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1)

梔夏未晚 佑心 4885 字 2個月前

林翀斜斜地靠著籃架,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們聊天。剛才滿球場跑著還不知不覺,現在站著不動,汗水才下暴雨似地湧出來。

不僅是身上的衣服,頭發也被汗水打濕,有幾撮毛發軟軟地趴下,幾縷東倒西歪地在腦袋上豎著。他擰開了手邊的一瓶水,仰頭灌了幾口。

這邊圍著林翀討論的正熱鬨,場上隻有一個和他沒那麼熟的人,6班的孫涵。

孫涵高一的時候不是奧賽班的,分科後才進了史政奧賽班。他和林翀之間除了打過幾次球之外,其他的交情很少。此刻的他一直站在旁邊無聊地人機投籃。

這些人圍著林翀八卦,孫涵沒有主動融入,還有一個原因。

因為他在追程欣。

這件事6班的人都知道。而且還有人說,孫涵高一的時候成績很普通,都是為了追程欣才在下學期發憤圖強,最後在分科的時候去了程欣所在的史政奧賽班。

原本是一段深情又勵誌的佳話。可是,他追了一個學期都沒有成功的女神,竟然在前幾天,向林翀表白了。

於是從這學期開始,他對林翀就生出種單方麵的微妙敵意,雖然林翀並不關心6班的八卦,也從沒無聊到把他當成情敵。

這單方麵的敵意又因為孫涵還沒轉正,所以隻能藏掖著,還不能拿出來撕破臉。

一直到聽他們說到了轉學生,孫涵才插了一句:“這轉學生從哪轉過來的?”

周海順說:“據說是棉安縣吧。”

“棉安?”有人問。

棉安縣的教育水平在整個市的排名很靠後,又因為地理位置偏僻,所以在這群高中生的印象裡,棉安縣是落後又偏遠地區的代表。

“她初中是在棉安縣第三中學讀的。”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李文突然小聲說了句。

孫涵不屑地問:“你怎麼知道?你很關心她?”

李文肉眼可見的緊張,解釋的語速都變快了,“不,不是,不要誤會我。是我高一有個同學老家就是棉安縣的。我前幾天在學校碰到他,說起我們班的轉學生。他說認識,還說江梔言是棉安縣第三中學的第一,中考還是棉安縣的前十名。”

李文說話的聲音不大,但解釋的很清楚,最後一句大家都聽見了。

其他人都在想,難怪江梔言可以空降奧賽班,因為人家中考成績本來就足夠好。

林翀想的卻是,棉安三中這種學校的學生,彆說考進奧賽班,連考上一中的每年都沒幾個。難怪江梔言剛來的時候,班上沒有一個認識她的。

晚風一陣陣吹來,汗濕的球衣貼著皮膚濡濕發涼,思緒也被吹得散亂,於是他又有點感慨,江梔言在那樣的學校讀書,能有現在的成績,挺不容易。

孫涵站在罰球線兀自練著投籃,籃球沿著藍框落下來沒進,他沒什麼興趣地說,“我還以為是哪個學校轉來的。棉安三中?什麼窮鄉僻壤……”

籃球落地彈了幾下,彈到了林翀身邊,林翀單手把球撈起來,給孫涵扔回去。

這球扔過來的力度和速度,強勢得驚人。

孫涵接住球的時候愣了下。

林翀看著他,半玩笑半認真地說了句:“把你放那兒,信不信,你連一中都考不上。”

孫涵愣在原地,什麼意思?

下課鈴就在這時響起,其他社團的活動課結束,接下來是晚飯時間。圍著看打球的同學們也紛紛陸續去了食堂。

打球的幾個人覺得意猶未儘,可孫涵突然一臉不悅,剛剛的融洽氣氛隨之煙消雲散,所以大家沒再繼續,就這樣散了各回各班。

周海順勾著李文的肩喊:“怎麼了文兄,女生們都走了,你這臉怎麼又紅了?”

說完他向四周看了看,這才發現,原來是江梔言過來了。

江梔言提著一小盒繪畫工具,從藝術樓出來,剛要從籃球場旁邊經過,就聽到周海順在熱情地大喊“江梔言,江梔言!”

