走。

他站起來，江梔言今天紮了一個高馬尾，明亮的眼睛像晨光裡一朵神采奕奕的小花。

他的心中聒噪了一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起身說：“走，吃早餐。”

江梔言剛搬過來，也不知道樓下的早餐店哪家更好吃。等她到了樓下才發現，因為這裡距離學校太近，這個點幾乎所有的早餐店裡都擠滿了一中的學生。還有坐不下的學生直接在店外，坐著塑料小凳子吃著熱乾麵。

江梔言對林翀說：“要不找個人少的隨便吃點兒？”

林翀卻朝一家包子鋪走過去。

江梔言跟在他身後，隻見林翀對忙前忙後的老板問了句：“老板，我點的紅油包子和海帶湯好了沒？”

老板一邊忙著收拾碗筷一邊說，“好了好了，最裡麵那桌。”

江梔言跟著林翀坐到最裡麵留的兩個空位，桌子上的小籠包冒著蒸汽，還有兩杯豆漿占了座。

原來林翀比她起的早得多。他是先下樓點了早餐，才上去喊她。

江梔言咬了一口紅油包子，非常好吃。

起初她下樓看到這麼多市一中的學生時，下意識擔心會被班上的同學看到，她有刻意和林翀保持一點距離。

但她發現，吃早餐的身影裡，也有和他們一樣約好了坐在一起的男生和女生。有的可能是情侶，也有的看上去隻是普通同學，她又看了一眼正在掰筷子的林翀，覺得或許隻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也就慢慢放鬆下來。

從這裡到學校步行隻要五分鐘。

上午第一節是英語，被何老師重點關注的江梔言又被點起來讀課文。

江梔言讀完之後，何老師滿臉欣慰地誇了她幾句語音比之前進步很多，還順帶感歎一句：“看來結學習搭子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學習方法啊。”

這句話一出來，底下迅速有人在喊：“我也要搭子，賜給我一個搭子吧！”

教室裡一陣陣哄笑。

何老師拍著講台維持紀律，“知道你們要開運動會了，現在心情很放飛。可這是英語課，麻煩你們認真一點。OK不OK？”

“不OK~”

距離運動會還有一個星期，大家的心情確實放鬆了不少。倒不是大家真的多喜歡運動，運動會放兩天假不用上課大家就很開心了。

何老師一臉認命的表情，把書往講桌上一扔，“聽話的學生都是相似的，氣人的學生各有各的氣法。”

“何老師，你以前是聽話的學生，還是氣人的學生啊？”

何老師：“我說是氣人的，你們信嗎？”

“信！”

何老師回憶起自己的高中時代，往事不堪回首地說，“還真是，以前在白老師班上，沒少讓大白生氣。”

班上一陣哈哈哈，女生們也大著膽子追問：“何老師，你是因為什麼事惹白老師生氣的？”

“是因為早戀嗎？”

大家七嘴八舌，何老師一臉匪夷所思：“誒？你們上課的時候怎麼沒有這麼多問題？”

“老師沒有否認，那就是承認了。”

“何老師，有人說你早戀對象是高考狀元。真的嗎？”

“好甜啊，何老師給我們講講唄……”

“好了好了好了。”何老師拍了拍講台，指著嘰嘰喳喳的眾人說：“你們把這份好奇心留到學習上，個個都能考上市狀元。”

同學們一陣哂笑，話題又扯回到學習上，八卦的聲音暫時偃旗息鼓。

林翀微微向江梔言靠近，湊熱鬨地說：“何老師以前上學的時候，市一中校風嚴謹，學校不允許學生早戀。但那隻是以前，今時不同往日。”

江梔言微微詫異:“和我說這個乾什麼？”

“沒什麼。”

有件重要的事情，不想讓你太緊張。

英語課後喬安和鄭剛在統計運動會項目報名。林翀走到周海順身邊拍拍他的肩說：“昨晚的事謝了。”

周海順一轉過來，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我昨晚淩晨3點才到家，今早爬起來以為自己已經歸西了。”

