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梔言畫完之後,林翀從凳子上下來。他走過來看了一眼畫,不吝嗇地稱讚:“不錯不錯,畫得真不錯。”
江梔言手裡拿著一個小瓶子搖了兩下,往畫麵上噴定畫液,問他:“是不是把你畫得更帥了?”
林翀說:“哪裡哪裡,也就還原了哥七成的美貌而已。”
江梔言對他的厚臉皮已經習慣,什麼也沒說。林翀等江梔言收拾好東西,兩人回教室。這次沒有碰到晚自習的老師,可是剛進教室門,班上突然引起了一陣騷動。
以周海順為首的幾個活躍分子歡欣鼓舞,江梔言有點懵,林翀站在門口問了句:“周海順你乾什麼?”
周海順拿出手機收紅包,低頭在手機上點點點,“我們剛才打賭,你和江梔言會不會一起回教室。”
教室裡一陣“啊”“哦”的起哄。四班的女生本來就少,男生的低嗓門一起哄,教室裡好像有一群水牛。女生大多內斂,隻是偷偷地去看當事人。
李若希在起哄聲中抬頭看了一眼林翀。他站在江梔言身後不遠,靠著門框鬆垮地站著,一張清俊的臉上也有無奈。
可他竟然一句話都沒說。
李若希心裡五味雜陳。
記得高一下學期,李若希參加了省裡的新概念英語演講比賽。當時市一中高一的五個選手裡,她和林翀都殺進了決賽,兩個人為了練習,在那段時間經常一起對稿□□。
有一次他們在語音教室練完,一起回教室,班上也有一幫同學起哄。
她還記得那時林翀無所謂地和大家笑懟了幾句,要他們彆瞎起哄,其他的也沒挑明了說,沒幾句就和男生們聊到新出的遊戲上去了。
李若希以為林翀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自那天以後,林翀便再沒和她一起私底下對過稿。
林翀很受女生歡迎,李若希也聽見過有人說他放蕩不羈,但她知道不是這樣。他對待和異性之間的關係,隻是表現得不怎麼在意,心裡是知進退,極有分寸的。
可是他今天,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
林翀回到座位後才淡淡地看了江梔言一眼。
前不久藝術節那天在化雨亭,她還冷漠又無情地說著要他彆再找她。今天大家瞎起哄,江梔言至少表現得很平靜,雖然此時回到座位後她的臉,連同耳朵都是微微發紅,但感覺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林翀對於她的這種變化,心裡暗暗感到高興。
不僅因為她是同桌,搭子,也因為和江梔言在一起,他常常能體會到一些鮮活又驚奇的情緒和感覺,而這種會讓他心跳加速的感覺,也是他之前從未有過的。
兩人回到座位後,何老師後腳就進了教室。
今晚是化學晚自習,通常什麼自習就會有什麼課老師的來上。但老師們有事也會私下代班。今天化學老師請了假,就由何老師來代班。
何老師來上晚自習最大的好處,就是大家吃零食不用偷偷摸摸。其他老師會沒收零食,但何老師不會,因為大家會給何老師進貢,把老師變成偷吃零食的共犯……
何老師在教室裡一臉嚴肅地巡視了一圈兒,今天她好像對大家帶的零食興趣不大,但最後走到前排女生那邊時,還是沒忍住收了一顆草莓味的棒棒糖。
晚自習下課鈴響,何老師嘴裡的棒棒糖剛好吃完,她走出教室的時候嘴裡還咬著白色的棒棒,碰巧遇到在走廊巡視的大白……
大白掃了一眼她嘴裡的東西,當著她的麵警告地咳了一聲。
何老師迅速把棒子從嘴裡拿出來,又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包起來放回口袋裡,很規矩地和大白打招呼:“白老師。”
“嗯,何老師。”
何老師笑著,難得幾分拘謹:“您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吧,叫我何老師,真的好不習慣。”
“怎麼?”