她迎聲一看,周海順正揮著胳膊和她打招呼。

周海順喊得正起勁,突然發現林翀這邊怎麼沒動靜,以為是他沒看到,回頭喊他翀哥,“誒翀哥翀哥快看看……”

你的好搭子妹妹來了!

林翀瞪眼,閉嘴吧你。

周海順:?

其實在江梔言剛出藝術樓的時候,林翀就看見了她。隻是他忽然間意識到自己頭發是濕的,心裡罵了句,然後鬼使神差地背過了身。

發型,太特麼亂了……

江梔言也朝籃球場上的人揮了揮小手,然後就看到周海順身旁那個有點眼熟的背影。

林翀的背影很好認,站在一群人中,最像衣服架子的那個就是。

晚風吹過少年的球衣,勾勒出衣服下平直寬闊的脊背,鋪著一層薄薄肌理的優越身形。

頭發被風吹得有點兒淩亂,不再蓬鬆柔軟。在肆意潑灑的瑰麗晚霞裡,自成另一種自由野性的感覺。

周海順在旁邊說著什麼,林翀怎麼也不肯轉身過來。

江梔言猜想他仍在生氣,大概還在為數學課上的事兒不愉快。便不再停留,隻身去了食堂。

*

江梔言吃完飯直接回教室上晚自習。倒是林翀,快打鈴了才從後門進來。坐下的時候,身上還帶著一陣濕漉漉的沐浴露香氣。

打完球他去李文宿舍洗了澡和頭發。

這節是數學晚自習,大白不在,同學們自由寫作業。

林翀一張卷子寫完正準備接著寫化學,發現江梔言盯著作業上的一個地方很久沒動。

可能是知道她轉學前學習挺不容易,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在他意識到自己在乾什麼的時候,嘴巴已經自己說話了。

“怎麼了?”

林翀突然說話,江梔言始料未及,回過神來去看他。

林翀下巴一抬,衝她的作業點了下。

江梔言有點兒猶豫,她有個問題,本來沒打算問。

但這次是林翀主動搭話,於是心想要不試試吧,畢竟人家是天才。

她說:“就是今天上午白老師講的,等價無窮小替換,隻能乘除,不能加減。為什麼?”

江梔言不確定自己的問題,算不算一個問題。

在她轉學之前,向老師請教此類為什麼的問題時,得到的答複大多是一句,“不用想這麼多,你記住公式就可以了。”

所以她一直覺得,可能自己的腦回路很奇怪吧,想到的問題總是和彆人不一樣,連老師都覺得她的問題沒有解釋的必要。

若不是林翀主動問起,這問題會被她摁回心裡。

林翀聞言也挺詫異。

其實這類規則隻要記住,做題就足夠了,大部分同學也是這麼做的。

他隻是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會和自己一樣,對老師沒講過的非重點知識喜歡刨根問底地想知道為什麼。

林翀把她的作業很自然地拿過來看了一眼,似乎很能理解她的感受,認真解釋起來,“因為等價無窮小替換不是一種非常規範的解題方法,它是低階的麥克勞林展開式。因為低精度,加減就容易出現問題。”

江梔言慢慢地點了下頭。

林翀見她的臉色仿佛是明白了,他莫名欣喜,然後補了一句總結:“你就這樣想,它其實是麥克勞林級數展開式的閹/割版。”

還沉浸在思考中的江梔言臉色突然僵住,看著他。

他居然說它是,閹/割……

她的目光在林翀臉上凝固了兩秒,不由自主地往下掃。林翀手更快,拿了一本書往腰腹下一蓋。

“你往哪兒看?”

江梔言:?

“這是你高中生該看的地方嗎?我是發育良好的健康青少年!”

林翀的話脫口而出,沒注意到自己聲音突然變大,坐在前麵的李文和鄭剛聽到,已經齊齊笑趴在桌上。

江梔言說:“誤會了,我是看你衣服前麵好像有水沒乾……”

臥槽!

林翀簡直想把自己嘴巴縫上。

教室前麵聽到聲音,也有幾排腦袋轉過來看熱鬨。

周海順就像是屁股下有陀螺,轉過來手裡揮舞著一張A4紙,“翀哥翀哥你們聊什麼呢?快看這是新班旗的圖案,怎麼樣怎麼樣?”

