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場(1 / 1)

七月流火,看過牛郎織女星相會,炎熱的日子飛速淡去。

中元觀裡沒有活動,龍泉塢的古刹門前多的是盂蘭盆節百戲唱經,眾人便去看了次人山人海。

前不久係統贈送的夏裝略薄了些,元黎換上雙層夾紗的布袍子,於古原上送走遠行的裴妤。

一下子就進入了八月。

燕赤霞結束了和尚這份兼職,從興善寺的直歲師傅那裡領了好幾貫大錢。十幾斤重的銅板,被他輕易提回山上。

眾人暗自想到,幸虧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道士,不然再兼職下去,隻怕要給他做到主管知事。

元黎倍感欣慰,金鬥觀最後一個師兄弟合夥人也齊了。

陶家村的水域恢複,又開始了如火如荼的打漁事業。甚至釣魚佬的事跡小範圍傳播出去後,一些頭鐵的年輕人紛紛投身到釣魚大軍中。

村民們偶爾會來山上敬香祈福,更是招攬了三三兩兩的周邊信眾,為金鬥觀積攢了些許香火。

赤狐一家除了在後山打獵種地,來觀裡上課做飯,時不時還充當個居士,日常竟積累了六七個人。

道觀的規模前所未有地擴大起來。

胡珍珍大廚做膩味了魚菜,捉魚任務暫時擱置。

武學教師阿白終於一身輕鬆,晨起放倒學堂的學生,晌午便飄忽著出門,傍晚飄忽著回來。

不知道阿白在忙些什麼,反正一身草,每回都被他細細抖落在地上。

負責打掃的豬仔不敢罵,日日用小眼神幽怨地凝視他。

不久元黎晚間散步就發現,阿白常駐水潭下遊洗衣服……

並且吸引了一些不明分子。

一個快天黑偷摸出城來爬山的無聊人士,遠遠地指著阿白的頭發怪叫。

“妖怪!”

水邊默默洗衣的阿白和指點他洗衣的元黎:……

“你沒聽過一夜白頭伍子胥嗎?這般大驚小怪。”元黎翻了個白眼嗆他。

那人未及出聲,被阿白輕飄飄一個訣揮走。望著對方消失在原地,徒留下一堆說辭沒處發揮的元黎。

阿白搓著衣裳,“我送他回城了。”

許是方才懟人的感覺還未消逝,元黎挑了個刺。

“你怎知他是城裡來的,萬一人住在城外呢?”

他擰乾的動作一頓,斟酌道,“是有點遠了,那要不,我再把他挪到城門口去?”

……正好讓門尉府兵抓你是吧。

“罷了,”元黎勸他放棄,“沒危險就行,城門進進出出的,嚇到過往商客路人也不好。你把他送哪兒了?”

阿白收好漿洗過的衣裳,與她一道回去。

“就是個沒人住的荒宅而已。”

“城內還有荒宅?”

元黎與胡之瓊閒聊過房價問題。

貧窮人在城南租房,普通人在城南買房,越靠近城北越富貴。至於北郊古原什麼的,一般人可不用想。但總的來說,必是求大於供的——什麼人家會把宅子放著荒廢啊。

阿白隨口報了一個地址。“我見周邊沒人,這才把他投過去的。”

這個投字就很精髓,元黎暗暗給他鼓掌。

二人返回後院,元天霸恰好也在。

他聽了一耳朵,驚悚轉頭,“我記得有人傳那宅子鬨鬼。”

元黎眨眨眼。

阿白一個縱身消失不見,元天霸幫著他把衣裳晾曬起來。

一會的功夫,阿白又出現。

“宅子裡一根毛也沒有,那人都已經逃出去了。”

“這宅子估計要漲價了。”元黎現在是個小有資金的人,摩挲著下巴琢磨,“我們什麼時候能存夠錢置業……”

元天霸聞言,指責她說,“我們道觀也很大!”

“是了是了。”元黎撫平炸毛的豬仔。

她不過對未來莫須有的資產暢想一番,何錯之有嘛。

此時阿白平靜地指出重點,“這座山不是我們的嗎?”

被糾正認知的二人:“對哦!”

操心完了道觀資產和人員動向,元黎關心起係統。

係統照舊一潭死水。

元黎腹誹,她的香丸都賣(送)完了,絳妃也移居了,哪怕沒解決什麼實際問題……怎麼就算不得特殊事件呢。

係統的標準,有時真的很迷。

元黎不甚甘心:哈嘍,中秋節要來了,也不能給點獎勵嗎?

