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蛇雖沒有腳,速度卻極快。聽到哨響,眨眼間就遊回了安置它的那片後苑。
酒肆東主財力頗豐,宅邸不小,在城外占了十幾間房屋的地。辟不出幾十畝的彆莊,建個小園綽綽有餘。
後苑兩座奇石作假山,雕欄畫棟的亭閣,便成了府內的花園。
如今花園的一角被柵欄圍了起來,為了不破壞美感,仆役在四周栽種了幾株低矮茶樹,形成天然的隔離帶。
都是些假把式。
莫說幾叢矮小植株,就是起一道高牆,也不見得攔得住這條爬行動物。
府內管事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建給主人看的形象工程,實際上還得數名仆役輪班,全天看管。
負責喂養的仆役放下竹哨,看見青蛇很快出現,懸起的心安穩落下。
好在它是不傷人的,遊就遊吧,加派幾個人手便是。仆役暗忖,說不準過幾日,家眷們膩味了,就把它換去酒肆養著呢?
小青蛇吃過了肉食飼料,在草地上孤獨地遊動起來。
果不其然,過了三五日,府內的小郎君被嚇得哇哇大哭之後,小青蛇就被送走了。
仆役與接收它的酒肆夥計交接,叮囑著注意事項。
“把這哨子管好就行,這跟街上竹哨一樣,丟了再去備一個。沒事多喂喂它,它與你熟了,很聽號令。”
仆役們把竹箱裡的小青蛇放出來,轉移至酒肆後院的柴房。
柴房裡搭了一個不怎麼像樣的圈。
夥計不怕蛇,對這份工作仍是擔憂。
“聽說它在府上嚇到了小郎君?屆時萬一掌櫃讓給貴客表演,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便是,”仆役隨意道,“小郎君頭一回看見蛇就哭,這小蛇諾諾不敢動,還不知誰嚇唬誰。”
夥計的憂慮便少了些,隻求與它共處些時日,小青蛇更聽話一點。
更深露重。
後廚的小徒弟起夜,路過茅廁附近的柴房,在燈下看見一條青色大蟒掠過的疾影。
他感覺雙眼一花,仔細一瞧,地麵上空空如也。
小徒弟不甚放心,瞧了瞧柴房的門。
一個夥計歇在裡麵。
“我方才好像看見蛇了。”小徒弟探頭問道。
夥計醒來,草堆上果真什麼也沒有。點燈一瞧,小青蛇夾在牆縫和房梁之間,光滑的外皮不知擦了幾層積灰。
他吹了一個短促的音,小青蛇慢吞吞遊回地麵。
夥計對門外道,“莫慌,它梁上亂爬呢。”
小徒弟撇撇嘴,同對方抱怨幾句,回屋睡覺。
-
過完中秋,夏季的最後一絲餘暉也殆儘了。
金鬥觀在山上,比山下涼得早些。說是秋高氣爽,早晚格外涼,元黎晨起便披上了她的裘衣。
裘衣的皮子還是阿白弄來的。
他照例一身草的來去遊蕩,節後的一天,他在大夥兒的飯桌上扔下了幾塊大皮子。
眾人反應各異。
胡之瓊和胡家大郎偷偷摸一把,嗯,不是狐皮。
元黎看見兩人的眉眼官司,問道,“這是什麼皮子?”
誰知阿白也懵懵懂懂,興許是從那個洞府挖回來的戰利品,他一問三不知,像個空有麵皮沒腦子的傻蛋。
另一個傻蛋元天霸宣言,“我是妖怪,我用不著。”
燕赤霞接上他,“我習武身體好,也用不著。”
阿譽見狀,想跳出來附和幾句,被胡珍珍一把摁下。
隻有胡夫人在旁憐惜不已,“這樣完整的好皮子,快快從飯桌上取下來,免得沾了油。”
好女紅的胡夫人拍拍皮子,接下了做裘衣的活兒。
入秋了便要登高。
妙覺寺圓真借此機會,從寺裡出來,登上金鬥山與元黎嚼八卦。
圓真近來沒有各處去化緣,反倒接了一樁差事。
“佛寺也能有差事嗎?”元黎覺得挺新鮮。
圓真答,“叫差事有些不妥,畢竟那東主是尋不著根本,便請寺裡的和尚去瞧。”
那便是事有奇處,想來玄學點破解之法。元黎不明所以,這不還是法事嘛。
“非也,非也。”圓真同她交代,請和尚的東主本就是出資修廟的大東家,對妙覺寺也頗為關照。
他家酒樓最近總在丟雞,查不出問題,最後找上了他們。
妙覺寺的和尚們也不懂,這樣規格的酒樓,夥計算錯了賬,或者後廚貪嘴,都是常有的事情。彆說丟幾隻雞,丟頭羊丟頭豬都算不得什麼。
誰料和尚們一問究竟,好家夥,丟了足足七八十隻!
“哪來的這麼多雞可以丟?”