林翀瞥了一眼,知道班委下午開會一直在討論班旗的事兒。沒想到周海順過了一個暑假,腦子沒長進,畫畫水平居然提高了。

“還行,比上學期的那版至少進步了一個畢加索。”林翀說。

“哦,這是江梔言畫的。”周海順說。

林翀:……

江梔言突然彆過臉去,捂住嘴,沒有忍住的笑意從眼睛裡流出。林翀沒好氣地看了周海順一眼,現在隻想把周海順的嘴也縫上。

*

周海順開口一講話就像洪水卸了閘,晚自習的教室裡很快就被各個小組漫起來的講話聲淹沒。

“講什麼?講什麼?”就在這時,大白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雙手背在身後,一臉嚴肅。

教室裡頓時安靜下來。

“周海順!就你聲音最大,有什麼事兒這麼好笑,上台講給大家一起聽聽啊!”

教室裡又是一陣噗噗噗的偷笑聲。

周海順也沒想到大白居然搞晚自習突襲這一套,他還想嬉皮笑臉和大白貧幾句,卻見大白背在身後的手不知何時竟然提起來一盒泡椒雞爪。

周海順看到塑料袋上那熟悉的logo,心裡就兩個字:完……了!

大白看了眼雞爪,又看了眼周海順,“周海順,你不給我解釋解釋這雞爪哪兒來的?”

周海順摸了摸下巴,一臉心虛地說,“啊這……不關我的事啊哈哈哈……”

“昨天我聽2班老王說他們班有人在教室裡吃鴨脖,說是你賣給人家的。我開始還不信,我下午問你,你說是她們脖子睡落枕了想吃鴨脖補補。”

“今天3班有人在晚自習啃雞爪,又說是你賣的,這又怎麼解釋?”

周海順嘿嘿笑著,小眼睛骨碌碌一轉:“那是他嗓子癢了,想吃點兒雞爪撓撓……”

教室裡頓時繃不住了哈哈哈笑成一團。

“周海順,我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著調的學生!”

周海順從座位上站起來拔腿逃命,白老師揮舞著雞爪在他身後緊追不舍。周海順在教室裡邊跑邊扭頭喊:“老師您慢點兒,可彆閃著腰!”

周海順慌不擇路就往寬敞的地方鑽,在雞飛狗跳地撞落了一路桌上的筆袋和書本之後,直奔教室最後一排。

江梔言正在寫作業,教室裡亂哄哄的她也沒太注意,突然感覺左邊一團黑影撲過來。就在她茫茫然抬頭時,一股力量拽住她的胳膊,將她往右一拉。

江梔言的重心隨這力道向右歪過去,沒被周海順撞到,卻撞上了林翀的左肩。

兩人撞上的那一瞬,就像柔軟的浮萍順著靜深的流水,突然撞上了一顆突起的石子,薄薄的浮萍在心口猝不及防擠出了一絲褶皺。

她回身坐好時,餘光瞥見林翀同時收回了在她身後虛掩著的左手。

他也在寫卷子,江梔言想,剛才隻是他反應更快,無意間拉了她一把。

大白追了周海順大半個教室,周海順被大白拎住耳朵的時候表情十分委屈:“老師你不去抓天台上他們打啵的,抓我乾什麼呀!孩子隻是關愛同學,孩子能有什麼錯!”

“你再狡辯一句試試?你天天在學校來乾啥?正經學習的事兒你一樣不做!心思都飛哪兒去了?你再這樣你高考後悔都來不及你……”

“啊啊老師老師,你不能揍我,校長,校長來了!”

“你現在搬出校長也沒用!”

“校長,校長真的來了!”

“咳……”門口有人故意咳嗽了一聲,大白的手還揚在半空中,聞聲轉身去看,待看到門站的人,還真被嚇一跳,“張,張校長……”

*

校長有急事兒找大白,周海順因此躲過一劫。

周海順死性不改,趁著大白在外麵被校長談話,把那盒幸存的泡椒雞爪拿出來和同學們就地瓜分,再在大白進教室的時候,周海順眼疾手快把剩餘的雞爪塞進兜裡。

可是白老師這次隻看了他一眼,好像沒工夫再理他似的,臉色嚴肅地看向最後一排說:“林翀,你出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