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黎站在水邊。
元天霸和胡子道士扒拉著她,旁邊是大和尚和女冠,外麵圍了一圈道士和尚胥吏。
一個頭戴鬥笠、胡子拉碴的僧人走過來,奪過手串,直徑投入河中。
元黎:???
元黎想去拉他一把,對方的衣角擦過她的手,飛入水流。
大和尚也一個猛回頭,絲毫沒料到這件事情的發生。
元黎察覺到什麼,匆忙中瞄了元天霸一眼。
向來昂揚的豬仔低下了頭。
幾個和尚疾步衝到岸邊。
探頭一瞧,僧人已經已經完全沒入水裡,他的鬥笠隨之悠悠飄遠。
夜裡的河流黑黢黢的,仿佛一道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淵。
“快救人啊!”
一個小和尚呼喊著。
話音剛落,夜色中升起一片柔和光輝。
那光輝最開始是一個小小的漩渦,如從水底深處而來,慢慢泛開到河麵。
元黎瞥見有什麼東西上來了。隔著水麵,發光之物漸漸清晰,是蓮花。
水麵上開出一大片蓮花。
大大小小的蓮台緊挨在一處,竟把僧人托舉了起來。他隨著水波浮沉,被柔光籠罩著,看不真切。
眾人瞠目結舌。
一些和尚當場念起咒文,還有人竊竊私語。
“阿彌陀佛。”
“佛祖顯靈了!”
呼救的小和尚喃喃問道:“師傅,這就是佛子嗎?”
胡子道士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臉。
這突如其來被打臉的感覺。有這本事你早說啊!他氣憤著,瞪了元黎一眼。
元黎什麼也不說,朝他憨笑。惹得對方又瞪了一眼。
僧人於蓮台上打坐,對自己的處境也很是驚奇。
光輝散去,視野恢複明朗。隔著半條河,他與岸上的人對視。
……
哪怕他再胡子拉碴,虯髯堆滿了下半張臉,元黎還是看清了這個人。
不是兄弟,你哪位啊?
你好眼熟。
你不會姓燕吧?
元天霸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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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正帶了一隊漢子,挎著繩索飛爪,急急忙忙趕來撈人。
此時手串已經沒有了出場特效,剩下一些蓮花還浮在水上,仍舊讓陶家村的人歎為觀止。
裡正同興善寺僧眾七手八腳地把燕三郎拉上來,還不忘偷偷詢問大和尚。
“這是真師們想的新法子嗎?真氣派啊……”
大和尚笑眯眯:“老衲亦是眼拙。”
裡正道:“仙家手段,也不過如此。”
元黎和元天霸在岸邊等待,被一堆人包圍。
大夥兒同是道友,沒什麼不能說的,但涉及人家的功法或是法器,這就有點為難了。是以眾人隻是爭相往前湊,想要近水樓台先得個月。
道友不是說了,這是金鬥觀的法物。法物,都是流通的嘛。剛剛是誰嫌人家賣貨來著,先把他排出去。
道士們的想法很容易理解,缺錢可以再賺,可法器不會再有。誰還缺這個銀錢,再說了,不是剛剛領了一袋嗎?
和尚們也在旁看著。雖沒有這般急切,也不曾流露一絲要讓開的意思。
一個人被踩了鞋子,怒道:“彆擠了!再擠我們都去水裡!”
他後麵的人也不怵,硬氣回到:“那我跟你換換啊。”
金鬥觀兩人既要等燕三郎,又得麵對激動的同門,略顯得局促。
元黎:擺攤也沒有這麼些人啊!這就是三清像的威力嗎?
小徐舞著手臂指揮起交通,“都退退,後退點。留條道,給人家上岸。”
人群堪堪鬆散了些。
小徐一麵趕人,一麵勸解:“道長,元道長,咱們府衙跟金鬥觀是老交情啊。瞧我們明公,都是老主顧,老香客了。”
小徐暗忖,自己這話很是合理,盧太守還認得元道長她爹呢!