就算後世有冰庫的大酒店,也不會在家開養雞場。此時就更不用提,再大的酒肆,也存不了這麼多活雞。
圓真也覺得玄乎。
“那酒樓裡原本養了一條小蛇,跟說書唱曲一樣,是供貴客娛興的。一開始也隻丟了十幾隻,掌櫃疑是蛇偷吃,隻將它看管著。”
豈料過了兩日,給酒肆送活雞的商販都失了雞。
連著幾回,加起來攏共有近百數。
元黎給他分析,“是不是家附近有猛禽出沒?”西市和養雞戶隔著十萬八千裡,怎麼想都是巧合。
“都沒有的。”圓真細數道,“商販自家養雞,附近都清查過。而酒肆方圓數裡,最猛的獸便是那條蛇了。”
“蛇堪堪不過三尺長。”圓真展開手臂,比劃出一段距離。
“倒是有點奇怪了。”
一條小蛇,十二個時辰連著吃,能吃完十隻八隻都算是大胃王。
“這家東主便請了鄙寺,詢問有沒有轉運一類的術法。”
圓真搖頭,真以為五鬼運財呢,要運也該運金銀財寶,誰來運雉雞啊。
“何況小僧看他們後廚雞圈,還留有血跡。打算按圖索驥,等下一次丟了雞再徐徐查探。”
妙覺寺是個小寺廟,在鬨市區還是小有名聲。
這名聲跟佛法不見得有多大關係,卻很是響當當。
圓真驕傲道,“抓貓抓狗,鄙寺略有幾分經驗。”
元黎聽得明白,妙覺寺接多了這類委托,把它稱作差事恰如其分。
酒肆失了大幾十隻家禽,往後運雞鴨魚肉都得小心謹慎,元黎頗為感慨,“好慘。”
圓真雙手合十,道出出家人的慈悲心懷,“小僧自當儘力。”
叮!
【您有特殊事件待查看!】
元黎同圓真嚼完八卦,分享起後山的秋梨。
元天霸移栽了十幾株梨樹,本來今年是不大可能結果的。在他使勁澆肥和萬千期盼下,總算有幾棵結出了梨子。不夠甜,但元黎吃起來剛好。
她啃著梨肉,分神點開突然上線的係統。
【事件對象:金鬥觀道士元天霸、元黎(正是您本人呢!)
事件地點:金鬥山金鬥觀後山輻射範圍。
事件說明:您的散養雞已失蹤大半,請抓緊時間拯救您的財產安全。】
……元黎迎風流淚:吃瓜半宿,慘的竟然是我自己!
不管怎麼說,事情發生了,就須得解決。
元黎向眼前的專業人士求助,“大師。”
圓真捧著梨,“小僧圓真,元道友莫不是魘著了?”
“有沒有可能,我們後山的雞也沒了。”
“?”
-
“這沒可能!”
元天霸捶彎了一根毛竹,憤憤道,“我兩日前剛剛數過。”
胡珍珍吹了個口哨,召喚著散養的大母雞,在後山遍地打轉。忙了好一陣,喪著臉回來,“果真少了!”
她細數道,“確實丟了十隻,還剩八隻。”
胡珍珍驅趕著母雞們,“我先把它們挪回雞圈裡去。”
元天霸如晴天霹靂,委實想不通怎會如此!
“阿彌陀佛,”圓真口稱一句佛號,“還請天霸道友帶我去放雞的山上一觀。”
後山區域不小。
金鬥山又是連成片,除了一側的陡壁不能去,散養走地雞時常跑著跑著,就跑到隔壁山頭。
然後被胡珍珍或是路過的阿白無情拎回來。
圓真在堆滿落葉的地上踅摸片刻,找出來一根掉落的雞毛,並一片帶血漬的樹葉。
他建議道,“我們四散開看看,許是山上確有野獸。”
金鬥觀的人猶自陷入懷疑。究竟是什麼勇者,能在一座滿是狐狸的山頭,活生生叼走一圈大母雞啊。黃鼠狼成精嗎?!
眾人分頭散開。
圓真在尋匿小型家畜上確有兩把刷子,他仔細觀察著腳下的草甸和樹樁,不一會兒,又發現了幾抹細微痕跡。
他一回頭,金鬥觀的道長們人手一根竹竿,隨處撥弄著,盲目地東摸西轉。
圓真打了聲招呼,循著線索往山林深處走去。
……走上了一條小路。
圓真四下觀測,感知著所在的方位。
金鬥山深處,有各種樵夫獵戶走出來的小路。
行人們饒有默契地把路上的樹枝藤蔓除去,肆意生長的草叢也伐平,留下幾簇短短的地衣。到了岔路口,擱上兩或三個石塊作標識,提醒著路人方向。
圓真的方向感向來準確。
他粗略一算,這條路似乎是通向龍泉塢和另一個村落的近路。
離開後山,圓真摸索著已經走了兩刻鐘之久。小路無人行走,林間一片寂然。
他失了線索,正打算回去,察覺到一陣窸窣的摩擦聲。
圓真眼疾手快地掃過路邊,抄起地上一根木棍,大喇喇橫在身前,向著沙沙作響的方向望去。
瞬息之間,稀疏的灌木叢中,匍匐著爬出來了……一個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