“在您麵前,我永遠都是學生。”
大白也笑笑,很有師者風範地說,“何瀟婷,何老師,學生叫你一聲老師,為人師表,吸煙的習慣還是改不掉?”
之前監控查到何老師在天台吸煙,大白是知道的。剛才何瀟婷一出來,改了兩小時卷子的大白直接眼花,把棒棒糖錯看,以為她又在吸煙。
兩人一起下樓,放學離校的學生從他們身邊陸續經過,何老師說:“其實很早就戒煙了,上次就是沒忍住……”
四班的教室裡大家也在準備回家,剛才前麵幾排有不少人聽到何老師和大白的對話。於是教室裡又有人圍在一起八卦。
有人說:“怎麼感覺何老師在白老師麵前有點恐懼的樣子?”
喬安說:“我之前開會聽校長說過,何老師以前是白老師的學生。”
“難怪了,何老師也是一中畢業的吧?看何老師剛才的樣子,高中老師在學生心裡留下的心理陰影真是一輩子的啊……”
有人哈哈笑著附和,這時有人說:“我還聽說何老師以前上高中是不良少女,抽煙打架早戀啥都乾過……”
這話越說越玄乎,大家也越聊越興奮:“什麼?看不出來啊!”
“居然敢在大白班上抽煙打架?那豈不是冒著生命危險?”
“什麼什麼,何老師居然早戀?和誰哇?”
“據說和一個學長……”
周海順正往八卦的女生之間擠,牆角還沒來得及聽幾句,就被林翀一把拽出來。
“翀哥,翀哥,等等我還沒聽完……”
“周六有空不?”
“咋了?”
“請你喝奶茶。”林翀說。
周海順臉上凝固了一秒,似乎感到哪裡不對勁,“不是,翀哥,我最近有做錯什麼嗎?”
“地址發你。”林翀不再解釋,書包往肩上一掛,人走了。
周六下午,周海順對著林翀手機上發來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奶茶店,林翀說他已經在裡麵等他。
周海順站在奶茶店門口,自動門緩緩打開,門邊的棕色小熊人偶向他招手,周海順這個自來熟騷氣十足地跑過去“hey bro”和小熊擊了個掌,才走進奶茶店裡。
林翀坐的地方真挺不顯眼,周海順乍一看還沒看見。往裡走了幾步,才看到林翀。他穿著一身簡單的深色衛衣,在一張桌子前,戴著耳機聽歌。
周海順走過去涎皮賴臉地說,“不是吧翀哥,真請我喝奶茶?”
林翀摘下耳機,“怎麼,不想喝?不想喝可以不點哦!”
周海順說:“那倒沒有,就是很好奇,再說了這種地方適合咱倆麼,明明這種地方就是適合情侶約會……”
周海順話還沒說完,就閉上了嘴,他坐在林翀左手邊,剛好能看到店門打開,然後穿著修身木耳邊黑短裙的程欣進來了。
周海順立刻壓低了嗓子問林翀,“她她她……她怎麼來了……”
“怎麼,見到你女神,興奮得舌頭伸不直了?”
周海順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就知道你喊我來不會是喝奶茶那麼簡單,不過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和程欣約會,喊我來乾什麼……”
林翀豎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就是為了避免你這樣的猜測,才喊你過來的。”
周海順恍然大悟,“哦”了一聲。
周海順明白了。
是他翀哥要找程欣說事,又不想讓人誤會,所以喊他來,避嫌……
程欣沒有想到,上次被拒之後,林翀還會主動聯係她約她見麵。還是在她向他表白的地方。
開學前一天晚上,程欣的朋友逛街碰巧看到林翀在奶茶店裡坐,就悄悄發定位告訴了她。是以程欣才能直接按照定位跑過來找到林翀,來了一場措手不及的告白。
上次被拒絕之後,程欣心有不甘,即使她告白那天,江梔言是陰差陽錯看到了她被拒出醜,可德國教授講座那天晚上,江梔言晚上穿著林翀的外套,兩人一起進教室的場景,仍然深深地刺傷了她的心。
程欣剛坐下,和兩人打了個招呼,周海順難得坐得有個人形。林翀全程在看手機,眼神都沒往她就精心打扮的裙子上看一眼,說出來的話仍然直白冰冷。
“江梔言的那幅畫,和你有關麼?”