“嘿,”胡子道士聽得,“那你們自個兒下去捉鬼。”
小徐立馬閉嘴。
元黎在眾人中抓住了最能主事的大和尚,把倉庫裡剩餘的手串裝進一個袋子。袋子滿滿當當,直接塞給對方。
“我們觀留一個,”她指了指爬上岸的燕三郎,“每串隻能入水三回。剩下的你們分吧,也得顧著做法的道友們。”
大和尚覺得手裡沉甸甸的,承諾道:“必不負所托。”
元黎把分派貨物的鍋甩了出去,拿著村民支援的袍子去照看燕三郎。
燕三郎接過,半張臉的胡子動了動,叫到:“師姐。”
“師弟。”
元天霸蹲在地上,像一隻做錯事的土狗,耷拉著腦袋,語速飛快道:“師姐我錯了/是我瞞著不告訴你/燕師弟他……”
“沒事,回去說吧。”元黎打斷他,揉了揉豬仔的頭。
大和尚看著這一幕,也頗為不好意思。
儘管他並不知道燕三郎本身是個道士,一度還想點化對方真正遁入空門。究其根本,總歸是他和興善寺沒有查清楚對方的身份,說起來也有一份責任。
大和尚設身處地思考,若有個和尚還俗便罷了,還俗去做道士,他還挺難接受的。
“三郎在我們寺裡,很是勤快,從不偷摸耍滑,功課也學得很好。”大和尚頓時止住話頭。
他對小和尚們都很慈和,誇幾句很自然。但對著一個道士誇他師弟佛經學得好……總覺得說出來的話是在挖牆腳。
大和尚轉了話題,道:“夜已深了,城中宵禁兵士已打點過,諸位可趁早歸去。這物先寄放在老衲處,待同府衙商定後再聯絡道友。”
小徐當下便張羅著送金鬥觀眾人回去。
先前的女冠搭話道:“我在城中靈微觀入道,鄙姓裴。”她隨即遞過來一張名帖,“道長若有空,可來與我閒話。”
元黎接過名帖,花箋上龍飛鳳舞寫著地址。她點點頭,“甚好。”
一旁的胡子道士摸摸鼻子,“未曾報過家門,在下羅道卿,在城中西市北門處擺攤。”
元黎:“甚好甚好。”
“元黎,”她自薦道,又指指另外兩人,“元天霸,燕三郎。”
裴女冠頷首,羅道卿拱手示意。
燕三郎開口了。
他似是有些躊躇,有些愧疚,又有些期待:“我在山下讀了些典籍,給自己取了個名字。”
燕三郎目光如炬,鄭重其事地說道,“叫我燕赤霞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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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元黎對這個世界早有一些朦朧預感,但預感和親眼看到原子彈爆炸,還是有很大差彆。
她這兩日過得暈乎乎的,對那夜的情形卻印象深刻。
在一片複雜混亂中,元黎有條不紊地與眾人告彆,帶上小徐和兩名師弟,回到了金鬥山。
送走小徐,又把在觀中守候的胡氏一家勸回去,安頓好白狐,與大夥兒話晚安。
約莫是尚未反應過來,她的表情過於平靜,以至於燕三郎和元天霸還很惴惴不安。
元黎當下拍了拍師弟的肩膀。
“赤霞,你做得很好。
“多虧了你負擔家業,赤霞。”
弄得燕三郎更是慚愧。
元黎是真這麼想的。
事實上,就當時金鬥觀的財務狀況,若不是燕三郎主動外出,兩人都得過不下去。彼時元天霸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初始小妖怪,許多本因由觀主來主導、來承擔的擔子,被燕三郎主動扛了起來。
就算當個和尚,確實是很奇怪……可他不偷不搶,不坑不騙,做什麼有甚關係呢?
“彆擔心赤霞,我就是有點怕鬼。”她開始胡言亂語。燕三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也不是……”元黎破罐子破摔,“我就是要休息會。”
燕三郎的胡子動了動,“那師姐先歇下,這幾日觀裡的事務我來便是。興善寺那邊差不多也了結了,我自會與方丈說明。”
元黎說:“好的赤霞。”
她安慰自己,或許多叫幾聲對方的大名就習慣了。
燕三郎好脾氣地走了。
翌日又翌日,元黎渾渾噩噩爬起來,聞道一陣飯香。
胡珍珍在煎豆腐。
話說燕三郎回歸最顯著的效果就是……小托班開起來了。終於不必元黎這個半桶水上崗,識字班找到了它更好的老師。
燕三郎在興善寺學了很多東西。天知道他當初去寺裡乾活的初衷,是想跟武僧學點拳腳功夫。不過過了幾日,在他發覺武僧的拳腳還不如自己後,他就轉學文了。
興善寺是個大廟,藏經閣裡不但有佛家經典,也不乏格律詩話、四書五經,連雜書都被他看的七七八八。
彆說識字描紅,就是進階學寫詩做對子,燕赤霞也能勝任。
元黎對這個老師很滿意。
胡家對這個老師很高興。
隻有元天霸哼哼唧唧地厭學中。
觀裡不收學費,胡珍珍就每天跑來,美其名曰借灶房給自己和家人做飯,實際上包了觀裡的全餐。
元黎想,就算有一天,她願意來開個學校食堂也成。
胡珍珍最近在做豆腐料理。
石磨做出來後,豆腐就擺上了菜單。元黎連著吃了豆腐鍋,豆腐腦,水煮豆腐後,今日輪到了煎豆腐。
她往鍋裡加了一點水,撒上蔥末,豆腐滋滋開始冒煙。
元天霸在旁等吃,給她分享道:“師姐之前給我做過炸雞塊,用雞蛋液裹的,可好吃。”
“嗯!”胡珍珍邊答邊放香料,“那我下回試試!”
這是白狐大仙銜回來的一小袋胡人香料。元黎看過,雖然不是番椒安息茴香一流,仍舊香得殺人。
整鍋豆腐呈現出金黃色,踱步到灶房門口的元黎不由得咽下了口水。
於是變成了兩個人等飯吃。
三個人就炸雞塊話題聊了會,又對著豆腐聊了會。就在煎豆腐即將起鍋的時候,元黎聽到了久違的動靜。
【您有特殊事件待查看!】
【事件說明:有人落水!事件結束時間:剩餘兩個時辰。】
係統的紅框在她眼前閃爍。
元黎:這工作每回非得在她吃飯的時候來嗎?