“辛苦辛苦，請你吃飯。”林翀說完要走，突然又停下說，“該給江梔言的報酬，彆忘了。”

“臥槽這才是重點吧！”周海順一副“你見色忘友”的表情，嫌棄地說：“翀哥，人江梔言都沒急著問報酬，你怎麼比她還著急？”

說完又故意補了一句，“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啊？”

表白了嗎？在一起了嗎？這麼為人著想，她知道嗎？

林翀說：“你急什麼？我自有安排。”

“林翀！”一直在統計運動會報名的喬安突然在講台上喊他，“你呢？”

“我什麼？”

“羽毛球雙打還缺一個，你來不來？”

“雙打？另一個是誰？”

鄭剛看了一眼報名表，“是西瓜。”

剛才喬安一嗓子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林翀這邊，李若希也看過去。大家齊刷刷的目光下，林翀沒說話。

周海順猛地站起來：“這種事兒怎麼不叫我啊！我和西瓜打啊！”

“好吧。”喬安低頭填表，李若希沉默，鄭剛十分感動地說：“周海順，沒想到你這麼有集體榮譽感，已經報了3000米，鐵人三項，還有跳高的前提下，居然為了班級的榮譽又報名了羽毛球。你真是太有體育精神了，我要向你學習！”

周海順扭頭向林翀：“請我吃飯，兩頓。”

林翀忍著笑，“好。”

運動會第一天，每班派了一個學生去教務處領新製作的班旗。喬安因為要參加女子跳高，就把這項任務交給了上午沒項目的江梔言。

幾個班的學生領了班旗從辦公樓出來，路過升旗台時，一方陽光穿過欒樹的樹枝打在光榮榜上。

江梔言從光榮榜上經過，不經意看了一眼榜上的照片，忽然頓住了腳步。

“怎麼了？”

和她同行起的女生問。

光榮榜上的照片按時間順序，整齊劃一地排列成一個個小格子。那女生順著江梔言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張照片時，也愣了一秒，隨即笑道：“這麼多照片放一起，你是怎麼做到一眼就能挑出最帥的那一個的啊！”

江梔言的表情凝滯，明顯沒有跟上她的話。

她搖了搖頭，否定了對方的說法，解釋道：“我是看到這張照片下寫的名字，梁若生，好像在哪聽說過……”

“啊？啊……這不是你們英語老師男朋友的名字嗎？”

江梔言這才想起，是之前英語課，下課後，她聽班上的女生說起過這個名字。

何老師在高二帶了不止一個班，這女生也認識她。

這女生說：“何老師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因為和梁若生早戀，鬨得學校裡天翻地覆，沸沸揚揚。這些在學校貼吧裡都有，七八年前的帖子，最近都被人扒出來了。你沒看嗎？”

江梔言這才把目光又移到照片上。

那是一張普通的紅底登記照。

因為是八年前的照片，陽光曬得太久，畫麵微微發白。泛舊的邊緣卻難掩照片裡的男生眉目深邃，像冬日冰雪未消的河水般清冽幽深。

身邊的女生還在感歎照片裡的男生長得很帥。江梔言卻想起不久前，何老師站在光榮榜前獨自失神的眼神。

“走吧，你們班長還在等你吧！”那女生說。

江梔言收回目光，不再多想，抱著班旗和她一起往操場跑去。

江梔言很快就找到四班的大本營。喬安剛結束女子跳高，額上綁著一根白色的發帶，拿手掌當扇子朝她跑過來，人有點喘。

“江梔言，你總算來了。”

“怎麼了？”江梔言伸手在眼前遮住太陽。

“好消息，畫畫比賽的結果出來了。”

喬安故意賣了個關子等她，江梔言睜圓了眼。

喬安咧嘴笑，“二等獎，開心吧？”

江梔言之前一直因為房子的租金問題惶惶擔心不安，現在這樣的壓力減輕了，覺得幾等獎都不錯。就算隻是二等獎，也有五百塊的獎金，江梔言點點頭笑著。

喬安接過她手裡的班旗，剛打開就有其他人湊過來看熱鬨。

紅底的旗子上印著新設計的彩色logo和白色的班號We are Wonder Four!