係統程序未見響應,她倒先收到了許多節禮。

大包小包的節禮堆在客堂,元黎對著禮單翻看。

裴妤臨走前置辦好了,靈微觀小僮掐著日子送來,還表示主人不在,用不著還禮。

府衙人多,不僅有羅道卿和小徐的,盧太守一家夫婦還分著送。

陶家村民則實在很多,叫人抬了一擔子鹹魚土貨,每一樣都被胡珍珍排上了菜譜。

剩下不乏裴相公和幾個常客,甚至還有商隊領頭趙保兒。趙保兒附了一條口信,說是等入冬過後,不頻繁走商外出,屆時再來觀中拜訪。

既收了禮,便要送還。

因自家是個道觀,還禮這項工作得以簡化許多。

先前端午集會上香包販得不錯,又聽盧六娘講了幾回法物生意經,元黎畫了幅對月的時令花樣,使了銀錢,讓山下的繡娘幫忙縫製。

有了香囊佩袋,還差些正經的蜜供糕點。

廟裡的蜜供多是信眾自製,用來祭祀祈福,主要目標是“放個少說七八天也不會壞”。

元黎不想要樣子貨,自己刻了幾枚模子。

她手藝不佳,鏤不上吉語那麼多話,堪堪雕出金鬥二字,托胡珍珍烤幾盤鮮肉月餅。

“尋常人家都放大棗核桃瓜子仁。”

胡珍珍往年與家人分過月餅,連糕餅鋪放的也是各類果仁兒,頂多加點乾葡萄餡料。

烤一個肉餅子,不成了朝食小點嘛。

“好吃嗎?”元黎沒吃過這個時代的月餅,感覺就是五仁的前身。

胡珍珍想了想,不大回憶得起來,但道理總是相通的。

“主要是甜,其次餡料種類多,這樣就是塊好餅。”群眾們的要求分外淺易。

“那今年就烤個肉餅,”元黎拍板,“拌點蘆菔也成。”

吃不著榨菜,鮮肉蘿卜餡也很美。

胡珍珍最終烤了純肉月餅。

沒有酥皮,囫圇像個烤肉夾饃,頗得好評。

還禮解決了,沒過幾日就到了十五日的節場。

之前擺攤隻有元黎和豬仔兩人,中秋多了一尊虯髯壯漢燕赤霞,氣勢霎時飛揚了起來。

還是那條路口,還是那株櫧樹。

儘管這日的人沒有端午踏青的多,街頭仍舊熙熙攘攘。

香包所剩不多,元黎隻帶了小半簍子,打發另兩人隨便去市集上逛逛,她獨自在樹下守攤。

妙覺寺的僧人圓真也來了。

他依舊隻帶了個缽,同元黎一道,站在路邊隨機化緣。

待了不到一會兒,場內來了個走街串巷的弄蛇人。

弄蛇者是山南道人,隨一個百戲班子四方遊走到此處。見有八月中集會,趁機耍弄一番,得個吆喝,賺筆花費。

他帶著蛇,不好與市井攤販待在一處,小吏便將他引了過來。周遭的行人,連僧眾道友也紛紛駐足觀看。

蛇人喜上眉梢,越發賣勁,一邊吹著竹哨,一邊手上指示不停。他的竹箱裡是條青色小蛇,蛇身細長,很是靈動。

看客鼓掌叫好。

元黎稱奇,隻恨自己沒有通訊工具把另外兩人叫回來。

她在網上看過動物表演紀錄片,那些水族館或是馬戲團的動物們,被馴養後多少有些鬱鬱寡歡。

這小蛇卻不同,不但不怕人,自己也很高興雀躍。

它甚至不需要食物獎勵,隻要蛇人吹起竹哨子,就能隨著樂音起舞。

元黎感歎道,“真通人性啊。”

圓真附和,“往年可沒有這種好把戲!”缽也不管了,踮起腳觀看。

整條街被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就為看蛇人舞蛇。

一輛華蓋馬車停在路口。

車轅上下來一個仆役,在外圈停留查探了半晌,轉身向車上的人進言。

各自低語一會兒,馬車離去,留下仆役候在此處。

兩個道士拎著一包金線油塔與他擦身而過。

元黎瞧見了二人,呼喊道,“快來,快來!有蛇!”

彪型大漢帶著一個少年郎擠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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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場終了,日暮時分,弄蛇人從南郊的一間宅院裡出來。

宅邸主人是西市一間大酒樓的東家。東家孝順,正值佳節,又逢母親過壽,為博老太君和家眷一樂,管事們做主,從市集裡挖來一個弄蛇人。

果真是眾人都未嘗見過的把戲,東家很是欣喜,蛇也被留下。

弄蛇人不願與他家自賣為奴,向仆役細細教授一番,與自家小蛇作彆。

他背著空空的竹箱,裡麵是東家給的賞金,足夠他過後半生日子。

走出不到幾步,還在宅院的轉角,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牆角上覆了半截蛇身,小蛇從一棵花樹間探出頭。

弄蛇人喊它,“小青。”

小青吐了吐蛇信子。

他踩在石墩上,如晌午的看客一般墊了墊腳,小青便乖順地把頭俯下來給他撫摸。

弄蛇人的飼料都給了府上的仆役。

他隻得摸摸對方,循循善誘。“你與二青一樣,都是神龍。再過幾年,我也養育不了你,不如早作分離。”

二青是他此前養的蛇,額間有枚紅點,極是聰明伶俐,他很是喜愛。

遊曆這一年,二青已經太過茁壯,他的竹箱再也裝不下對方,隻能將它放歸山林。

本以為還要買蛇調教,二青在離開後又帶回一條小蛇,正是小青。誰知沒過半月,他就將小青賣與了這家人。

弄蛇人揣著懷中金,打算暫擱了這買賣,與班子告彆,趁早歸鄉。

宅邸內傳來竹哨聲,是弄蛇人教仆役令蛇的訊號。

“此家富足,必不虧待你,你走吧。”

小青收起猩紅的蛇信,遊回樹上,倏忽間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