程欣知道他能找她出來,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而麵對林翀的聰明勁,程欣向來不敢太糊弄。
程欣說:“我之前是很不喜歡江梔言,那是因為她撞見我告白失敗。雖然她不是故意的,可我一看見她就會想起那晚自己出醜的事,因為這件事,我實在沒法對她有好感。”
林翀沒說話,程欣想了想繼續說:“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我承認也有嫉妒的成分,因為她是你的同桌,她有機會待在你身邊,這也讓我很不爽。”
程欣的話說得情真意切,聽起來很坦誠。
大概意思林翀也聽明白了。程欣承認自己是不喜歡江梔言,但還表達了另外一層意思,如果單憑這一點就斷定是她毀了江梔言的畫,那未免太牽強。
林翀沒有發話,看似注意力都在手機上回複消息。
程欣的這番話林翀並沒有完全相信,她又說:“如果因為不喜歡江梔言就有做這件事的動機,那不喜歡她的人那麼多,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是其他人,比如李若希?”
“西瓜?”周海順咬著奶茶的吸管說:“不會吧,我不信。”
程欣麵對其他人的眼神和語氣明顯更尖銳,聲音也拔高了:“那說是我,你就信了嗎?”
周海順被懟。到底是校花,女神光環一照,周海順隻有低頭老老實實喝奶茶的份兒。
也隻有林翀,此刻還能八風不動。
程欣冷笑一聲:“為什麼不可能是李若希?我聽說之前德國教授來講座,原本的學生代表選的是她和翀哥,後來不知怎麼換成了江梔言。李若希可是上一屆英語演講大賽的冠軍,你們覺得她真的會心服口服?把這樣的機會讓給一個轉學生,她心裡就沒有一絲怨言嗎?”
程欣幾句話把矛頭從自己身上移開,聽到這裡,林翀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挑眉,將手裡的手機往桌上一扔。
“你自己看。”
程欣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和周海順一起往手機屏幕上看去,是一份聊天記錄。
林翀說:“學校的網管說,藝術節的前一晚,校園監控係統被黑。那晚,你在哪?”
“教室。”
林翀點頭,“沒錯,不過,有一個人不在教室——”
林翀向前傾身,很深地看了她一眼,“孫涵,他不在教室。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凜冽的壓迫感逼近,程欣的手指不自覺地微蜷,捏緊手心,“孫涵……我不知道。他去哪裡和我有什麼關係?”
“是麼,那我挺為這哥們兒可惜的。”林翀淡淡一笑,表情戲謔又諷刺,“為你做了這麼多事,人家冒著被開除的風險為你肝腦塗地,你說呢?”
藝術節那天,喬安給江梔言發微信,懷疑是程欣,江梔言也這樣認為。
林翀卻覺得不一定。
程欣有動機,並且在幾天前去過監控室,但能讓音樂室的監控在那天“碰巧”壞掉,卻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在市一中的學生裡,有足夠的能力,最有可能完成這項任務,林翀最先想到的就是計算機社團。
這些推測,江梔言不知道。江梔言不想追究,他便沒有告訴她。
可他不能就這麼算了。
於是他又借著周海順在學校的人脈關係,將計算機社團的成員背景逐一排查,林翀還找到四班以前的同學打聽,從同學們口中才得知孫涵和程欣的這層關係。
孫涵喜歡程欣。
而那晚晚自習,雖然程欣在教室,孫涵卻不在教室裡。
事情的來龍去脈很快就變得清晰起來。
程欣沉默了。
她原以為隻要破壞監控,就沒人能查到是他們做的。就算江梔言真的懷疑她,她也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