幾個男生對著班旗傻笑的傻笑，吐槽的吐槽。喬安也懶得管他們，對江梔言說：“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好消息一個接一個。今天上午男子跳高，咱班的林翀破紀錄了！”

鄭剛單手托腮，舉著手裡的半根烤腸，滿眼憧憬地說：“翀哥，就是我的神！”

不知誰說了句，“翀哥現在就在那個方向，來，給翀神拜一個。”

“哈哈哈哈。”

“你們也彆總誇翀哥好不好，也誇誇我啊！”周海順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翹著二郎腿，神情跟大爺似的說：“不就跳高嘛，我也破記錄了。”

李若希正在收拾羽毛球拍，問了句：“你破紀錄了？我們怎麼沒聽說？”

喬安聽得太陽穴一抽一抽：“他確實破記錄了，他把跳杆壓斷了。”

一群人都樂了，鄭剛跟著樂嗬，烤腸吃得正香，突然伸過來一隻手。鄭剛眼疾手快，把剩下的半截一股腦兒塞進嘴巴裡。

周海順奪食未遂，撲過去抱住他大叫：“孫子，竟敢吃獨食！”

大家樂的樂，鬨的鬨，大白在最後一排坐的好好的，聽到動靜站起來，往前麵看了兩眼，看到兩個高中生正在為半根烤腸抱在一起差點兒在地上打滾，露出中年人疲憊又震驚的眼神。

隔壁班的班主任也湊過來看熱鬨，笑嗬嗬地對大白發出感歎：“年輕人真是充滿活力啊。”

乾爽的陽光下，運動會的校園，發令槍的聲音，歡呼加油的聲音，哪裡哪裡都很熱鬨。

四班的大本營裡，有人在嗑瓜子吃零食，有人把校服頂在腦袋上，眯著眼寫稿子。還有一些去參加比賽了，凳子空著，上麵放著礦泉水和五花八門的飲料。

喬安見江梔言的目光好像在找人。喬安湊過去說：“林翀打籃球賽去了。”

這麼容易就被喬安看穿她在找林翀，江梔言臉瞬間變得粉紅。

神經大條的班長說：“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好多人都去看籃球賽了，你上午不是沒比賽嗎？你不去看看嗎？”

籃球賽最不缺的就是觀眾。

江梔言到籃球場的時候看到的是烏央烏央的人頭攢動。賽場被圍的水泄不通。江梔言個子不算矮，可是被堵在後麵幾乎什麼也看不見。隻能聽到前排偶爾傳來的喝彩聲。

江梔言往旁邊看去，在主席台旁有一個階梯看台。看台前幾排是遠動員和裁判老師休息的地方，後麵因為有攝像機和工作人員，所以還有空餘。但那裡是工作區域，已經被紅線圍了起來，其他人不可以進去。

“你也來看比賽嗎？”

江梔言聽到身後有人和她說話，轉身發現是李文。

李文的麵前掛了一個工作人員的牌子，他今天被老師喊過來幫忙給800米跑步計時，現在還沒輪到他上場。他很主動地對江梔言說：“你來晚了，這裡已經看不到了，我帶你去看台上吧。”

“可以去嗎？”

“沒問題的。”

江梔言沒有拒絕。她跟著李文沿著階梯往上走，李文給她找了個視野很好的地方，在看台的正中間，正對著籃球場的方向。

江梔言找了個位子坐下，見李文也在她身邊坐下了。

江梔言問他：“你不忙嗎？你要是有事可以去忙的，我可以自己在這裡看。”

李文扶了下眼鏡框說，“沒事，我不忙。我還是在這兒吧，一會兒老師要是問，就說是我喊你過來幫忙的。”

江梔言心想不用這樣，太麻煩了。但轉眼她就看到看台下有兩個女生想上來，被老師趕走。她隻好對李文笑笑說，“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